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大風起 第十七章:相撲
雖說是眾人心中思慮萬千,可想的念頭再多,也隻不過是白駒過隙裏的事。沈懿的第二隻箭飛的比眾人的思緒還要快,就在眾人不知沈懿的葫蘆裏賣得什麽藥時候,沈懿射出的第二隻長箭,已經射中的正在下落的燈籠。燈籠裏火頭搖也不搖,火光登時撲滅。
眾人一片嘩然,這是……
鐵鉉瞠目結舌,看著沈懿,在看看遠在百步之外的燈籠,道:“怎麽……這……怎麽可能……”
沈懿不動聲色,隻是自顧自的射著箭。他每次隻取兩箭,也隻是射完之後便不管不顧的去取下一輪箭,不過一個呼吸的功夫,燈籠便落了四隻,當然也滅了四隻。
眾人已經呆住了。這種便如同孩子遊戲一般的感覺,真的是隔著百步之外,卻射滅一隻燈籠麽?
沈懿看著第五隻燈籠搖了搖頭,伸手取了三隻箭,笑道:“總是這般,也是單調。最後一輪,我用三隻箭。”
鐵鉉苦笑道:“兩支箭便已經教鐵某嚇掉了下巴,不曉得三隻箭,又是如何的駭人聽聞了。”
沈懿笑道:“雕蟲小技耳,不足掛齒。”說著話,抬手便是一箭。
這次他射的更急,三下弓弦響,卻好似隻響了一下。三隻長箭由高往低依次射出,不過是眨眼間的事情。然後眾人便隻見對麵裏的燈籠被射下,然後熄滅,最後則是被射中了頂端,在下墜與後飛之中,狠狠的釘在了城牆上。
眾人登時動容。方才射滅下落燈籠時的那份算計與精準,已經是令人歎為觀止,而現在,卻又將燈籠直接釘在了城牆之上。且不說這瞬息之間的三箭,就單單在百步之外還能將箭釘上城牆,便已經是極難了。
沈懿放了弓,笑道:“三年不曾拿弓箭,最近幾日也隻是順了順手。想不到,老本倒不曾吃幹淨。”
鐵鉉折身一揖到地,道:“小子井底之蛙,隻道是天下之大,卻再無一人可以箭術能與我相抗,今日看來,倒真是謬之大矣。沈先生才果真算得上是箭術宗師。”
沈懿連忙將鐵鉉扶起,道:“沈某年幼,哪裏承得鐵兄如此大禮?快些起來……”
鐵鉉道:“今日燕雲一行,果真所見不虛。先生當日的豪言壯語,在下銘記在心。此封令箭便交付先生,若是將來先生有一二閑暇,還請到會稽來,鐵鉉定掃階相迎。”
他說著話,卻從懷中取出了一隻殷紅如血一般,三指寬,巴掌長的雞血石令箭來,交付到了沈懿手中,道:“先生即知前因,也當曉後果。終南先生的教訓,鐵某不曾忘卻分毫。至於江南綠林,先生放自管心便是。”
他說著話,便將鵲畫弓下了弦,一隻布袋將鵲畫弓仔仔細細的包裹起來,仿佛包的不是弓,而是一個古董花瓶。隨即吩咐小童將小幾拆了,疊了幾下便放在了一側的馱馬擔子上,一大一小的牽著馱馬,竟甩開了步子,緩緩走了。
眾人見散了熱鬧,便一股腦的走了。王致抽了抽鼻子,笑道:“這家夥,說好的射中一個得一兩銀子呢?坑了錢便走!”
沈懿將雞血石令箭在手裏拍了一拍,看著雲台笑道:“按理說南路綠林應該是最忌恨我師父的,怎地今日裏卻是這般痛快?”
雲台撇了撇嘴,道:“那
誰曉得?你若不明白,不妨追上去問。什麽‘即知前因,當曉後果’的,最看不慣你們打啞謎。”
王致拍了拍雲台的後背,道:“雲大哥,便不要想這許多了。那家夥有分寸,又不曾傷人,你何必生這般氣?”
雲台哼道:“終究是綠林中人,一派江湖氣,恁的不光明。若要較量,自管光明正大的挑戰便是了。何必來這般鬼鬼祟祟的?看著便來氣。這個南路的還算懂事,那若是不懂事的,又該如何?”
沈懿將手裏的令箭擺了一擺,道:“姐夫,我現在也是被綠林承認了。你方才罵綠林中人,豈不是連我一起捎帶上了?”
雲台笑著將手指戳在了沈懿的腦門上,笑罵道:“你小子倒是臨陣倒戈的快!”
王致哈哈大笑,道:“南路已經會過了,接下來是哪一家?”
沈懿笑道:“東路戚承業,聽聞他相撲之術冠絕齊魯,不知多少好漢都沒敵得過他那連環腿加鴛鴦絆。聽說他今日在東市裏擺了擂台?”
雲台笑道:“果真是好得很。東市那個四方台,平日裏便沒少有人在那裏擺場子。想不到讓他借題發揮了。”
沈懿笑道:“此去東市也不遠,我等便去瞧瞧如何?”
雲台笑道:“既然要逛,自然就要逛一圈。那就去東市。”說著話,便伸手將雲冠舉上肩頭,道:“走,去看你舅舅耍猴子。”
東市的四方台,原本卻是一處四方祭台,多年失修,早就殘破了。燕雲之地民風剽悍,兼之北接北蠻,是以尚武風氣極重,頗有喜好拳腳之人。
然而在街頭巷尾的打架,會被巡街的差役抓去打二十大板。於是廢棄的祭台就成了一塊好地方。土墊木支,幾番修繕,便成了現在磚石做基,厚木做麵,一周三十丈長的四方台。至於名字,大半便有了招攬四方英豪的意味。
這日裏,戚承業按照前番兄弟幾人商定的計劃,在此處擺下擂台挑戰。雖說是挑戰,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諸多苗頭,卻是對準了那個“不識綠林好漢,自號天下第一”的沈懿。
隻是,他為人素來謹慎,隻擔心沈懿真的如傳聞中這般厲害,真的可以將雲台七戰七敗。故而今日招起的旗子,便是“不識天下好漢,端坐燕雲第一”的名頭。
他想著,這般的名頭,想來雲台定是忍不得的。屆時自己便先同雲台打一架,若是勝了,自己便有了同沈懿一決高下的底氣。如若不勝,自然還是快些收了神通,三十六計走為上的好。
沈懿遠遠的看著,不禁搖頭笑了一笑,道:“這個戚承業倒是有心,不曉得我有多少本事,便先拿你試水。贏了固然好,輸給了你便溜之大吉,打死不同我碰麵,也不算是他東路綠林敗在了我手裏。”
雲台看著戚承業一隻手揪住一人的衣領,將他丟下擂台,便搖了搖頭,笑道:“你能看穿他的心思,豈不是比他還厲害?不過這廝倒是算計精準,畢竟燕王爺真的怒了。先不說了,前去圍觀戰績便是。”
沈懿笑道:“姐夫,那接下來如何?”
雲台笑道:“他既然設下了圈套,便不好不給他個麵子。正好他打出了燕雲第一的名頭,我還不服氣呢。”說話間,已經率先走了過去。
台前依舊是有人招攬生意的,隻不過,幫白衣文士張羅的是個小童,給大漢做生意的,就是一個麵貌誠懇的後生了。依舊是一張小幾,上麵散碎銀子已經鋪了一層了。
雲台歪了歪頭,不等沈懿發問,便率先朗聲道:“兀那漢子,你自號是燕雲第一,卻不知,燕王爺曉得麽?”
戚承業掃了雲台一眼,聯想起雲台的畫像,便知道了雲台的身份,當即虯髯微顫,笑道:“灑家不同官場來往,隻用拳頭說話。燕王爺若是打得過灑家這對拳頭,那灑家便收了名號。若燕王爺打不過的,灑家也就隻得倨傲下去了。”
雲台笑道:“隻用拳頭說話,倒也是痛快。漢子,你這場子,是如何較量來的?”
小幾後的後生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道:“一兩銀子一注。若打得我家莊主退一步,便贈一兩;若摔得我家莊主一跤,便贈十兩;若是能將我家莊主打下台,我主仆二人帶的銀錢,便盡數送與先生吃酒。”
雲台笑道:“怎麽,今日裏跑江湖的兄弟們,手裏都緊了不成?處處都是一兩銀子的生意。後生,來,我買一注,便要上去同你家莊主過幾下拳腳。”
後生笑道:“先生出手闊綽自然是好,隻不過還請先生三思,今日裏雖說有些許個沒遮攔的漢子來廝打,可是卻沒幾個能過我家莊主五個照麵的。丟了銀錢事小,丟了麵子事大。”
雲台將一隻銀錁子重重的拍進了桌麵,道:“給你錢賺,還恁的廢話!”身子一晃,已經繞過了那後生,出現在了走上四方台的台階之上。
後生看了一眼那個已經深嵌入榆木桌子裏的銀錁子,不由得吐了吐舌頭。這位先生好生火爆脾氣。
戚承業則是看著雲台,虯眉挑了一挑。這家夥手上的功夫,也不見得便差了。
戚承業自負拳腳功夫冠絕山東,可是雲台的功夫,也的確不是吹出來的。雖說自己已經定下的主意,可是自己與他單挑,勝負之間,還難說的很。
再一思量,便曉得自己想的簡單了些。燕雲城是雲台的一畝三分地,自己打出這樣的招牌,想來自然是要引得雲台奮力一爭了。今日若是敗了,自己這番名頭便算是折了,可若是勝了,卻著實又惹上了雲台這個大麻煩。這比起輸給沈懿,好像還惡劣。
一時間躊躇不定,戚承業隻是盯著雲台的雙腳,自己卻打不定該用什麽法子了。
雲台的腳步很輕,走在木板台麵上,宛如一隻狸貓,絲毫沒有發出聲響。一身淨白色的直裰罩在身上,薄薄的鹿皮靴輕便卻又舒適,配上那張氣質沉穩的臉龐,雖隻是緩緩的站在台上,風頭便將戚承業蓋住了。
戚承業清了清嗓子,道:“兄台如何稱呼?”
雲台朝著戚承業遙遙一揖,道:“兄台承讓,這裏燕雲雲大,請兄台指教。”
戚承業的眉頭終於鬆了下來,既然對方不願以雲台的身份同自己爭執,那事情便方便了許多。遂笑了一笑,道:“雲先生請進招吧。”
雲台見他身子微側,一隻肩頭略頂,便將雙手一攤,道:“既如此,雲某便不客氣了。”說話間,雙足在地上一踏,身子便如同一條白影一般的竄了上去,一記弓步衝拳直擊戚承業心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