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兩出戲，無關對錯
外灘，微風徐徐。
上海的夏天總是毛毛細雨，常常變天，像極了愛撒嬌的江南女子。
但今日天氣很好，陽光也並不毒辣。
林權扶著欄杆，十分愜意，隻是這一身略顯發白的青袍在這繁華的外灘委實有些不搭。
甚至有一絲煞風景……
“阿四，碼頭一戰你名聲鵲起，有何打算？”
“但憑大哥吩咐。”
“倒是勝不驕敗不餒，不錯，你接下來有很多事要做。”林權平靜地開口，“你這個工頭隻收兩成份子，想必接下來會有很多散工想來你這裏做事，好賭濫吸者，人品不好者一律不要，你要細細挑選。”
常四臉上閃過一絲疑惑，碼頭苦力好賭濫吸，懶散成性，渾噩度日倒是多見不怪，不過他並沒有發出疑問，大哥吩咐，隻管去做就好。
但林權卻主動開口解釋道，他並不是一個喜歡解釋的人，可能是今天天氣很好的緣故。
“這個世道，吃不起飯的底層百姓太多，阿四，你知道什麽叫苦力嗎？”
常四直接搖了搖頭，他雖然先前也在幹碼頭苦力，但真要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身無長技，隻能靠雙手力氣維持生活。”林權神色淡淡，指著身後路上西裝革履的洋人，“你知道這些洋人又是怎麽評價苦力嗎？他們說苦力是和畜力一樣的工具，但卻還不如畜力好用，畢竟畜牲不會偷奸耍滑。”
“他們怎麽敢？”常四握緊拳頭，聲音低沉。
“全中國苦力者數百萬，僅僅上海灘就有數十萬，無救者就隨他們去吧。你我之前不也是與苦力無異，隻不過是僥幸爬了出來，稍微看見了一點曙光。”
林權聲音一如既往的平淡，“有人去百樂門一擲千金，有人家徒四壁窮困潦倒，有人崛起為一方大亨，有人困於方寸誌得意滿，無所謂公不公平，其實都是自己的選擇。”
常四沉默……
林權拍了拍常四的肩膀，“阿四，你本名常盛吧？”
“是！”
“成立一家公司，取名鼎盛，專職碼頭人力經營，每個苦力繳納的兩成份子便是公司收入。你當總經理，占兩成份子，我占三成，蘇家五成。”
常四聞言頓時急道，“大哥，你給我太多，我不能要！我隻要半成就夠。”
“安心拿著，我希望你將來會是我的常勝將軍，為我做事，無往不勝。”
常四深吸了一口氣，將翻滾的情緒壓抑下去，林權的恩，他會記一輩子。
“大哥，我不明白為什麽要給蘇家五成份子，他們明明什麽都沒有做？”
“這上海有二十多座碼頭，碼頭的主人各色各樣，有外商，有官員，有大亨，沒有蘇氏做靠山，我們罩不住。”
常四一時間心潮澎湃，他聽明白了林權的意思，以後上海灘所有碼頭苦力都將由鼎盛提供！
可這真的能做到嗎？
林權忽地又提起一個不相幹的話題，“阿四，前日我陪老板去看電影，有兩出戲，木蘭從軍和白蛇傳，你猜我選了哪部？”
“應該是木蘭從軍，慷慨激昂，力挽狂瀾，符合大哥此刻的心態。”
“不，我選了白蛇傳。”
“為什麽？”
“因為我也想像白娘子一樣，能夠水漫金山，翻山倒海！”
……
燕來樓，蘭香閨房。
這個在燕來樓姿色並不上等的姑娘，確實是姚聖的相好，如今他不知該去那裏，便索性在這裏住了下來。
旁邊蘭香身穿褻衣，正麵色紅潤地對著鏡子梳妝打扮，哼著口哨，心情顯然十分愉悅。
姚聖卻沒有那麽快樂，當他被趕出碼頭，便意味著他對徐明輝沒有用，想要借機成為人上人已成奢望。但往日積攢的身家都在，於他而言，最好的選擇就是找一個地方重新開始，今年他才三十歲，一切仍舊大有可為。
所以他並沒有那麽憤怒，這十年他勝過也敗過，如果不理智，他也不會成為占據一方碼頭的人物。
可他心裏還是有些不甘，但要做些什麽，卻又不知如何去做，也怕做些什麽林權不會再放過他！
姚聖在腦海裏不停地權衡利弊，但越想越成漿糊，瞅著歡快地蘭香，他不知怎麽就開了口，“蘭香，一個人明知事情不可為，但還是想要做怎麽辦？”
蘭香邊抹粉邊說道，“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前日電影院新出了兩部電影，白蛇傳和木蘭從軍，你猜我看了哪部？”
姚聖不以為意道，“白蛇傳？女人都喜歡這些情情愛愛。”
“不，我選了木蘭從軍。”
蘭香扭身笑道，“我是個女人，但也佩服木蘭的勇氣。有些事想去做就要去做，誰知道做不做得成？你看木蘭女扮男裝代父從軍，最後還不是做了大將軍？”
這一句話如同一道驚雷，頓時點醒了姚聖！
難道他姚聖還不如一個女子？再說事情就真的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
姚聖腦子頓時靈醒了起來，雖然他現在離開了碼頭但並不代表他什麽都不能做，他大可找別人站在台前與林權打擂，這樣既能避免直接麵對林權，還能繼續攪和蘇氏碼頭生意，那他對徐明輝就仍然有用！
想到這裏，姚聖心情甚好，忍不住直接將蘭香抱入懷裏。蘭香其實並不算太美，他喜歡的就是蘭香身上那股勁，不服輸的勁。
這股勁讓他有一種看到自己年輕時的感覺，當初若非是他不服輸，他早就餓死江北，絕不會有今天的成就。
以前麵對蘭香時這股勁讓他征服蘭香的時候更有成就感，但今天這股勁卻給了他一個意外之喜！
“蘭香，我真是愛死你了，你說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怎麽辦？”
“死相，說的什麽胡話？”
“告訴我，你會怎麽辦？”
“這個世道太難了，我一個弱小女人很難活下去。”蘭香在姚聖臉上啄了一口，調笑道，“到時候我會再找個闊爺包著我，好好活下去。”
姚聖一手抽掉蘭香內襯，“好你個壞女人，竟然是這麽個打算，今天爺就讓你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