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招魂曲
趙信策馬走在剛剛戰鬥過的穀底了,回憶了一下剛剛作戰的過程,還是很稚嫩啊。
首先這群敵人,由於入關的時候給搜了弩箭,戰弓,不許有鐵甲,隻能穿皮甲護身。隻帶了普通的角弓,另外武器上麵也在入關的時候被嚴格的控製了。
麵對如此裝備的敵人,自己有心算無心。人數多於對手,結果打成這樣,兩個同伴受傷,一個輕傷,一個重傷。自己之前的自信,已經蕩然無存了,心裏想的和實際操作還是有差距的。
李二走了過來靠近了趙信說道:“三哥,重傷的兄弟可能不行了,過去看看吧。”趙信沉重的點了點頭,翻身下馬,跟著李二走到了重傷的傷員旁邊。
圍著傷員的人,看見趙信來了,都默默的讓出了一條通道。趙信走近這個傷員,自己的兄弟,三年來同吃同住,一同流血流汗的兄弟。
他叫劉宜,宋家本家人,從小就出生在宋家,雖然不姓宋,那也是他爺爺輩用命拚回來的。因為立了大功主家賜了他們家,可以恢複自己原來的姓氏。
這三年,他沒有偷懶,是趙信最值得信賴的兄弟。這次衝鋒,他就衝在趙信的旁邊。
兩邊交鋒,他被一支長槍戳中了右胸,本來可以救活的,如果隻是右胸中槍的話。但是他落馬的時候很不巧,被馬踏了。胸口斷掉的肋骨,刺穿了他的肺葉。
劉宜躺在地上,腦袋下麵枕著一具敵人的屍體。他看見趙信過來,眼睛發出了光彩,嘴巴張開發出的聲音,嘶啞的幾乎聽不清楚。
趙信單腿跪著,耳朵貼近他的嘴,斷斷續續聽見他說:“三哥,我不想死。”
趙信抱著他,坐了下來,把劉宜的頭枕在自己的腿上。看著他的眼睛說道:“恩,兄弟,咱死不掉,營地後街的那家新開的羊肉館子,咱們還沒去嚐過呢。”
劉宜看著趙信,眼神開始慢慢的渙散,嘴巴裏麵還在喋喋不休的說道:“恩,吃羊肉,吃羊肉,要先喝湯。還要配上前街那個胡人賣的胡餅,還要……”
趙信抱著自己兄弟,眼淚慢慢的從臉頰流下。以為自己的眼淚早就在,父親和大哥二哥去世的時候流幹了。
原來自己還是有眼淚的,使勁的擦擦臉上的淚。趙信起身對李二說道:“老規矩,燒了,帶回去。”
說完趙信站了起來,李二連忙問道:“後麵俘虜了11個,怎麽處理?”趙信頭也不回的說道:“收到的軍令,是阻攔商隊,解救奴隸,我沒有收到要抓俘虜回去的軍令。”
李二接著問道:“還有之前地上受傷的這些人,怎麽處理呢?”這時趙信突然回頭,眼睛裏麵全是血絲,沉聲說道:“難道這個事情,還要我來教你嗎?”
李二一愣,隨後行禮稱是,沒有再多說什麽,吩咐幾個人去了傷兵那邊。自己轉身帶了幾個人向俘虜聚集的地方走去。
不一會一陣求饒聲和慘叫聲就混合著傳了過來。
趙信突然覺得自己的心裏空空的,原本應該為自己完成了一場勝利而喜悅的心情,早已經蕩然無存了。
慢慢的走到了,商隊的後段,有兩個兄弟在這邊看守著一群人。趙信走近看了一眼,說他們是人是因為他們還在兩腳直立的行走。大約有30多人,衣衫襤褸,在這西北的深秋裏,凍得瑟瑟發抖。
遠遠的就能聞見,這群人身上那令人作嘔的氣味。繞著他們走了一圈,發現這群奴隸沒有一個成年的男人,基本都是女人和孩子。
這些女人一個個神情麻木,眼神透漏出的是絕望,傳遞給趙信的情緒就是這事一群行屍走肉已經沒有了靈魂。
孩子的眼睛裏麵,趙信看見的隻有恐懼,這些孩子就像樹林裏麵受傷的小動物。看你的眼神裏麵,空洞且恐懼。雖然自己才13歲也隻是少年,但是他自覺自己已經是一個老兵了,見過了太多悲慘的事情了。
趙信走到他們前麵輕聲開口問道:“你們中間有領頭的人嗎?有的話就出來答話。”沒過多久,有一個年級稍微大一點的女人就被那些女人推了出來。
那女人走到近前,趙信打量了一下。這女人年級大約20多歲,身上的衣服早已經破爛不堪,全靠著剛剛趙信的兄弟們丟過去的毯子遮擋自己。
她向著趙信行了一禮說道:“落難人鄭氏,見過小將軍。”聽這個言談,看來這還是一個大戶人家的女子。
趙信看著她回道:“我們是敦煌宋家的人,你們現在得救了。等下組織一下這些奴隸,收拾停當以後,都跟著我們回敦煌。”
這女子麵色有點訝異繼續問道:“不知宋家為何要搭救我等,還請小將軍告知一二。”
趙信看了一她一眼說道:“我是軍人,隻接受命令,不問為什麽。所以為什麽救你,這樣的問題我無法回答你。
給你們三刻鍾時間收拾好,會騎馬的自己找馬騎,會駕車的可以駕車跟隨。我會派一個人趕那架最大的馬車,你叫年紀小的孩子都坐那架馬車。”
這個女人看著趙信還想說些什麽,但是趙信沒有給她繼續交談的機會,衝著她揮了揮手就轉身離開了。
女人轉身對著奴隸們說了趙信的意思,奴隸們這時候終於有了一點反應。每一個人都是對生命有渴望的,沒有一個人不想活下去的。
他們有的人哭泣,有的人互相擁抱,也有的人依然很麻木。覺得自己可能隻是從一個商人手中落到了另一個商人的手上。
直到有人來割斷,他們綁在手上和腳上的繩索的時候,他們才真真切切的知道,自己這次是真的得救了。一陣短暫且壓抑的歡呼聲,這才從他們中間爆發出來。
這群奴隸裏麵肯定有特殊的人,不然宋家不會用錦繡堂的。官方的力量是不能用的,這是一個合法商人的商隊,軍隊是沒有理由出手的。
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能已經是酒泉這裏能做到的極限了。吩咐兄弟們加快速度打掃戰場,天黑之前是一定要離開這個地方的。
前麵揚起了火光,兩堆火,一個是自己的兄弟。另一個火堆就大了點了,是這群在中原雙手沾滿了漢兒鮮血的劊子手。
西北就是他們的歸宿,沒有做了惡事可以逍遙法外的,隻是時間沒到而已。這句話是王殊教自己的,趙信覺得說的對。
兄弟們收拾的很快,很快就把戰場打掃幹淨了,那群奴隸也驚恐的各自找到了可以乘坐的馬車。商隊的貨品可以拿走的,都放在車上一起帶走,不好帶走的也都一把火全部燒掉了。
收拾好劉宜的骨灰,放在一個壇子裏麵。趙信騎在馬上把這個壇子抱在自己的胸口,輕聲的說道:“兄弟,三哥帶你回家,你坐穩了,別迷路了。”
就在這時候,一陣塤聲傳來,趙信靜立仔細分辨來處。
聲音是從左邊的山坡後麵傳來的,這是招魂的曲調,蒼涼而又憂傷。在這西北地,吃兵糧的男子都會唱。這是戰鬥結束以後呼喚自己的夥伴的亡魂,和自己一同回去家鄉的歌。
“魂兮歸來!去君之恒幹,何為乎四方些?舍君之樂處,而離彼不祥些。魂兮歸來!東方不可以讬些。長人千仞,惟魂是索些。十日代出,流金鑠石些。彼皆習之,魂往必釋些。歸來歸來!不可以讬些。魂兮歸來!南方不可以止些……”
趙信和自己的兄弟,都默默的跟著這個音樂哼唱著。
一曲奏畢,趙信看看左邊的山坡,他抿了抿嘴唇,沒有說話。抬起自己的右臂半舉,一指敦煌的方向,大聲說道:“出發,行軍30裏後紮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