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鬧太平 第二十七章:尋釁
兩個侍衛皺了皺眉,雖覺得這家夥一開始的舉動頗是怪異,但卻又挑不出什麽毛病來。左右看了一看,便回原處繼續放哨了起來。
不多時,有小廝與家將自偏門牽馬而出,在越王府府門外站定,而後便見趙爽係著肩頭的玄色鬥篷,步履穩健地走了出來。
每日申時初牌,趙爽會提點督查京城四衛,保障京師安全。這已經成了一樁不成文的規定了。
墨雲一般的踏雪烏騅馬,唯有四蹄霜白勝雪,眼見主人走近,便搖頭晃腦的抖了抖頸上的鬃毛。趙爽拍了拍它的脖子,隨即翻身上馬,蒼雲甲的魚鱗甲頁嘩啦作響,兩隻腳落定了馬鐙,便催著駿馬往禁羽營走去,周霖、趙孟兩員副將緊隨其後。
沈懿聽得身後馬蹄聲響,便往街邊靠了一靠,隨即向後麵微微側了側腦袋。卻隻見一行三騎,正不急不徐的往自己這方向趕了過來。
周霖他是見過的,此刻卻與一個彪形大漢落於那年輕將軍半步之後。沈懿打量著年輕將軍的座下身如黑雲,四蹄如雪的踏雪烏騅馬,再看到他那迥異於常人的淡紫色、斜撇入鬢的倒八字劍眉,便知道這定是趙爽了。
沈懿心下結了定論,這是自己與他的第一次碰麵。
周霖卻看著這個站在街角的年輕人瞪大了眼睛,那隨手甩出的羽箭,與那鷹隼般銳利的雙目,多少年來,一直是他難解的噩夢。
沈懿看向了他,緩緩的勾起了嘴角。一個閃身,便從原地消失了。
當京城四衛諸營房,在一更天換防之後,趙爽便將四衛盡數巡視了一遍,當然,也就到了他回府的時候。
隻不過,這次回府,府裏卻是戒備森嚴的許多。趙爽皺了皺他那獨特的淡紫色眉毛,跨步走進府門,方方經門廊轉過照壁,便看到小侍慌慌張張的走了過來,手裏卻捧著一張信紙,紙上托了一柄三寸長短的無柄飛刀。
“今日戌時初牌,侍衛在後院太湖石旁的欄杆處,發現有人用匕首穿了一張飛書……”
趙爽的眉頭舒展了,不過是一紙飛書罷了。自己伴隨大哥南征北戰,東征西討,不知結下了多少仇怨,按理說,尋仇尋釁的應該多得很才是。不過或許是自己的凶名太盛,以至於平日裏竟沒有幾個敢來找黴頭的。今日之事,算的上稀奇,卻算不上意外。
但是周霖卻是吃了一驚,呼吸陡然重了起來。
趙爽耳力過人,周遭氣息微變,卻躲不過他的耳朵,兩隻眼睛電光一般的掃過去,盯著周霖問道:“怎麽,你曉得原委麽?”
周霖吞了口唾沫,道:“隻是有幾分猜測……”
“去書房裏說。”趙爽隨手接過飛刀與飛書,擺了擺手,示意小侍可以先退下。指尖夾著兩件物事,緩緩步入後堂書房。
周霖挺了挺身子,看了一眼比肩而立的趙孟,道:“走,去書房。”
書房之中,趙爽手指摩拭著侍衛拔出飛刀時,在飛刀刀體上留下的劃痕,聽周霖說完自己的猜測之後,淡淡的問道:“你覺得便是那個少年麽?”
周霖指著自己臉上那道傷痕,苦笑道:“這把飛刀,重不過四錢,卻偏偏能入木寸半,王爺,末將想不出來,除了他,誰還有這般勁道。更何況,今下午,我便見他在王府周邊現身了。”
趙爽點了點頭,道:“如此說來,倒是有趣了。一個前商大將之子,憑借黑夜中的三千騎兵,就嚇退了我們的六千伏兵的智勇少年,為何隔了這足足三年半,才重現於你我視野之中?周霖,你說說看……”
“這……”周霖躬身道,“末將實在不知……”
“聽你說,這少年三年前的本事,便已經是爐火純青了,”趙爽沉吟道,“可為何要等到現在才來冒犯?”
“許是他自知本領雖高,卻終不是王爺的對手。所以隱忍不發。這三年裏苦心孤詣,才敢動身前來報仇?”
“不對……”趙爽搖了搖頭,“他若要報仇,又為何見了我這殺父仇人,不直接動手,反而是下書挑釁?”
他看了看周霖,聲音微沉,詢問道:“可還有別的有關於他的消息?”
周霖眉關緊縮,隻是縮著脖子,搖了搖頭。他當初被沈懿以疑兵嚇退,未能全殲商國左武衛騎兵,受到了周堅的嚴處。自知仕途無望的他,又怎會留意著去查這些事?
“去查!查他所有的事情。明日一早,我要在我的書案上看到與他相關的所有名字!”趙爽的話語斬釘截鐵,隱隱中竟有金鐵之聲。
周霖冷汗大冒,連忙應了一聲,退了出去。
趙孟看著周霖漸漸走遠,這才說道:“公子,若是著急拿他,趙孟這就點齊人馬,太平城
裏挨家挨戶的搜。過了戌時,城門便會關閉,他還能長了翅膀飛出去不成?”
趙爽笑道:“不急,看過書信再說。”說話間,將飛書緩緩打開,卻隻見紙上墨跡端莊凝重,寫著的,不過是寥寥數語:
“嚐聞趙先生以奇兵之能聞名天下,竟號三百年間第一奇才也,後生仰慕已久。仆竊不遜,粗通兵陣之道,亦知戰之成敗,在於奇正配伍。然不知,先生之意,何謂奇兵,何謂正兵?”
趙爽啞然失笑,道:“不過是討教兵法罷了,算不得什麽尋釁。”
再看了一眼飛書,續道:“話說的客氣,字也寫得周正,隻是力透紙背,看得出來筆端勁道蒼虯。能把一手小楷,寫的如此鋒芒畢露,看來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主。”
趙孟疑惑不解道:“公子,你是說,他不是來尋仇的?”
“當然是”,趙爽笑道:“隻不過他自負聰明,不想像普通亡命之徒那般,拳腳上見高低。此番前來,竟是想憑借戰陣之道,硬生生壓我一頭。到時候,毀了我這兵家三百年來第一奇才的名頭,豈不是比殺了我,更讓他解氣?嘿嘿,兵不血刃,好計策,好手段!”
趙孟哼了一聲,道:“這廝年紀不大,行事卻恁地陰毒。也隻有公子這般度量,方能容得了他。換做是我,少說便要將他一刀兩斷!”
趙爽笑道:“你就是這點頭腦,所以征戰二十年,也是一個副將,至多,提起你的名字,能讓人誇獎一句悍不畏死,也就是了。”
趙孟哈哈笑道:“當兵打仗,悍不畏死便是最高的評價了。總比周霖好,被一個小娃娃拿三千兵馬,便嚇得屁滾尿流,還非要說是人家太厲害,也不知羞。”
趙爽擺了擺手,說道:“你便別暗損他了。你殺伐果斷是好事,他小心謹慎也不見得便是壞事了。隻不過,這幾年來他意誌消沉,很多事情到他手裏,都是應付了事,也該敲打敲打他了。”
趙孟道:“這些事,俺便不清楚了,公子怎麽說,便怎麽做就好。不過,公子,這小子飛書挑釁,你打算怎樣處理?”
趙爽將飛書折回原狀,輕輕的扔回桌案上,取過一張信紙,用水潤了筆墨,撚起一支狼毫筆,說道:“人家都欺負到頭上來了,當然要接著。他既然想考校我對於奇兵與正兵的判定,便回信給他就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