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大風起 第十四章:燕雲
幽州,燕雲城
煙雲樓取“數盡天下煙雲風雨”之意,樓分一十四層,高二十八丈,為燕雲城第一高樓。
當然有人問為何不取名為“風雨樓”或者是“雲雨樓”,這種人一般剛剛問完,就會被眾人抓住痛打一頓。煙雲樓裏麵都是滄桑古物,乃是憑吊景色,懷古傷今的不二之所,如今卻被你這廝叫得如此汙穢,實不為人子!
幽州之地多豪俠,民風剽悍,於此可見一斑。
雲台站在煙雲樓上,雙手撐著樓台上的欄杆,俯視著燕雲城裏的諸般繁華,俯視著周邊幾處雄偉的城關,以及北上一望無際的草原。雙手的食指緩緩的敲打著欄杆的邊緣,一下,一下,又一下……
這是是中原的最北境,除卻北城外三十裏的北固口等一係列小關卡,便會直麵塞外遊牧民族。
雲台咧開了嘴,笑道:“這樣一片悲涼豪壯的土地,都是我的。”
沈懿同樣看了許久,最後緩緩的靠著身後的柱子,道:“姐夫,聽說燕雲城乃是軍事重鎮,自來荒涼,可是今日一見,卻又不然。這裏的百姓,生活的倒是蠻富足的嘛。”
雲台笑道:“這是自然,這幾年我不斷的加強周邊數個關口的城防建設,就像北固口,以前隻是一個孤零零的城關,現在已經多了許多個相互照應的堡壘了。現在針對於北境的防禦,那幾個城關承擔了很大一部分。相比之下,燕雲城已經很久沒受到像模像樣的攻擊了。沒了憂心,大家過日子自然舒心的多。”
“小心駛得萬年船……”沈懿笑了一笑,“北固口自然是首當其衝的一道關卡,所以,也同樣算得上是最要緊的一處必爭之地。姐夫,若是北固口有失,那燕雲城必然是胸腹大開。”
“話多,”雲台回過頭來,看著沈懿笑道:“曉得你腦子轉的快,你既然這般說了,那一定是有解決的法子。不妨講清楚,究竟是什麽辦法?”
沈懿指尖略點,笑道:“開一條地道……”
雲台極目遠眺,看著北固口,拿手指在空中比劃了比劃,轉而笑道:“成。隻不過……小懿,你覺得燕雲城也還不夠保險麽?”
沈懿歎了口氣,道:“若燕雲城裏,都是你我心腹,那自然是不必說了。隻不過,若是不巧,周堅那邊派些個不相幹的人過來幹政,你覺得這樁生意還保險?”
雲台哼了一聲,道:“他敢?!”
沈懿笑道:“他連他最信任的越王,都會安插一個叫周霖的心腹過去,雖說名為家將,其實卻是督查,就防止趙爽有異動。你這一大塊肥肉,又是聽調不聽宣的,他不多派幾個人來,他能放心?”
雲台盯著沈懿,半晌才道:“我隻當你三年守孝諸事無為。卻不料卻是天下萬事,皆悉數知之了。”
沈懿笑道:“秀才不出門,遍知天下事。我雖不是秀才,但是朝中事宜多多少少,還是要了解一些的。更何況……”他說著,似乎又想到了什麽,拳頭緊緊的攥起,胸口中似乎又一口濁氣無法吐盡。
雲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知如何勸他是好。沈緒是沈懿的父親,同樣也是自己的嶽丈。沈緒死在趙爽的箭下,這種血仇,並不是一句“兩國交兵,各為其主”就可以輕易化解的。
良久之後,雲台打了個哈哈,笑著說道:“燕雲這地方是我的,他敢派來
一個,我便殺他一個,也算不得什麽大事。聽調不聽宣,獨鎮燕雲,這可是他說的。”
沈懿看著他歎息一聲,道:“姐夫,你就不要在我麵前裝傻了。旁人不知道你,我還不曉得嗎?”
雲台笑道:“你且寬心。當初他剛剛平定大商,根基未穩,我幽州乃是硬骨頭,他不好啃,自然是什麽事情都有得商量。此一時彼一時,他現下雖磨好了刀,哼,我幽州便就變得好欺負了麽?”
沈懿不語。似乎在盤算幽州日後的局麵。
雲台喃喃自語道:“我是將領,隻管打仗,隻管鎮守邊關。至於他周堅想做什麽,那就等他拳頭足夠硬再說。哼,想來幽州分一杯羹,盡管來試試。而今幽州在我治下如鐵板一塊,就好像沒了我,他能指派這三萬五千黑燕騎一樣!”話音之外,豪氣頓生。
當下聽得雲台言辭慷慨激昂,沈懿深受感染,笑道:“不錯,咱們自管將這幽州城鍛打的鐵板一塊,便不懼他風吹浪打!”
雲台看他似乎沒了方才那低迷的情緒,便哈哈大笑道:“日前王致比早一步來燕雲,來的時候便說,你是護送一位絕世佳人回京城去了。昨日裏又聽快馬來報,說你在太行山大鬧一通,怎麽,還是為了這個女子?”
沈懿微微笑了一聲,道:“我說是,你信麽?”
雲台笑道:“信,為何不信?隻是,我都想知道,是什麽樣的絕世佳人,居然能使得我家小懿如此垂青。怎麽,有功夫搶回來給姐夫看看?”
“搶?”沈懿挑了挑眉毛,趕緊顧左右而言他,“多少年也不改你這臭脾氣。身份上是堂堂雲家後人,名門望族,可骨子裏卻始終橫著一股子地痞流氓氣,都不曉得我姐姐是看上了你那一點。”
雲台拍了拍老臉,笑道:“有臉就夠了。還想怎樣?”
雲台祖上乃是商國大將,雲家祖傳五虎斷魂槍槍法乃是天下奇絕的槍法,雲台年少之時更是俊美之極,號稱是上城第一公子。人帥武功高,家世又好,又兼風度翩翩,自然是無數女兒家中意的夫婿人選。最後,自然是與他一起青梅竹馬長大的沈雅近水樓台先得月,搶了這個活寶做乘龍快婿,如今已經一十三年了。
此時的雲台已然三十一歲,雖然蓄了胡子,俊俏的臉龐也不複當年,但是眉眼之中,卻分明又是一番別樣風采,想來即便到了七老八十,隻怕也是精神矍利的老先生樣子。
沈懿微微一笑,眼底深處似乎有異樣的光彩流過。
雲台見他怔怔的出神,心頭略加思索,遂開口問道:“你莫要告訴我,你這一場是真的爭風吃醋了的。”
沈懿笑道:“也不全是吧。本身太行山就該整治的,這次不過是公報私仇了。姐夫,你知道嗎。我想做一件大事……”
雲台看著沈懿久久不語,他似乎想看出來自己的小舅子在想什麽,可是沈懿說的風輕雲淡,而且言辭中一鱗半爪的,他實在是想不明白,最後隻得拿手指戳了戳沈懿的腦門,道:“你最好確定不會出事情……”
“放心!”沈懿嗬嗬一笑,伸手在煙雨樓的欄杆上拍了幾下。他氣力過人,這幾巴掌拍的欄杆隻是不住的晃動,雲台倒吸了一口涼氣,道:“你小心些,這煙雲樓上的物事,可金貴著呢。”
沈懿挑了挑眉毛,道:“這話怎麽說?我倒是覺得煙雲樓擺設亂糟糟的,毫
無章法。”
雲台戳了戳欄杆,道:“你拍的欄杆,當年大學士辛子昂登幽州台時摸過的,就是那個‘前不見君,後之何人,天地悠悠,愴然涕下’的那位。”
“……”沈懿連忙往後退了兩步。
雲台轉身來靠著欄杆,兩隻眸子盯著沈懿,問道:“說說吧,你究竟是怎麽打算的?”
沈懿聽雲台詢問,笑道:“本來想賣個關子,說幾句天機不可泄露,但是思來想去,還是要依仗姐夫幫忙做幾樁小事……太行山裏的事,隻是第一步。若是我所料不錯,接下來他們便隻能跑到冀州駱生明那裏去告狀。駱生明身為北路綠林首領,他如不出麵,這北路綠林首領的招牌,便算是折定了。”
雲台聽他這般講,眉頭便皺了一皺,苦笑道:“你的意思是,先胖揍之,而後講道理?”
沈懿打了個響指,笑道:“簡單方便,對付這些人,就該是這種手段。就算道理講不下來,我終南先生二弟子的名頭,就不信還嚇不住他們。”
想起終南先生的鐵腕手段,雲台便不由自主的抽了抽嘴角,道:“也不曉得他們是不是這些年犯太歲,二十年前,終南先生一把火在淮南燒起了赫赫威名,現在則遇到了你這個小魔頭,真是……總之,有他們受的。”
沈懿哼了一聲,道:“還不是因為江湖裏規矩散漫了?明晃晃的規矩擺在那裏,偏偏卻沒幾個能守得住的。如若不然,淮南鹽梟能作出劫鹽之後,將鹽差殺絕滅口的惡事?至於欺男霸女的惡事,哼,更不曉得做過多少!”
雲台苦笑道:“我已經開始為他們擔心了。據說當年的淮南鹽梟,被終南先生一個挨一個的敲得骨斷筋折,寨子更是一把火燒得幹幹淨淨。至於南路綠林道,卻也隻能因為他們是罪有應得而忍氣吞聲。現在你又要對綠林道打主意,我真不知道綠林道裏,對你們師徒是恨成了什麽樣子……”
沈懿緩緩笑道:“此事我自有分寸。姐夫若是有心,便請些遊俠兒在江湖上發出通告,便說沈懿看不慣綠林裏掛著羊頭賣狗肉的行徑,若不能將立起來的規矩行之有效,這綠林道,不如趁早關門的好。”
雲台點了點頭,道:“還要把我家小懿是終南先生二弟子的身份傳出去。他們既然在終南先生手下吃了一個大虧,心裏肯定是不服氣的。所以一定會一股腦的跑過來找你的麻煩。”
沈懿瞪圓了眼睛,道:“姐夫,你要不要這麽坑我?一個一個來不成麽,非要一股腦的過來?”
“能者多勞,”雲台攬著沈懿的肩膀,笑聲便如同夜貓子一般鬼哭狼嚎,“我相信我家小懿的本事。對了,我前些日子教燕雲裏最有名的鑄造大師給你置辦了一身行頭,走,去看看滿不滿意,不滿意就大耳刮子抽他丫的……”
“噫……”沈懿擺了擺手,“這倒不必,鑄造大匠的東西,自然是極好的,就算不好,也是人家先生的良苦用心,怎麽可以不滿意就大耳刮子抽之?”
雲台哈哈大笑,道:“小懿心慈,自然是這樣講,我這個當丘八的,可沒這些好脾氣!做得好便賞,做不好便抽,沒什麽說的。”
“一語不合便要動手,當真不為人子!”沈懿搖了搖頭,“姐夫,晚飯吃什麽?”
“自然是燕雲城最好的白廚子的菜,你不曉得,他的菜……”雲台的話裏話外都是嘚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