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天氣越來越冷，下起雪來比廣宗縣還厲害，白天一睜開眼睛便看到窗外銀裝素裹的世界，風吹得雪花片簌簌而落，隻聽到呼嘯的風聲。
蘇瑾言撐著雨傘在雪地上行走，踩下一串淺淺深深的腳印，腳底嘎吱嘎吱作響。
對麵過來一個沒打傘的女生，穿著件薄荷綠的大衣，襯得膚白貌美，眉眼之間和劉芸有些像，但是卻更加美麗動人，兩彎柳葉眉，又圓又亮的杏仁眼，像隻中國的瓷娃娃。
蘇瑾言仔細看了兩眼，劉芸有個姐姐聽說生得很美，但按年齡來算應該早就畢業了，不會是她姐姐。
女生和她對視一眼，莞爾一笑，“你是那個學霸吧，我聽說過你。”
蘇瑾言仔細看她的模樣，也反應過來了，這是宋佳琪休學後，成為新女神的何婉君。
何婉君摘掉帽子，鑽進她的傘底，笑嘻嘻地說道：“我聽說你補習班特別厲害，參加過的同學都不用留下來補習，早知道我也參加了。”
蘇瑾言將傘往她那邊挪了挪，“我免費補習，想聽的都可以進來，能幫到同學，我都覺得很好。”
“你可真是善良，我以前聽別人說你是蘇擎國的女兒，還有點怕你呢，沒想到你這麽好。”
蘇瑾言低眉笑了笑，“冷慧過世，我也很傷心。”
她這話說得很模糊，可卻是她最明白的態度。
“以前許多同學都不喜歡你，後來聽說你為了補習，連自己的成績都沒顧上，從第一名落到第十名，都對你改變態度了。”
蘇瑾言繼續保持微笑，看來狠心讓成績掉下去，還真是有效果。
從前在學校沒聽過何婉君這個人，重返一中還真是會認識許多人。
何婉君在她旁邊絮絮叨叨的說著學習上的事情，這是個成績非常差勁的花瓶式人物，憑借美貌擠上過三大女神，後來因為實在敵不過宋佳琪，又被擠下來了。
等到教室的時候，蘇瑾言的臉被冷風吹得通紅，生生發痛，其他同學開著空調舒舒服服地躺在座位上，沒有一絲想要好好學習的想法。
自己的寶貴時間浪費在這些學生身上，說起來也不值得，蘇瑾言歎了口氣看向手上的課本。
“同學們，今天我給大家補課。”
一中有個非常有趣的現象，就是成績好的往往家世好，成績差的往往家世差，社會上的富者越富窮者越窮也在學校中得到證實，差距的拉大從一開始就有了，根本彌補不回來。
台下的人基本上不會讀到很好的大學，隨便混日子的，蘇瑾言非常配合地講了兩堂課，之後就沒有幹勁了，唯一的效果就是他們都比較感動，有人免費來上課。
一天的上課完畢後，蘇瑾言意識到這是收效見微的事情，隻想快點完畢，好讓下學期開始之後，能夠更加順風順水。
而她過來時遇見的何婉君，心思也不在學習上，時不時逃課打電話，蘇瑾言偶然幾次路過她身邊，無意中聽說到她是私生女，同父異母的妹妹居然還和她同一個學習，真是戲劇。
大雪覆蓋了整座學校，像是用一個晶瑩剔透的琉璃盒子，將校園和學生都裝了進來。
幾片雪花落到發絲上，蘇瑾言用毛巾擦擦發尾，才發現自己的手因為寫字和寒冷凍得發紅，像是五根小胡蘿卜，在廣宗縣的時候感受過生凍瘡的痛苦，她不想再生一回。
“我剛才看你在黑板上寫字，手都凍紅，昨天出校門的時候，給你買了一支護手霜。”
蘇瑾言聞言轉過頭來，何婉君遞給她一管護手霜。
“謝謝，多少錢，我拿給你。”
她和何婉君不過才剛認識，不能亂收別人的東西，她內心是很清楚的。
何婉君非常自來熟地靠近她，還擠出霜幫她抹在了手背上。
“我們怎麽說也算是認識，談錢多傷感情。”
蘇瑾言低眉看著她貼心地為自己塗護手霜，心裏泛起一絲感動，雖然她出身不好，但確實是個善良的姑娘，就是學習上沒有天賦，怎麽都教不會。
“上課很累吧，我覺得很多同學都沒有在認真聽你講課，還有人直接睡過去了。”
蘇瑾言眼底閃過一絲了然，某種程度上，這留校補習的三百名學生，換一種說法就是被學校放棄的，他們留在這裏補習不過是用補習費的方式為學校做最後的貢獻。
“那你呢，你聽進去了多少？”
何婉君不好意思地摸摸後腦勺，“我真是沒用，你說過好幾次的題，我還是做不出。”
舉三反一都做不到，更別提舉一反三了。
蘇瑾言感覺她應該不會參加高考，“你是打算考藝術學校，去參加藝考嗎？”
“是的，”何婉君驚訝道，“你怎麽會知道我要參加藝考？”
這還不明顯嗎，她顯然是想好好學又沒有能力，與其他一開始就放棄的廢物還是有一定的區別。
“你長得很漂亮，”蘇瑾言實話實說，“再努力一點，藝考是沒問題的。”
何婉君下意識撫摸了一下垂到肩上的卷發，“可惜這漂亮實在沒什麽用。”
蘇瑾言啞然失笑，這可就說錯了，顏值即是正義，等走出社會，一張漂亮的皮囊能夠為她帶來極大的便利，恐怕連她自己都想不到。
“當然有用，你去考藝術學院有麵試，考官會看你的臉。”
何婉君的目光深深地掠過她的臉龐，打算毫不避諱地向她說出自己的內心世界。
“我的臉在家庭中並沒有起到作用，我媽的臉也是這樣，她更是比我還要漂亮好幾倍。”
蘇瑾言猶豫著要不要打聽她的家事，但她自然而然地講出來了。
“我的那兩個同父異母的姐妹，比我難看多了，那個正房也沒有我媽好看，”她有點咬牙切齒起來，可惜顏值比不過資本，畢竟是富商的獨女。”
蘇瑾言心裏犯起一絲疑慮，根據她高配版的眉眼來看，何婉君不會是劉芸同父異母的妹妹吧。
何婉君抬起雙眸，裏麵湧動著不可小覷的野心，“所以我要用我的臉來換取強大的資本力量。”
劉芸的姐姐劉渝在房間的罵的不會是她吧，蘇瑾言突然之間知道了一個驚天大八卦，何婉君這是一直在厭惡自己私生女的身份，想要取而代之嗎。
何婉君一邊摸著卷發，一邊絮絮叨叨地說了一些學習上的事情，她相當在意自己能不能過藝考分界線，如果可以的話，她希望蘇瑾言幫她開小灶。
蘇瑾言略一思考了半秒鍾，並覺察這相當不好，劉芸和劉渝的力量肯定比區區私生女要大，她還指望她們能夠為當年冷慧的事情提供線索，所以隻能婉拒何婉君了。
“私下給你補習，萬一被別的同學知道了，會在背後說閑話的，所以你還是上課好好聽吧。”
何婉君看她沒有這個意思，也隻好作罷。
……
來補習的同學對上課沒有興趣，但對蘇瑾言這樣身份的人，卻是大有興趣，冷慧的祭日剛過，他們像等待死亡的禿鷲一樣停在講台周圍，用玩味的眼神掃視她。
蘇擎國的冤案不解決，那這些攻擊就會伴隨她永遠，她相當明白這些道理，所以也是時候做出防禦了。
“我知道各位同學想說什麽，但是我隻能用我的實際行動，來表示對冷慧的哀悼。”
蘇瑾言直直地站在講台上，說話擲地有聲，她的補習完全是免費的，下麵所有聽課的同學都受過她的恩惠，在這實際行動的感染下，即便有諸多惡意盤桓心頭，也要斟酌著宣之於口。
何婉君永遠坐在教室的第一排，用鼓勵的眼神看向她，劉芸沒必要把和私生女同校的大新聞放在嘴邊，大家都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但這張臉足以吸引一片追隨者。
“事情都已經過去這麽久了，我也很心疼冷慧學姐，但是瑾言畢竟不是凶手，也確實在為自己的父親贖罪了，大家還是放她一馬吧。”
同學們聽完何婉君的話，心底還是頗有微詞，連坐思維在他們腦中根深蒂固，一代美人香消玉殞，他們自然要遷怒到殺人凶手之女的蘇瑾言身上去。
不過冷慧再怎麽說也是個失去了生命的美人，而何婉君可是活生生站在眼前，並且大有追求機會的美人，還是聽活人的話比較好。
免費補習的活動總算在過年前走向末尾，在同學們的一致要求下，他們可以不用留在學校過年，可以踏著瑞雪兆豐年的風景，回到家裏吃團圓飯。
蘇瑾言躺在寢室裏，多少算是鬆了口氣，等寒假一過，還有半年就是高考，到那時候考上司法大學，就能夠離開這片勾心鬥角的象牙塔。
“你怎麽還不回去？”
何婉君早就換好了衣服，拖著箱子站在門口。
蘇瑾言臉上寫滿了疲憊，“現在雪下得太大了，我在這裏多等一會。”
“我在酒店訂了房間，先過去住了。”
“你不回家嗎，怎麽住在酒店裏，不會覺得寂寞？”
何婉君一臉風輕雲淡，似乎早就已經習慣，“今年過年，他會到我們這裏來，劉家兩姐妹不會放過我們的，我可不想大過年還被追殺。”
當所有的學生都離校之後，蘇瑾言獨自躺在床上，漸漸進入了夢鄉，非常奇怪的是，在這樣寒冷的天氣裏，她居然夢見在夏天的廣宗縣，和林景軒一起追蝴蝶。
睡夢中漫山遍野都是花朵，五彩斑斕的蝴蝶翩翩起舞，她像隻小陀螺一樣在山坡上轉了轉去，怎麽都不知疲倦，可是林景軒一會就累了，他經常提早回去，因為他還要寫作業。
蘇瑾言迷迷糊糊的，她摸了摸臉頰，感覺有隻冰冷的手撫摸過嘴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