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鬧太平 第五十一章：問對
“沈懿！”趙爽眉頭微沉，收斂心神，雙眼一瞬不瞬的盯著沈懿。
“越王殿下，別來無恙……”沈懿打馬站在黃泥崗山坡之上，他左手撚了一支造型怪異的長槍，胯下一匹炭火色的駿馬，一身白衣罩定，右手裏捏著那隻方才折斷的“洞金”箭簇，神色淡然的看著坡下的趙爽。
隻是他的聲音似乎沙啞了一些，雖說依舊聲調有力，但終歸不似原先那般清朗。不過，雖是沙啞，卻字字句句說的清楚。
趙爽淡淡的說道：“我近來吃得飽，睡得也足，就連手腕也已經好的利落了。隻是蒙你在城中送了我諸多大禮，一直未曾當麵答謝，心中甚憾。今日你不辭而別，我若再不出城送送你，傳出去豈不是教你們綠林笑話我沒了禮數章程？”
沈懿微微一笑，道：“三年半之前，我因自負，不察你假探馬、假結盟、假調兵的一步三計，令舊商左武衛大軍全軍傾覆，我父親身死你手。今朝我來京城，也同樣一步三計，終究贏了你一次。越王殿下，感覺如何？”
“感覺好極了，”趙爽嗬嗬笑道，“先是假露行蹤，誘我出府；再假借我的名義，去校事府提人；最後再施展手段，利用麵鋪爆炸引開延興門守軍。我是假探馬、假結盟、假調兵，你便是假行蹤、假越王、假炸城了……”
沈懿心中腹誹道：“這個世界真的不好，孫子兵法沒有，三十六計也沒有。我這好好施展的調虎離山、瞞天過海與圍魏救趙，到他這邊就變成假行蹤、假越王、假炸城了。當真是俗氣……”
趙爽見他不答話，隻做是他默認了，便繼續問道：“隻是我有幾個問題，卻是一直弄不明白，不知沈兄弟能否為我解答一二？”
沈懿說道：“越王殿下是覺得我這一步三計，麻煩與漏洞都多了些，對麽？”
二人隔了八十步遠，卻並沒有打算走近一些講話。他二人均是中氣充沛之極，話音即便是有山風攪擾，也依舊不亂絲毫。眾人聽到，隻覺得就像是二人在他們耳邊談話一般清楚。
卻隻聽趙爽問道：“正是如此。若隻是要假借我的樣貌去校事府提人，大可不必這般大費周章的將我調出王府，再假扮我的相貌，去府中傳喚周霖為你所用，你自己直接去校事府即可，這般行動，不怕環節太多，有所破綻麽？”
沈懿瞧著趙爽，嗬嗬笑道：“越王殿下向來行事，皆是肆意自然，所以
也不會想，自己一個王爺，千金之軀，需不需要親自去監牢中提人？我若不將你調離王府，如何去王府中找你的親隨？至於周霖，不過是他湊巧在王府中罷了……”
趙爽略一思量，覺得沈懿所言有一定道理，便微微點頭繼續問道：“那你又是如何能確保，我就能在夏府待上數個時辰？須知這個時間段你若是拿捏不準，到時候我若與你同時出現在太平城內，你豈不是立刻穿幫了？”
沈懿道：“你又怎麽知道，你若是在夏府待不住，我便沒有後手應變之策了？算起來，這隻不過是我所施展的最簡單直接的一樁計劃罷了。越王殿下，您且算算，我自從入京以來。與你在這計策上的爭鋒，已經爭了多少回合？”
他說著話，微微冷笑一聲，道：“你不會到現在還在以為，我與你兵法問對，乃是和你探討兵陣之道吧！隻不過是讓你自認為是了解我了罷了。”
趙爽麵色低沉如水，似乎有些咬牙切齒的問道：“如此說來，你書信往來，不過是為了引起我的注意，等我到了金庭驛館，你也沒想過要與我詳談綠林與天下民生之事？”
“嗯？”沈懿突然皺起了眉頭，道：“你是怎麽……”他話音就此戛然而止，而後恍然大悟一般，嗬嗬的說道：“我還納悶，說你怎麽能在夏府之中待這般久，想來夏語冰那小丫頭心思簡單，已經將所有事情都告訴你了吧。”
趙爽冷哼一聲，道：“我猜的果然不錯，她已然在京城中見過你了。沈懿，你不覺得就這樣把你的同謀供出來，乃是極不義氣的事麽？”
他雙眼餘光一掃，看著一側的駱生明。冷哼道：“看來，你們所謂的義氣深重，也不過如此。嗬嗬，挨不住二十板子的孫老四，一問便盡吐真言的沈懿，我實在想不到，有朝一日會在你這種宵小手中栽跟頭。”
“我若不說，你便查不出來了麽？”沈懿哈哈笑道：“你在太平城中管控的那麽嚴，我們三人無處飲食，除了我認識的夏府，別處還有更好的地方去討吃食麽？”
他的笑聲聽起來有些放肆，趙爽隻聽他繼續笑著說道：“那傻丫頭知道我們被通緝，便來巴問我究竟發生了什麽。我怕她走漏風聲，便隨便扯了個謊，將這件事搪塞了過去。想不到這傻丫頭竟全然信了。”
“你是騙她的？”趙爽神思一動，看向沈懿時，眼神已經變了。
他原本將夏語冰的
話聽到了心裏，此番出來追逐沈懿，固然是氣憤他在京城中肆意妄為，但是更深層次的，自然還是想與沈懿麵談一番。
但是他自從出城，見到的便是綠林裏“攔路搶劫”、“放冷箭”的勾當，再加上沈懿剛才那隻言片語，趙爽隻覺得自己的心如置冰窟一般，似乎從一開始相信夏語冰所言，是錯的離譜了。
趙爽看著山坡上那個笑容滿麵的年輕人，卻隻覺得他笑得如此的奸險狡詐，竟然連夏語冰這般冰清玉潔的小姑娘也會去騙，竟然還利用她來給自己打掩護，這可真的是……
無恥之尤！
趙爽緊了緊手中長刀，在他聽到夏語冰被沈懿所蒙騙的那一瞬間，心中除了有被人欺瞞的涼意，竟然還猛地一痛，當時便想衝到山坡上將那個該死的沈懿胖揍一頓……不但是為了自己被欺騙，同時也想給夏語冰好好出氣的打算。
沈懿看著坡下這個除了權謀兵道之外，全然不通世俗，更不懂兒女感情心思的越王爺，心底微微歎了口氣，口中卻依舊桀桀怪笑道：“騙她如何？就連在太行山，我也是騙她的。我所有的作為，不過是草蛇灰線，給自己在京中埋下一道伏筆罷了。這般閨中女子，看得才子佳人、英雄救美的話本多了，腦子也傻，好騙的很。”
“賊子！”趙爽勃然大怒，喝道：“枉夏姑娘這般對你青睞有加，你卻對她處處算計！沈懿，你若當真是個男兒，便下來與我一戰，不要這般術高毋用的藏頭縮尾！”
“哈哈哈哈……”沈懿揚天大笑，“我的越王爺，你還沒有發現麽？當時你我在金庭驛館見麵，我想做的，就是協同戚莊主與田莊主，擒了你到城外換田衡出獄。隻不過當時情形危急，你早就安插了大軍在側，我們不能輕舉妄動，是以對你小懲了一番。”
趙爽抬頭看著他，眼角的餘光卻盯著站在一側摩拳擦掌的駱生明，心頭又是一沉，暗想道：“難不成，這還是他的計策？”
這時，卻隻聽見沈懿說道：“今日我一步三計，卻隻是個開始，最重要的，便是激怒你，讓你出城來。越王爺，你今日隻帶了區區八名家將，還想著全身而退麽？識相些，棄了刀槍束手就擒，我等今日，還可以考慮考慮留你一條性命。”
他說著話，還拍了拍身邊鐵鉉的肩膀，笑道：“四哥，你說咱們將這越王爺帶回你江南去，那周堅老兒，還回不回貿然起兵南下攻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