第四十三章：無恥
蘇府，後花園。
大樹蔭涼下，林權與蘇世倫相對而坐，蘇燦站在一旁生無可戀地給蘇世倫扇著扇子。
蘇世倫拈起一顆葡萄，細嚼慢咽，“我當會長，隻是將碼頭苦力之權拿走，並無對各家生意指手畫腳，目前算是各自相安。”
“還沒有謝過蘇先生提攜，如今鼎盛已經服務十八個碼頭，雇員九千三百人，也算一方大公司。”林權拱手謝道，臉上卻還是份外平靜，似乎在說一件小事。
可誰能想到就是這位，在這三天掀起了各個碼頭的腥風血雨？
各碼頭東主為了安全願意將碼頭苦力之權交出，但靠著碼頭吃飯的各個當家卻不願意。
那就隻有殺！殺到願意！
即使是蘇世倫，在這兩日也聽說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瘋刀常四，一把長刀，狀如瘋狗，無人可擋。而常四，正是眼前這個年輕人門下。
此時，就連蘇世倫也不得不承認，鼎盛無本生利，隻靠抽取苦力分成，哪怕僅僅兩成，年入百萬不成問題，這是一頭巨大的現金奶牛。
想到這裏，蘇世倫鄭重道，“這是你應得的，再說這裏麵不是還有蘇家五成份子？”
“若無老板，根本就無鼎盛，提攜之恩不敢忘。”
蘇世倫卻不欲在這個話題上多說，“那日你一番言語，雖使得碼頭行會雖然建立，但許東來口服心不服，其他人對我也還處於觀望狀態，並非完全信任。”
林權明白這應該才是蘇世倫約他來蘇府的主要用意，“一個無法如指臂使的行會和雞肋無異，不知我有什麽能幫蘇先生？”
蘇世倫喜歡和聰明人對話，一切都十分簡單。想到這裏，他看了旁邊木訥的蘇燦，又隨即將目光挪開。
“我確實有一些想法，其實經營公司也好，經營行會也好，和古代練兵並沒有太大差別。一支新兵要想迅速有凝聚力，隻需有一個強大的敵人。而主帥要想擁有聲望，隻要打上幾場勝仗即可。”
林權不疾不徐地吹去杯中浮葉，抿了一口茶，靜待下文。
“既然是徐家迫使碼頭行會成立，一事不勞而主，那就再辛苦徐家再扮演一下。這一仗要打明白徐家的威脅，打掉許東來的野心，打出蘇家的實力，你能做到嗎？”
大人物無恥的性格幾乎是天生具備，蘇世倫這是要把徐家釘死在反派這個角色上，利用一次不夠，還要再用第二次。
可林權很喜歡，這才是一個合格的大亨。
“我不會讓蘇先生失望。”
“好。”
其實這件事情很難，徐家已經被利用一次，怎麽會心甘情願再陪蘇家演一場戲？
可林權選擇答應，蘇世倫就選擇信，這是大亨的氣度。
“結束了？”神遊天外的蘇燦也終於回過神。
蘇世倫和林權相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端起了茶杯，細細地品起這據說是今年最好的新茶……
福煦路，古月書場。
書場在民國是蘇州評彈演出場地，蘇州評彈起於清，興於民國，多為女先生手持琵琶彈唱，其聲如百轉春鶯，十分好聽。
“我約徐公子見麵，徐公子為何約我在書場，還聽的是這麽一出？”
台上迥然唱的是杜十娘，剛好是怒沉百寶箱這段，唱的可謂是哀婉至極。
“林兄，我待你一片真心，你卻擺我一道，和那李甲何異？”
林權選擇喝茶，這話他不想接。
徐明輝卻做西子比心狀，“不過我不是杜十娘，即使有林兄這個負心人，我依然選擇堅持，我相信付出一定會有回報。”
“我想請徐公子幫一個忙。”林權淡淡道，“再幫我演一場戲，當一次反派，幫蘇先生坐實碼頭行會會長的位子。”
徐明輝一臉好奇道，“那這次林兄又準備用什麽理由說服我？”
“租界董事席位換一個行會的會長，這個交易很值得。”
徐明輝麵色如常，“林兄，你真的要給我一個很好的解釋了，不然我怕你隻能像杜十娘一樣沉江。”
“徐先生的圖謀有心推算，得到結果並不困難。但徐先生的計劃，必須要保證一點，將這次動亂控製到一定範圍內，具體點說，就是受損失的隻能是華人。”林權語氣平靜且語速很慢，“但如果有洋人受傷，高層洋人受傷，工部局董事們就會認為徐先生無法無天，無法管教。到時，徐先生隻怕無法得到董事席位。”
“你在威脅我？”
“隻能說實力太強也不是一件好事，容易功高震主。”林權頓了頓，“先前我隻是大膽猜測，但看徐公子的反應，是我猜對了。我想此刻很多人都認為徐先生隻是想恢複總探長職位，徐公子也不必太過憂心。”
徐明輝笑了，“話裏話外，前前後後，都被林兄說了個遍，你真的聰明的讓人有些討厭。理智上告訴我應該同意這個交易，可心裏還是有些不甘，林兄，你說我該怎麽辦？”
“如果放在別人身上，我會說任何決定都可以用值得或者不值得來做評判。但對徐公子，我想說任何決定都看徐公子樂不樂意，開不開心，想不想。”
“林兄，你這樣說讓我想起了第一次被你擺了一道的不愉快經曆。我很樂意接手通遠碼頭，於是我就上當了，你說這次會不會有更多的當等著我？”
“斷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如果這次我敢在徐先生這麽大的事情上動手腳，隻怕徐家會與我不死不休。”
“很多事並不用親自去做，隻用林兄透露個風聲。”
“徐公子是在貶低徐家嗎？願意敢這般得罪徐家的人絕對少之又少，而這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如果我真有意指點別人，又怎麽可能瞞得住徐公子？最後我還不是自討苦吃？”
“林兄，你說的話好有道理，我好像又被你說服了。”徐明輝摸著下巴，“想想我認識的這麽多人中，林兄是唯一一個利用我之後，麵不改色，還想利用我第二次的人。你這麽無恥，可我心中為什麽十分歡喜呢……”
林權麵色如常，選擇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