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大風起 第十一章:劫道
徐氏探出頭來,看著山道上的形形色色,麵容凶悍的山賊們,勉勉強強笑了一聲,道:“諸位大王,萬事都好商量,切莫要傷了和氣。小四,你過來,我把銀錢交予你,你就給諸位大王,當作是新年裏的一點買酒錢……”
小四應了一聲,憤憤之情從臉上一閃而過,隨即跳下馬便走了過來。徐氏回身去將匣子接過,遞到了小四手裏,然後對著眾山賊微微做了個萬福,便要回身去。
虯髯大漢掂量著手裏的小匣子,估摸有二斤左右的分量,打開看了看,卻是四個七八兩大小的銀子並排在裏麵。雖算不得一大筆,卻也足夠小門小戶生活兩年了。
虯髯大漢隨手便將小匣子丟到了身後人的手裏,清了清嗓子,笑道:“夫人的確是豪爽的,不過,這點銀子,又如何值得我們兄弟,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一般的辛苦一趟?”
徐氏愣了一愣,隻得苦笑道:“諸位大王見諒,我們這是去外地投親的,不是客商,身上自然不會帶著許多銀兩。這些已經是全部家當了……”
虯髯大漢道:“不是姓展的信不過你,隻是兄弟們守了幾天,也不過是遇到了夫人這一樁大生意,既然是大生意,不好好計較計較,隻怕便要吃大虧了。”
他說著話,便要往馬車上湊。他生的人高馬大,不過幾步路,便走到了馬車旁。
徐氏登時便嚇得臉色發白,若讓他搜出了銀子還不打緊,萬一對著夏語冰見色起意了,那便是再大不過的禍事!
連忙矮身進去,將夏語冰手裏的錢袋子抓了過來,遞給了姓展的山賊,道:“這是最後的一點散碎銀兩,本想著往後長路漫漫,要以此為憑,既然大王丁點兒不放,也隻得給你了!裏麵孩子還小,隻怕生人……”
姓展的山賊見她麵色惶急,便越覺得車廂裏有什麽寶貝,也就愈發的想進馬車車廂裏探一探。
徐氏張著手臂,便好似成鳥眷顧幼雛一般的護著身後,死死的不讓姓展的山賊靠近。
可偏偏就在這時,冬風借助峽穀間的通道鼓了過來,將車廂門簾猛地吹了進去。門簾後麵,赫然便是夏語冰那已然嚇得花容失色的美顏妙目……
姓展的山賊的隻看得一呆,口涎順著嘴角便流了下來,而後喉結上下滾動了一番,嘴巴裏傳來了“咕咚”聲,伸手一撥,便如同野豬撅草一樣,將徐氏從馬車上推了下來,獰笑道:“我說老婦人為何誓死不叫我近前,原來車子裏坐著這般一個國色天香的美人兒。瞧這柳眉杏眼……”口中汙言穢語不斷,伸著滿是老繭的便要去捉夏語冰。
夏語冰隻是嚇得站都站不起來了,挪動著身子往車廂深處縮,可是縮得再快,又哪裏有姓展的山賊的手伸得快?
便在這時,也不曉得夏炎是哪裏冒出來的勇氣,眼見那雙醜陋的手便要摸到姐姐的臉,原本還是在裏麵顫抖個不停的他,竟一下子撲了過去,一把抓過山賊的手,用他全身最堅硬鋒利的武器——兩排牙齒——狠狠地咬了下去。
“哎喲……”姓展的山賊頓時一聲痛呼,抽手間便將夏炎甩飛到了一旁。孩子的額角重重的撞在了車廂的門框上,當即痛呼一聲便昏迷了過去。
外側之人盡數哈哈大笑,道:“大哥這是怎麽了,到了嫂子麵前便服軟了?豆腐還不曾吃到,便被小舅子打了不成?”
姓展
的山賊桀桀怪笑,隨即甩了甩手笑罵道:“小舅子為難姐夫,倒也算是天經地義……”
他話不停,人也不停,整個人探了進去,一把扯住了夏語冰的手腕,道:“我的乖乖,出來吧。小舅子連姐夫都打過了,咱們馬上回山寨拜堂成親吧……”半扯半拉的,便將夏語冰從馬車上拽了下來。
家丁們上去廝打,想要將自家小姐從這山賊的魔爪之中救出。可山賊勇武過人,三拳兩腳便將家丁打得跌做一團,一手擒著夏語冰便要揚長而去。夏語冰已經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惶急之中唯有淚水奪眶。
便在此時,一聲長喝宛如天降神雷,聲音夾雜著馬蹄聲,卻清楚的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之中。那聲音隻有七個字,“眾賊人休得猖狂”。
雖隻有七個字,可是威勢之大,卻宛如千軍萬馬一般。眾人愣了一愣,便見一匹駿馬自西方近百步之處,閃電般的竄了過來,人借馬勢,馬借風勢,竟顯得極為懾人。
待到人群之前,那駿馬長嘶一聲人立而起,寬大的馬蹄落在地上,馬蹄鐵將碎石子踢得四散。卻隻見那人身在駿馬之上,依舊顯得身材長大,一雙皂靴扣住了馬蹬,左手手把韁繩,右手扣著馬鞍卻未曾帶鞭,腰間插了一隻短匕,兩隻眸子微帶幾分煞氣,冷冷的盯著那正在行凶的諸賊。
來人正是沈懿。
沈懿身子端坐在馬上,道:“怎麽,太行山八陘三十二寨,什麽時候有了準許擄人妻女的規矩了?漢子,你這井陘道旁的,是柳家,封家,展家還是孫家?”
姓展的山賊聞言一驚,此人不單一口道出太行山八陘三十二寨,同時喊破擄人妻女乃是大禁,更兼將井陘四家訓孫子一般的說出,那此人勢必便是綠林裏有頭臉的人物。
隻是,此人若是綠林裏響當當的人物,卻又緣何稱自己幾個是“賊人”?
思量一轉,手上也不由自主的鬆了力氣。夏語冰見機極快,連忙跑出來,扶了徐氏,將夏炎背在肩上,閃到一邊。目光躲閃,卻在沈懿身上顧盼有餘。
姓展的山賊看了沈懿一眼,拱了拱手道:“郎君是五路裏的哪一路哪一家的?無緣不曾拜會,且報個山頭上來。”
沈懿哼了一聲,道:“你問我是哪一家的?哼,便如你這般的醃臢汙爛人,也配問我的名號?識相趕緊給姑娘賠罪,帶上你的人和你那點銀子走了,也省的嚐皮肉之苦!”
姓展的山賊哈哈怪笑,道:“姓展的雖說不濟,卻始終不是嚇大的。少郎君不說自己是什麽人物,卻偏偏要我就此罷手,兄弟們,你說此事是依得,還是依不得?”
他說著話,手卻緩緩的搭在了後腰上,慢慢向斜插在腰間的斧子摸去。
眾人搖旗呐喊,一時間“揍他丫的”,“讓這小子知道咱寨子裏的威風”,“辱沒門麵的事如何依得”之類的話此起彼伏。
沈懿不怒反笑,道:“原來是展擒大當家,這般說來,沈某便知道打的是誰了……”說話間,身子已經從馬上一躍而下,一步三丈,瞬息之間欺進展擒身旁,右手五指虛抓,竟往展擒的肩頭抓來。
展擒卻未料到他說動手便動手,一驚之間,肩頭已經落入沈懿掌中,連忙左手上翻,蓋住了沈懿的手腕,隨即便聳肩往後撤,右腳的膝蓋也狠狠的往沈懿的腰眼撞來,同時,右手一抓,便將腰間的板斧
扯了出來。
展擒見沈懿雖生的高大,可是身材卻絕非雄壯,一抓之下,能有多少力道?自己奮力後退,必然能拉的他一個踉蹌,而自己撞過去那一記膝頂,至少也能教他當場嘔血。至於接踵而至的斧頭,定能讓這個多管閑事的無名小輩,就地趕赴黃泉。
隻可惜,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展擒一廂情願的想法。
沈懿一探手,力道卻直有千斤之重。展擒身子往後拉,卻似是蜻蜓撼石柱一般動也不動。而他抬起來的膝蓋,卻已然被沈懿抓在了手裏。
刹那間肩頭與膝蓋同時傳來了劇痛,展擒大驚失色,右手斧子再無章法,猛地便向沈懿摟頭砍去。他這一招算是攻敵之必救,即便是砍不中沈懿,也能讓他放開手了。
說時遲,那時快。他斧頭剛要揮動,便之聽見沈懿哼了一聲,然後他便如同騰雲駕霧一般,往後飛出了四五丈遠後,跌落地上。等他勉強爬將起來,才發覺自己胸口劇痛難止,虎口更是痛不可當。
低頭看去,才發現自己手中的板斧,早已經鴻飛冥冥了。
原來就在那一瞬間的功夫,沈懿雙手似電,變戲法一般的鬆開了展擒的肩、膝關節,而後左手一帶,便將展擒手中的板斧奪出,右手隨即一揮,印在了展擒的胸口,將展擒一掌擊飛了出去。
他這一撲、一抓、一推,隻是瞬息之間的事,眾人甚至還沒有看清究竟發生了什麽,展擒便已經飛了出去。
沈懿手中端著那十數斤重的板斧,往展擒那裏看了一眼,哼道:“上山為賊,劫奪財物自然是為了活命,可若要欺人妻女,便著實過分了些。今日我不殺你,但是此事決計不許再犯!”
他說著話,手中的板斧便已然脫手而出,一道白光劃破空氣,發出了“嗚嗚”的聲音,最後更是“錚”的一聲,重重的砍到展擒身畔的巨石之上,整個斧刃都沒了進去。
一時間石屑四散,打了展擒一臉。展擒的眉頭挑了一挑,心裏除了懼意便隻有恨意了。今日打獵不成,反被人折辱了一番,此番若是就此回去了,豈不是教三十二寨的其他兄弟笑話?
惡念頓時湧上心頭,展擒一聲爆喝,伸手將砍在巨石中的板斧抽了出來,一個箭步竄到沈懿身前,不管右手虎口處還在汨汨流血,雙手高舉板斧,朝著沈懿的腦門猛地劈將過來。
可沈懿卻是什麽樣的身手?就在展擒起身的一刹那,他便已經想好了應敵之方。眼見展擒一斧劈落。沈懿腳底一滑,身子便閃到了一旁。展擒這一擊用盡了所有的氣力,劈了個空之後,自然是收勢不及,板斧餘勢不衰的直直砍在了地上。
沈懿的腳也恰如其分的出現在了斧背之上。一腳千鈞,將板斧踏入官道土中,唯有一個斧柄還留在外麵,同時膝蓋抬起,便狠狠的頂在了展擒的下巴之上。
隻聽得“喀嚓”一聲脆響,展擒吐出了一口伴著牙齒的鮮血,身子則猛地向後翻了一個跟頭,就此昏厥在地,寂然不動了。
沈懿環視眾人一圈,冷冰冰的眼神猶如實質,隻盯得眾人頭皮發麻,脊背冷汗涔涔。沈懿哼了一聲,緩緩說道:“趕緊帶上你們搶的銀子滾蛋,這件事,我不想再說第三遍!”
刹那間風卷殘雲,眾人扶起了猶自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展擒,轟然間做鳥獸散。至於斧頭和銀兩,誰還敢記在心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