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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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的並不是客氣話,雖說魚姬這個年齡段的孩子本來就是一天一個變化,可閑魚的改變要更明顯一些。本來幹瘦削尖的下巴有了圓潤的弧度,血氣不足的蒼白臉上也多了圈紅暈。像是發育不良的幹癟楊桃臉變成了肉嘟嘟的蘋果臉,一看就知道養分很充足。
除了相貌上的變化外,無論是晴明還是葉王都有注意到,原本師妹的身上帶著一股不屬於她的鬱氣,那是與她本身開朗單純的性格格格不入的怨念。而現在,那份怪異的負麵氣場隨著她外貌的改變消散開來,如今的閑魚才算表裏相合。
看著和師妹鬥嘴的葉王,晴明用扇子拍了拍掌心,笑道:“師弟既然從卯時等到現在,又何必說些刺耳的話師妹生氣呢。”
聽到晴明泄了自己的底,葉王的嘴角繃了下,正要反駁,對麵的閑魚便湊過來抓著他的袖子道:“葉王師兄,咱們的同心之蘭刷滿了,以前也就共飲鴨川水,現在我把這首詩的後半句也送你。隻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葉王不為所動,特別的冷酷道:“相思?我在你心裏,隻是個廚子吧。”肯定句。
閑魚聽了,竟厚顏無恥的點點頭道:“萬般皆下品,惟有廚師高啊!”
葉王沉默下來,難得沒有回嘴,因為他讀了閑魚的心,發現對方竟然真的這麽認為。靠著靈視之力葉王閱便人心,無論是被奉為神明的天皇,還是心思細密的藤原道長,他都有自信玩弄鼓掌。可他料定了一切,卻難以參透閑魚這海鮮級智商的腦回路。
大概是智慧限製了他的想象力。
博雅看著這師兄妹感情不錯的樣子,便想自己確實是誤會了,不過這會兒他也沒時間去管別人的閑事了,因為他的父親,克明親王的牛車已經停在了城門處。本來正說話的賴光和賀茂忠行見狀趕忙走過去行禮,守備的衛兵們也緊張起來。正主的親王殿下這會兒眼睛裏隻有兒子的身影,他匆匆應了聲,便快步走到博雅麵前,凶狠的抬起了手……
這還是博雅懂事以來第一次,見到父親腳步淩亂,氣喘籲籲的樣子。這不風雅,也不合禮儀。
“父親……”
克明親王高高抬起的手最終還是在半途降了速度,最後落到博雅臉上的隻有輕飄飄的一下,他努力克製住了怒氣,卻還是忍不住高聲訓斥道:“你這般任性妄為,可知我和你母親有多擔心!”
“對不起父親,我知道錯了。不然你打我一頓出氣好了。”博雅跟著賴光一路,也知道外麵有多危險,他能夠在平安京裏逞威風的本事,在土蜘蛛那般大妖麵前根本不值一提。此行確實是他衝動了,他也願承認錯誤。
聽到兒子道歉,克明親王沸騰的怒火便瞬間蒸發,再多的責備也說不出口,他搖搖頭歎了口氣,道:“算了,就當是個教訓吧,你以後記得不要再衝動行事。”說完,他又抬起手摸了摸博雅的臉,道:“剛才沒有打疼你吧。”
“沒事。”博雅道,他都沒什麽感覺。
“兄長!”“大哥!”“哥哥回來了……”
一群小豆丁從親王後麵的牛車上蹦下來,他們都是博雅的弟弟。此時見到許久不見的哥哥,紛紛衝上去將他圍住。這樣的場景倒是讓博雅受寵若驚,他一直以為弟弟們都是討厭自己的。
見他們兄弟關係和諧,親王欣慰的笑起,道:“你離開這段時間,他們天天都在找你。”
“是這樣啊。”這會兒的博雅自己也是個孩子,被父親這麽一說竟然有些哽咽,他擦了擦眼眶,道:“對了,我有給你們帶禮物。”博雅說完,四周便安靜下來。不僅是小豆丁們,連克明親王本人都嚇得退後一步,可見兒子以前給他準備了不少另類驚喜。
見到這幅場麵,本來打算把土蜘蛛眼珠子拿出來的博雅改口道:“這個…是神明大人的果子。”聽到這次不是可怕的妖怪,而是神明,小豆丁們才敢上前。為了打消他們的顧慮,博雅自己捏了一顆吃掉,再把果子還給他們。
小家夥們見罐子裏裝的果然隻是普通的果子,才開心的湧上去分食。
“如此貪吃,真是缺乏教養。”親王見兒子們竟然當街哄搶起食物,羞愧掩麵,趕忙命女官將他們送回牛車。被小兒子們這麽一鬧,他也不想繼續留在城門讓人看笑話了,對賴光表示改日會帶博雅登門道謝後,便匆匆坐上牛車離開了。
親王一走,賴光與賀茂忠行也沒了繼續停留的打算,閑魚自然也要回家,臨走前,她道:“那麽咱們在師父家見吧。”
“也可以去師弟家呢。”晴明笑眯眯望向葉王,道:“前日聖上賞了師弟宅子,地方嘛……”他指了指西南的方向。
“什麽嘛,和少將府位置相反啊,這麽遠…等等,不會是後鬼門吧?”閑魚忽然反應過來。
“是呢,本來聖上所賜的宅邸與師父家相隔不遠,倒是師弟自願去鎮守後鬼門,真是奇怪呢。”晴明道。
“就這點上你也沒立場說他吧。”閑魚記得安倍晴明未來的宅邸在前鬼門。
晴明並未反駁,微微笑道:“倒是清淨。”兩處鬼門在陰氣出現後便越發荒涼,除了巡守無人願意踏足。師弟此舉既討了清閑,避免亂七八糟派係騷擾的麻煩,也掙了賢名。天皇可頗為感動師弟不為己私,一心報國的忠誠呢。
“我好像沒有邀請你們吧?”見倆人自顧自的討論自己的房子,葉王提醒道。實際上這些天他都在圖書寮,根本就沒回那房子。況且剛被賜下的荒廢已久的宅邸,家具都被偷光了。似稍做了修葺,但除了天皇和師父送來的日用品外,可是一無所有。
直接無視了葉王的話,閑魚急匆匆道:“不行我得走了,那咱們明天去葉王家暖房溫鍋,也幫我接風洗塵。”說完她便提著衣服趕回牛車,順便跟負責趕車的武士道了個歉。那武士倒被嚇了一跳,趕忙反鞠了個躬。
在城門處守了今一天,晴明也覺得累了,在回家前,他還叮囑道:“我會帶禮物過去的。”
“今日我觸了穢,七日不見客。”葉王拒絕道,可晴明根本不在意,徑直牽著童女回家了。葉王被賜下的仆人小心翼翼的上前,惶恐的問道:“葉王大人,明日……這?”那可是近衛少將和膳大夫的子女。
“明早去多抓幾條魚。”
“啊?”
“喂豬。”
……
回到少將府,賴光也沒休息,換了身衣服便趕回宮中複命。府邸的主人一離開,長期代理管事的乳母也不在,閑魚便是這家裏身份最高的人,下人們遇到困難也隻能問他。她剛回到自己的寢殿,賴光的近衛便過來詢問,新來的岩融與今劍要安置在何處。
閑魚也不清楚自家的空房情況,便道:“他們是三日月的親兄弟。”
“既然如此,那兩位大人便使用三日月大人旁的院落吧。”賴光的近衛顯然是知道付喪神身份的,對岩融與今劍使用起敬稱。說完後,他猶豫了下,又道:“雖有違禮數,但金村公子如今正在殿外求見。”事實上是闖進來的,被武士們扣住了。
“金村?”
“是大膳大進之子,他此番為您的師兄而來。”
“那就見見吧。”閑魚揉了揉眼睛,強打起精神道。
得到命令的武士們將試圖硬闖少將府的金村公子帶去了閑魚那處。遠遠地看到有武士押著人往內院走,髭切停下腳步,看著金村的背景若有所思。
大膳大進之子是個和晴明、葉王差不多年紀的俊秀男孩,在幾日前他還是京都知名的天才少年。但此時他的半張臉被白布纏繞著,沒有遮擋住的皮膚也是一片紅腫,顯然受了十分嚴重的傷害。隔著禦簾,閑魚也能夠看清楚那痕跡的猙獰,和白布下隨著動作偶爾會露出的血濃泡。顯然,他是受到了嚴重的燒傷,半張臉被毀掉,這對於平安京的貴族而言,可以說是被毀了前程。
“請姬君救我!”金村一進門,便撲在地上喊道。
“我沒有治傷的能力,公子該去祭拜少名毘古那神……”閑魚道。
“不,求誰都沒有用的,隻要麻倉葉王不解除詛咒,我的傷就永遠好不了,他會一直詛咒我的……”金村指著自己的半張臉,語氣變得有些尖銳,道:“姬君和麻倉葉王是師兄妹吧,請你幫幫我,幫我說說情吧,我確實是做錯了事,可現在也得到了報應啊!”
“你說我葉王師兄詛咒你?”一聽這話,閑魚便忍不住了,她直接掀開簾子走了出來,道:“不可能!”沒有了禦簾的遮擋,閑魚完全看清楚了金村的臉,那被白布半遮掩的傷流著膿十分嚇人,隻是看著金村完好的半張臉,閑魚卻又覺得莫名熟悉。
“怎麽不可能,我臉上的傷就是證據。”金村紅著眼睛道:“我、我隻是在背後說了幾句狐崽子,他便詛咒我……”
聽他這麽說,閑魚反而平靜下來,她又回到了禦簾後,道:“那就更不可能了。”葉王師兄有靈視,他要是在乎別人說自己壞話的話早就氣死了。況且若真是葉王動手,他根本不會留下活口,也不會讓人知道是自己做的。
“他自己都承認了!”金村氣急敗壞道。
“那你做了什麽?”閑魚反問道。
金村眼神飄忽,顯然底氣不足道:“我、我就是說了……”
“閉嘴吧,我不想聽了。”閑魚懶得聽他鬼扯,她站起身隔著禦簾道:“這件事至始至終和不在京城的我無關,你為什麽會求到我身上?不去找晴明師兄,也沒有找賀茂師父,偏偏來找對此一無所知的我。”她壓製了聲音,質問道:“覺得我比較好欺負嗎?”
“我……”
“滾出去。”
閑魚話音剛落,不等早就手癢的武士們出手,金村便自己動了起來。在他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他的身子不受控製的飄出門外,狠狠地摔在台階處,狼狽的從第一階滾落到最下麵。
這一番動作不可避免的又碰到了金村半臉的傷處,他哀嚎著捂著臉站起身,想要再次上去,卻被府上的武士擋住。“你們這群下等人也敢攔我,我是大膳大進之子,是少將大人的客人!”金村怒罵著。
擋道的武士不為所動。
“哦呀哦呀?剛才有什麽掉在地上呢。”髭切慢悠悠的轉道走過來,兩邊的武士不僅沒有阻攔,反而向他行禮。他踱步到金村麵前,低頭俯視道:“這半張臉讓人稍微回想起了過去,是什麽呢?雖然大部分忘記了也無所謂,但是……”
抽與收刀快到如一同進行,金村渾身發冷,像是已經被奪走了性命。在他的腳下,多了一團散亂的發絲,尾處被整齊的切斷。金村咽了下口水,顫抖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原本該紮起來的發頂,此時隻剩下被太刀整齊切斷的紮手發根。
他甚至沒有看清他拔刀!
那隻險些隔斷他腦袋的手按在了金村的右肩膀上,髭切還帶著那樣平靜溫和的笑容,道:“女孩子的頭發是無價之寶,不能碰哦。”
金村嚇得隻知道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大膳大進之子,其父與晴明之父是政敵,一直覺得是安倍益材耽誤自己升遷。晴明和葉王進入陰陽寮後,包括金村在內的所有人都成了兩位天才的陪襯。
嗯…他想放火燒看起來比較好欺負的晴明來著(其實去燒葉王反而沒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