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這個孩子不能要
這麽大的誘餌,她承認自己很心動。如今她的目的,能不能得到他已經不重要了,隻要能夠拆散他們,她就達到了目的。她唇邊掠上一抹唯恐天下不亂的微笑,小葉子,若是你知道自己是容君烈仇人的女兒,你又會是怎樣的絕望?
想著,她悠悠然站起來,隨手甩了一張百元大鈔,也不讓找錢了,徑直走了。
東邊日出西邊雨。
此刻醫院外麵,頭上明明還是火辣辣的陽光,卻陡然下起傾盆大雨來,速度之迅速,讓人措手不及。
就像葉初夏剛才說的話,仿佛是平地炸起一聲驚雷,容君烈腦袋嗡嗡作響,神色複雜難辯地盯著她,直讓葉初夏後背汗毛根根倒立。
這件事,她遲早也瞞不住他,倒不如索性一口氣說出來,見容君烈半天沒回話,她雙手用力絞著被子,勒得指節都開始發白了,遲疑了一會兒,她抬起頭,對上容君烈的目光,輕聲說:
“這個孩子不能要!”
“這個孩子不能要!”
兩人卻是異口同聲,聽到對方說出口,他們俱是一愣,然後眼裏的疼痛洶湧而出,明明是心有靈犀,為何卻這麽令人痛苦?葉初夏知道,許多事情都瞞不住。
既然已經開了一個頭,後麵的話就好說了,她吸了吸鼻子,努力平息心裏湧上的酸楚,她睜著黑白分明的眸靜靜地凝視他,問:“君烈,你也知道了嗎?”
其實那天白有鳳怒氣衝衝地跑來病房,她失控之下想說的就是這個吧。那時容君烈眼裏的慌張比現在更濃烈,他一定是怕她知道了大受打擊,所以才擋住了白有鳳的話。
其實她早就知道了。
容君烈痛苦地看著她,原來她也知道了,他顫著手想要去撫摸她的肚子,這裏正孕育著他們的小寶貝,這是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生命的神奇,可是為了那個原因,他們不能要。
他們已經有了小魚兒了,無法再冒險去要另一個孩子。若是他不健康,他們怎麽對得起他?
“小九,原來命運真的這麽神奇,我十歲的時候,我們第一次相遇,二十年後,我們再次遇見,我無法不受你的吸引,深深喜歡上了你,這世上,女人千千萬萬,我第一眼所認定的,便隻有你。等了你二十年,我終於將你擁進懷裏,卻沒想到,我們的緣分真的不淺,你是我的表妹啊!”
這世上還有比這更無奈的事情麽?
葉初夏眼底的淚已經洶湧澎湃,她死死忍住,忍得眼眶一陣酸痛,他果然知道了。他們在這件事上受的煎熬到底有多深,命運哪裏是神奇,分明就是對他們太殘酷。
“可是即使你是我的表妹又如何,我愛的是你這個人,不是你的身份,更不是你的血緣,小九,這個孩子真的不能要,我們之間的相愛太殘酷,不該讓它來承擔我們任性的後果。”他說到最後,已經哽咽住,現實有多殘酷,他的心就有多絕望。
葉初夏眼淚一顆顆往下滾落,她懂他的意思。每當她看到小魚兒的發色時,一顆心都揪痛著。她怎麽能在知情的情況下,再生一個孩子來賭那萬分之一的報應?
“嗯,我知道。”沒有比這更無奈的事,這些天,她隱約知道自己懷孕了,她想了許多,想過不顧一切要把孩子生下來,這個孩子才是她與容君烈的愛情結晶,可是一想到他們之間的血親關係,她的心就備感疼痛,她怎麽能任性的生下他,若是他不健康,往後的歲月裏,她看著他,該是怎樣的撕心裂肺?
輕飄飄的一句“我知道”,讓容君烈這樣鋼強的人物也紅了眼眶。得知她懷孕,他有驚有喜,還有更多的是悲傷與無奈。
他起身坐在床邊,將無助落淚的她擁進懷裏。要割舍這個孩子,他比想象中的更艱難。那日,他在書房裏工作,吳嫂敲門進來,怯懦的將撿來的驗孕棒放在他的辦公桌上。
他並不知道那是什麽東西,可是目光觸及上麵的三個字時,渾身皆是一顫。想起葉初夏這幾日總是嘔吐,他要請醫生來給她檢查,她不肯,隻說天氣太炎熱,她腸胃不適而已。
看到這東西,他才忽然明白,那不是腸胃不適,而是她有可能懷孕了。事實沒證實之前,他聲色不露,隻是每當她吐得厲害時,他都會出現在她身邊,給她遞紙巾送水。
他曾想過要留下這個孩子,可是一想到他們是血緣近親,他就膽怯了。血緣近親所生的孩子雖不是百分之百是癡呆弱智,但是他無法去賭那百分之一,他們相愛就好,至於孩子,有小魚兒就足夠了。
“對不起,我該注意的。”他都難以割舍,更何況是她。
葉初夏搖頭,他們之間早已經不是該不該注意的問題。心底一片荒涼,愛情為什麽會這麽累?當初執著的跟他去登記結婚的勇氣哪裏去了,為什麽這一刻,她想到了放棄?
枕在他懷裏,他身上有淡淡的藥味。他的懷抱一直都能給她安心的力量,此刻也盡然。她的眼淚落得急,很快將他的衣襟打濕了大半,她咬著唇,悶聲的哭,悲到極致。
頸邊溫暖的熱流化成一股股濃烈的硫酸液,浸在他肌膚上,灼得他整個人都疼得弓起了背,多麽無奈又多麽令人絕望的決定啊,為什麽他們明明相愛,卻總是備受折磨。
她聲聲的痛呼,眼淚漸漸幹涸,心已經痛得麻木。良久,她抬起頭,仰望著他,目光楚楚,“君烈,去安排手術吧。”
那兩顆在眼眶裏旋轉著的淚珠滾落下來,容君烈痛苦的低吟了一聲,別過頭去不想讓她看到自己此刻狼狽的模樣,他站起身來,背過去,拿手偷偷的抹眼淚,“好。”
葉初夏要拿掉孩子的事沒有第三個人知道,容君烈安排了最好的婦產科醫生給她做刮宮手術,手術時間就定在下午,醫生給她開了些單子,讓她先做一個簡單的身體檢查,要看看胎兒在什麽位置。
葉初夏沉默的拿著單子去了各個部門檢測,抽血,查B超,憋尿憋得她臉色發青,然後終於能夠躺在B超室的鐵床上,她感覺到醫生拿著檢測儀在她肚子上滑來滑去,從來沒有的冰冷感攫住了她,就像正被人開膛剖肚一般。
拿到B超圖出來,容君烈迎上去扶住她,見她臉色蒼白,他心底悲愴,眼淚又險些滑落出來,他攥著那張薄薄的紙,仿佛有千斤重。
他們所希冀的是,是檢查錯誤了,她真的是腸胃炎,而不是懷孕了。
可是那張薄薄的紙上下側有超聲提示:子宮內有單孕囊。看到這幾個字,容君烈心裏唯一的希望都被掐滅,他看著葉初夏,葉初夏卻撇過頭去,淡淡道:“我去洗手間。”
出來時,遠遠的她就看到他倚在牆壁上揪自己的頭發,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挫敗與絕望。身邊有一對夫妻相扶持著走過,女人肚子微微隆起,男人攬著她的肩,兩人有說有笑,走遠了,還飄來女人期盼的聲音,“老公,真希望這一胎是個兒子,那我就是你們陳家的大功臣了……”
相形之下,他們的情況是多麽慘烈。
走到容君烈麵前,他已經恢複如常,除了眉宇間那沉重的無奈以外,再也瞧不見其他。他傾身過來擁著她,淡淡道:“走吧,醫生已經在等著了。”
聞言,葉初夏背脊一僵,心口的疼痛頓時炸裂開來,她下意識護住小腹,手指緊得不見血色,半晌又頹然放下。舍不得又能怎麽樣?她選擇了這段罪孽的開始,就應該有承擔後果的勇氣。
孩子,是媽媽不好,下輩子,你再投胎來做我的孩子,好不好?
走到電梯前,電梯剛好到了,她遲遲沒有往裏走,B超室在一樓,婦產科在二樓,僅一樓的距離。她突然不想那麽快上去,不想那麽快失去它。
她扭頭向樓梯間走去,容君烈見狀,連忙快步追上,看見她的神情似被霧籠住了一般,看不清是悲是痛。隻那一雙晶亮的眸子,再也沒有一絲光亮。
他跟在她身後,哪怕能夠再早一點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他都會做好措施,不讓她受到一點傷害。
陪著她一步一步往上走,她走得極慢,每走一步,都停頓一下。可是不管再慢,這段路也總有走到頭的時候。容君烈看著她的背影,心口一陣悶生生的疼,他幾次都想伸手拉住她,對她說:“小九,我們不做了,孩子我們生下,不管他將來會變成什麽,我養著他。”
可是他到底沒有付諸行動,十指緊握成拳,緊了又鬆,鬆了又緊。
他們終於還是走到了婦產科外麵,主任醫師站起來相迎,指了指旁邊的凳子讓兩人坐,接過B超單與驗血報告書,她從頭到尾瀏覽了一遍,然後抬頭對葉初夏道:“你們為什麽不要這個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