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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恨死自己了,她寧願受傷的是自己,也不願意躺在病床上的是他。
景辰熙看著她咬得唇瓣失了血色,目光一陣沉痛。此刻,他向來滔滔的口才也沒了用,什麽也安慰不了她的愧疚與擔心。
車輪磨在地上的嘩嘩聲響起,他懷中一空,看到她翩然飛向病床,她焦急地握住他的手,“君烈,君烈,君烈……”
護士冷眼瞅了她一眼,然後道:“病人打了麻醉劑,要過幾小時才會恢複意識,請不要打擾他休息。”護士推著病床向前走,葉初夏握住他的手不放,急步跟在床邊,看著他閉目沉睡的樣子,她心疼得直掉眼淚。
他臉色蒼白,唇上透出紫青色,脖子戴了個頸托,整個人都顯得無助而脆弱。
她不敢哭出聲,生怕吵到他,直到將他送到加護病房多點,護士阻止她跟進去,她才停了下來,巴在玻璃窗上直落淚。景辰熙看著她這樣,反倒寧願自己躺在裏麵,也許她就不會這麽難過了。
容君烈這一睡,就睡了24小時,葉初夏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熬過這24小時的,她每過兩小時就去問護士為什麽他還不醒,護士被她煩得直翻白眼,說麻醉劑的劑量大,藥效沒過,自然不會醒來。直到24小時後,醫生宣布他的情況穩定,沒有並發症後,她才稍放下心。
又聽護士說他醒了,要見她,她急急忙忙站起來,一晚的擔驚受怕又加上睡眠不足,她大腦一陣缺氧,整個人都往地上栽去,景辰熙陪了她一晚,她沒說通知家人,他也不想通知他們。此時伸手一撈,將她撈了回來,“小心!”
葉初夏衝他笑了笑,表示自己沒事,疾步往病房裏走,走了兩步,她又回過頭來,摸了摸自己的臉,問景辰熙,“辰熙,我看起來還好吧?”
眼前女子臉色蒼白,眼睛又紅又腫,明明狼狽得緊,可她擔心撫麵的動作,落在他眼裏卻美得驚心動魄。他心裏一陣陣發苦,錯開視線,輕聲道:“很好,隻要是你,就一定是最美的。”
葉初夏聞言,笑了笑,轉身推開病房。什麽叫近情情怯?手握上門把,她卻遲遲不敢往裏麵走,生怕多走一步,眼前的幻影就會消失。
容君烈讓護士將自己頭上方的枕頭墊高一點,一眼就看到站在門邊膽怯的葉初夏,他唇邊難得的掛上一抹溫潤的笑意,向她招招手,“進來吧,怎麽一夜之間好像不認識我似的?”
葉初夏身形僵了一下,眼淚凝聚起來,她連忙伸手去抹,緩步走了進去,“你醒了,還好嗎?有沒有哪裏疼?”
護士給他換了吊瓶,容君烈揮揮手,讓護士出去了,看到她兩手都裹著白紗布,目光一疼,他小心翼翼的拉著她的手腕放在胸口處,“疼,這裏疼!”
葉初夏欺近他,一臉驚慌,“很疼嗎?我給你叫醫生。”
他拽住她的手腕不讓她去,可憐兮兮的瞅著她,“這裏的疼,醫生看不了,隻有你才能治愈。”
“……”葉初夏臉一陣紅,被他一攪和,悲傷的情緒是徹底沒有了,她捶了他一下,咕噥道:“你壞死了。”
容君烈看她大發嬌嗔,若不得身體不好,他還真想身體力行給她看看什麽才是真的壞死了。他伸手將她的腦袋壓在胸前,柔聲問:“你昨晚都在想什麽?為什麽車速開得那麽快?若是你有個三長兩短,叫我跟小魚兒怎麽活?”
葉初夏也不記得自己在想什麽,好像突然就有一根筋轉不過來。這些日子,她的壓力很大,身邊的人不停在改變,原來所熟悉的一切都成了幻影。葉明磊的示愛,讓她辛苦偽裝的一切一下子就破滅了,他用行動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訴她,她過去記得的那些事,沒有一樣是真的。
慈祥和藹的爺爺,冷淡疏離的爸媽,溫潤如玉的大哥,這些曾經她所謂的家人,他們的存在,竟全是謊言。
她不知道自己該相信什麽,還能相信什麽?隻覺得天塌地陷也不過如此。
“對不起,以後我再也不會了。”葉初夏羞愧地埋下頭去,若知道自己的失控,會造成這麽嚴重的後果,她絕對不會負氣先走。
撫著她黑亮的發絲,容君烈歎了一聲,“小九,無論如何,我跟小魚兒是你的家人,世界怎麽變,我們永遠都不會變。”
葉初夏眼眶一陣發熱,心裏酸澀,“君烈,為什麽曾經我敬愛的人都變了,一夕之間,他們變得陌生,變得我再也不認識,我分不清我的人生什麽是真什麽是假,我害怕,我害怕現在所麵對的一切才是假的。”
容君烈起身擁進她,即使脖子疼得鑽心,他隻想好好安慰眼前的小女人。她肯放下倔強對自己推心置腹,這種機會實在太難得。“小九,你乖,這個世界充滿了謊言,有些是善意的,有些是惡意的,我們當那些惡意的謊言是來鍛煉我們的心誌,那些善意的謊言就一笑置之,好嗎?”
“可是我再也回不去了,以前在新加坡,即使再辛苦,隻要想起這些可愛的家人,就能支撐我走下去。但是現在再也沒有支撐我走下去的動力,君烈,你知道嗎?昨晚那一刻,我竟然想到了死……”
“不許胡說!”容君烈渾身輕顫著,他知道她想死,可是從她嘴裏說出來,還是讓他無法接受,“你不能死,小九,你若死了,小魚兒怎麽辦,我怎麽辦?你想過我們沒有,我們才是你最親的家人。”
眼淚落了下來,葉初夏哽咽著,仰頭看著容君烈,他昨晚拚死阻止她,讓她明白,他對她的情意有多深。即使有那麽多的不確定,可是現在,她想任性一回,“君烈,我們結婚吧,此刻現在,立即馬上,行嗎?”
容君烈眼前一亮,“真的嗎?你真的願意嫁給我了?”
她用力點頭,她做夢都想嫁給他,隻是怕這終究不過是一場黃粱美夢。之前她心驚他身上背負的血海深仇,而現在,在他以死示愛之後,她覺得一切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彼此相愛,那還有什麽能夠阻止他們在一起?
容君烈高興得快要飛起來了,若是他沒有躺在床上,他真想抱著她轉幾個圈,他用力去親她的臉頰,可是脖子上戴的頸托讓他的動作顯得格外笨拙,葉初夏見狀,笑得差點背過氣去,在床上直打滾。
容君烈真恨不得拆了頸托把她抱過來狠狠的蹂躪,但是頭實在暈眩,他隻好無力躺回枕頭上,葉初夏笑夠了,看著他可憐兮兮的模樣,即使他此刻的樣子很遜,但是絲毫不掩他的英俊,她傾身覆上去,在他涼涼的唇上印下一吻,還沒來得及退開,他的大手已經罩上她的腦袋,狠狠的掠奪了一番,才心滿意足的放開她。
葉初夏臉羞得通紅,被他禁錮在懷裏,她也不敢掙紮,手指把玩著他的病服紐扣。容君烈看到她手上纏著的厚厚紗布,他心疼的覆上她的手,柔聲問:“疼嗎?”
她搖頭,手上能看見的傷口通常都不疼,隻有心裏那道看不見的傷口才疼。
容君烈將她的手拉到麵前,輕輕的吹了吹,那股柔柔的力道,竟將她心底最後那點澀意都吹散了,“我給你吹吹就不疼了。”
見他把自己當小孩子,她莞爾一笑,其實有他在身邊,真的很好很好。
容君烈將她抱在懷裏,許久想起一事來,他讓葉初夏把手機給她,葉初夏不明所以,一邊去拿一邊道:“這麽晚了,你要給誰打電話?”
“給李方涵。”容君烈已經接通了李方涵的電話,李方涵的聲音透著濃濃的倦意與疲憊,容君烈怔了怔,才憶起安素素突然失蹤的事,李方涵對安素素的情意就像大海一般,包容、寬廣,隻可惜安素素並不領情。
“方涵,明天一早請民政局的工作人員到XX醫院一趟,我要登記結婚。”隻有拿到那兩張紅本本,他的心才能夠安定下來,葉初夏再次成了他的妻子,這一次,無論情況會壞到什麽程度,他都不會再放開她的手。
聽著他霸道又充滿稚氣的宣言,葉初夏心裏甜蜜蜜的,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可見這話真的是有事實根據的。
景辰熙站在門外,聽到房裏兩人的對話,心裏一陣苦澀,小葉子,隻要你幸福,在誰身邊都無所謂。我會盡我一切所能,護你不受到任何傷害。
姐姐,你要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