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公無渡河，公競渡河
月上枝頭，酒意滿院。
蘇燦乘興而歸，小院獨剩兩人。
殘碗裏反襯出月光，月光中是張猶豫的臉。
透過窗紙，可以看見蘇氏臥房做針線活的身影，林權嚼著僅剩數粒的花生米，嘎嘎響。
“小林哥，我有話想跟你說。”
“我一直在等你開口。”
常四眼睛一怔，“小林哥，你怎麽知道？”
“你我從小一起長大，我不知你脾性？打今晚你進這個院子，你就總是瞟我。”
常四不自然地咧咧嘴，但隨即眼神一定，“小林哥，我想跟著你做事？”
“是看我被蘇燦禮遇？以為我會成為人上人？我隻不過也是一打工仔而已。”
常四瞥了一眼屋子，隨即小聲道，“小林哥，今天你對何三拳說的話，我聽到了。”
“那又怎樣？”
“我從小就明白一個道理，要想出人頭地就要夠狠！不狠就站不穩！”常四生的就是一副憨厚相，所以他的言語配上他的臉竟有一種詭異感，“小林哥，你從小就聰明，又有這樣手段，還有貴人看重，你一定會發達！”
林權嘴角閃過一絲反諷，“可你明不明白，倘若有一天有人比你更狠，你會死。這裏是上海灘，有幾十萬像你我這樣的賤民苦力百姓，即使死了，也隻是死了！”
“哥，你知我和老爹剛逃難到上海，住的是什麽房子嗎？將房牆打出數十個小洞，腦袋在外麵，身子在屋裏。沒有被子，隻能挖沙坑，將沙子當成被子。有時起風沙子直接將人憋死，有時下大雨房子塌了直接將人砸死！”
常四用手比劃著，咧嘴笑道，“哥，這是上海灘啊！我不想當一輩子碼頭苦力！我也想去大世界跳舞，也想住到霞飛路！本來就是賤命，死了就死了，但若不死，這輩子算沒有白活！”
天上的月亮很亮，但並不是每個地方都很亮。
但此刻，常四的眼睛很亮。
“給我講講碼頭的道道。”
常四一愣，隨即點頭大笑，他雖然笨，但他卻明白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道理。憑借他的身份和頭腦，根本攀不到其他貴人，從小一起長大的林權就是他唯一的機會。
……
翌日，蘇氏碼頭。
十一點，蘇燦才姍姍來遲。
“阿權，百老匯路新開了一家西餐廳，中午一起去嚐嚐？”
林權合上了碼頭公司幾個月來的財務資料，再結合昨晚通過常四了解的情況，他對於蘇氏公司現狀已經有了基本了解。
“老板，我有些話想說。”
蘇燦連忙打斷林權的話，“阿權，你別這麽認真，我最怕別人認真。你我兄弟，想說什麽就說什麽。”
林權笑了笑，“老板，我發現公司的收入最近兩個月急劇下滑，我覺得這其中有問題。”
“阿權，你也知道，我整天忙著跳舞喝酒，哪裏有時間經營公司，收入下滑很正常吧？”蘇燦臉上閃過一絲不好意思，隨即摟住林權的肩膀，“阿權，你不用這麽認真工作，我認你是兄弟，以後有我蘇燦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吃的。”
“難道老板不想向蘇先生證明自己？”
蘇燦很想說不想，但在林權似笑非笑的目光中，他直接敗退。不過也沒有什麽不好意思，他相當坦誠道，“阿權，外人不清楚，我很清楚父親對我的感情，我在他眼中就是一個廢物。”
“而這座碼頭就是他給我的養老地，最好永遠不要出現在他麵前，他好可以眼不見心為靜。”
“但我卻覺得這是蘇先生對老板的考驗！”
蘇燦臉上依舊掛著不以為意的笑意，但眼中卻多出了一抹認真.……
林權像是什麽都沒有察覺到，仍舊自顧自地說道，“如果蘇先生對老板真的很厭惡，那麽即使老板擺平徐明輝挑釁事件，得來的仍舊隻會是怒罵。”
“可他也沒有誇我。”
“但蘇先生給我準備了禮物。”
這句話像一道亮光劃破蘇燦的腦海，他隱隱地抓住了什麽，但還是差了點什麽，他隻能將急切的目光看向林權！
蘇燦希望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一直想要得到父親的認可，但每次換來的都隻是忽視！自暴自棄下他隻能通過惹禍得到蘇世倫的關注，但今天他卻有可能得到另外一個答案，父親很可能是愛他的！
他就像溺水的人一樣，瘋狂地想握住那根救命的稻草！
林權直視著蘇燦的眼睛，“這意味著蘇先生一直在關注著老板，蘇先生是個嚴父，他不會對心愛的兒子做出成績給予肯定，他就隻能通過關懷手下人來表達自己的態度。”
“阿權，真的是這樣嗎？我很笨的，你不要騙我！”蘇燦抓著林權的胳膊，生怕林權說出一句否定的話。
“老板，你有沒有想過一件事，其實蘇先生一直對您寄予厚望！但您可能做的並不好，所以導致蘇先生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是的，肯定是這樣！從小我就不愛學習，長大之後更是遊手好閑！一事無成！”蘇燦又哭又笑，他笑原來父親是愛他的，哭的是自己真的很不爭氣，“晚了，一切都晚了。”
“不，並不晚！其實蘇先生又給了一次機會！”
“什麽機會？”
林權語氣忽地極速且高亢起來，“我查過碼頭的財務資料，在您未接手公司之前，其實公司收入就已經處在下降階段，我猜這是蘇先生對老板的一次考驗！如果老板能將公司扭虧為盈，一切說不定就會柳暗花明！”
“但是.……”
“但是什麽？”
“但是這也可能是蘇先生最後一次被老板機會！”
蘇燦咬牙道，“阿權，你一定要幫我！”
低著頭的林權嘴角閃過一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