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緣由
“我就是希羅·哈倫，沒有什麽邪靈附體！”
齊博大聲否定，卻顯得有些虛張聲勢。
此時的他頭昏耳鳴，渾身乏力，明顯是失血過多，身體過度透支。
“希羅·哈倫，安林人，十九歲，黑發，栗色瞳孔；”
“十年前，隨父親從遙遠的極北大雪嶺遷徙而來，定居於此地；”
“四年前，接替因故犧牲的父親，成為索托村火神教會的聖堂守衛；”
“兩天前，例行巡視村莊外圍，連同三位同伴全部遇難，死狀各異，唯一的共同點是屍首不全，非常慘烈。”
“根據其他守衛對於現場的描述，以及遺留的怪異鱗片，推測是被怪物襲擊。”
“至於你，被發現時倒在血泊中，心髒被挖，身體已經僵硬，確認死亡！”
無視齊博的辯解，獵魔人淡然的收起畫像，自顧自的介紹。
那琥珀色的瞳孔一伸一縮，漸漸閃動幽暗光芒。
“我……”
齊博張口欲言，然而麵對著完全陌生的身世經曆，又不知從何說起。
獵魔人繼續道：
“昨夜，死亡三天以上的你，本該在聖堂洗禮之後，舉行火神讚禮，卻突然死而複生，打傷守衛後逃離村子。”
“希羅·哈倫！”
獵魔人突然聲調拔高，語氣凜然，審問道：
“告訴我，你到底什麽來曆？”
齊博本能的要駁斥，一抬頭，正對上一雙蒙著粘稠黑霧的幽暗瞳孔。
不由得打了個激靈，隻覺從內到外渾身透徹，光溜溜，連靈魂都暴露在外。
“你幹什麽？”
強烈的不適感，使得齊博說話的嗓音幹澀、嘶啞。
他沒有發現，從蘇醒到現在，一直彌漫在他眼瞳裏的幽暗水霧，忽然起了漣漪，迅速粘稠。
幾乎和獵魔人瞳孔的情況一模一樣，隻是稍顯淡薄，不夠凝聚和純粹！
齊博猶如墜入深海之底，無形的恐怖壓強，瘋狂擠壓他的肉體，他的靈魂。
拚命呼吸，卻吸不到一絲氧氣，口鼻彷佛被“海水”倒灌填滿，充斥著冰冷液體。
眼前世界同樣被拉入深邃的海底，浸泡在幽暗海水之中。
所有的存在，都變成浮動的模糊黑影，包括正在燃燒的火焰，隻是一片跳動的影子。
他的視覺、聽覺等五感，連同呼吸一同被剝奪，動作呆滯，一舉一動都彷佛牽連著億萬噸的海水液體。
“火，一團火……獵魔人？”
一片幽暗漂浮的深海扭曲世界，所有東西漆黑模糊，卻有一團火苗，正是獵魔人。
然而齊博已經沒精力繼續探究，強烈的窒息使得大腦缺氧，他的思維近乎停滯了。
“嘭”
獵魔人忽然抬手，齊博就被無形的力量撞飛出去，在林地上翻滾好幾圈。
“呼，呼，呼”
脫離詭異的深海狀態，齊博瘋狂的大口呼吸，幾分鍾後，終於緩解痛苦的窒息感。
這才感覺到胸口的劇痛，像是被大錘砸了一下。
同時，身上還沒結疤的血痕紛紛再次迸裂。
“真慘啊”
撲，齊博幹脆的翻身躺倒，無力動彈，也不準備掙紮。
折騰到現在，他唯一好奇的是，自己為啥沒崩潰？
“要殺要刮，趕緊的吧。”
陽光透過重疊的樹冠枝葉，在臉上留下星星點點的光斑，微微發熱，配上涼涼的林間微風，十分愜意。
後背略微瘙癢，似乎有小蟲子在爬動，淡淡的泥土腥味傳入口鼻，洋溢著野性氣息。
腳步聲臨近，陰影罩下。
齊博不滿的抱怨道：
“抱歉，擋住我的陽光了。”
獵魔人居高臨下，齊博在地上懶洋洋，如此場景，簡直像是清晨時的情景複刻。
可惜燃燒的大樹，高懸天空的紅日，以及齊博的滿身傷痕，都表明時光已逝。
特別對於齊博，短短半天時間，所遭受的痛楚經曆，令他產生一種宛若隔世的錯覺。
“深海視覺，你剛才的狀態。”
獵魔人依舊那副淡然表情，指著自己的眼瞳，解釋道：
“這是獵魔人特有的能力，幫助我們辨別魔物，追蹤獵物。”
“切，不感興趣。”
齊博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哼哼著別過頭去，耳朵卻在悄然顫動。
獵魔人似乎沒發現齊博的小心思，麵無表情的繼續說道：
“恭喜你，新晉獵魔人學徒，這次委托結束後，我會介紹你去西倫維亞學院。”
“等等，我有點方，腦子很亂.……”
齊博是真糊塗了，一頭霧水的打斷獵魔人的話，急道：
“我根本沒答應成為什麽獵魔人好吧，怎麽就變學徒了？”
“我不還邪靈附體呢？”
“你的委托呢？”
獵魔人靜靜的，等著齊博的連聲炮一樣的質問結束，伸出兩根手指，道：
“是否邪靈附體另說，但你確實是死而複生，如果不想被燒死，那麽隻有兩條路：
一是被火神教會永久囚禁，變成研究對象，直到探明死而複生的秘密。”
“相信我，那比服用任何的獵魔人藥劑，都痛苦百倍！”
“另一條路，就是加入獵魔人。”
空氣忽然安靜下來，隻有林間鳥鳴。
獵魔人也不急，等待齊博消化信息。
半響，就見齊博問道：
“你們獵魔人就不好奇我的秘密，不怕我真是什麽邪靈奪舍？”
說罷，齊博又接了句：
“那個奪舍，明白麽，就是借體重生之類。”
獵魔人指指那雙琥珀色瞳孔，幽暗光澤一閃即逝，認真答道：
“我相信自己所見，你身上沒有任何邪氣以及魔力波動，甚至你的靈魂，比我見過的任何生命都要純淨。”
“至於秘密，是人，都會有秘密。”
說這話的時候，獵魔人腦海裏浮現齊博異變時，心髒突然炸開刺目光芒，變成“光人”的場景。
神秘光芒不僅驅散齊博的異化，更是讓他，直接跨過獵魔人試煉的學徒第二階段——“異變”。
隻要用魔藥調理下身體，學會冥想法，補充夠學徒知識。
齊博就能服用突變藥劑，點燃火種，凝聚魔環，成為一名正式的獵魔人。
其實，正規的獵魔人培養流程，是從孩童年齡段開始，持續到十六歲以後。
整個試煉的學徒階段，要持續好多年。
現在時代變了許多，沒了年齡限製，成年人也能參加試煉，由學徒漸漸成長為一名獵魔人。
比如齊博麵前的傑夫，就是二十多歲才成為獵魔人學徒。
但是試煉所經曆的時間，卻無法縮短，至少要三到六年以上，否則會大大增加異化風險。
齊博呢，他隻需要半年到一年的時間就夠了，如果天資夠高，可能三個月。
換句話說，他已經是半個獵魔人了！
其實，齊博早上睡醒前，傑夫就順著其蹤跡追蹤而至，藏身暗中觀察他。
很快他就發現，所謂邪靈附體是絕對謬論！
讓他糾結的，是“死而複生”的問題。
深海視覺下，齊博和普通的人一模一樣，毫無異常，身體沒有一絲魔化跡象，靈魂任何任何殘缺。
更重要是情緒穩定，理智清醒。
如此完美無缺的死而複生，即使是過去的巫師們，也無法不到！
他也排除了術士血脈覺醒的可能，因為沒有任何的魔力暴走跡象。
所以，最大的可能是齊博沒死，隻是假死狀態。
心髒重新長出來，傷勢恢複，自然就蘇醒了。
這個猜測的唯一問題，是索托村所有人的口供都證明：
齊博被發現時，屍體早已經僵硬，沒有任何生命氣息！
那位懷有秘密的祭司，也許可以騙過獵魔人，但普通的凡人可沒那本事。
獵魔人疑惑，更加的左右兩難。
不得殺害凡人，是獵魔人的行為守則之一。
傑夫是個標準的學院派獵魔人，所以，他無法對他眼中的絕對凡人—齊博動手。
猶豫不決之時，傑夫突然發現，齊博正巧睡在了“絲蓯蓉”的巢穴，並且已經被侵蝕。
絲蓯蓉，雖然被稱作“黑瘟條蟲”，但並非是“神蟲鬼怪”超凡物種體係中的“蟲”。
沾染了絲蓯蓉，一個好的醫師或者草藥學家，都能配製出對症的藥劑，根本不需要獵魔人。
不過好的醫師和藥劑師都在城裏，索托村這種山野小村，連個蹩腳郎中都沒有。
換句話說，齊博應該不了解絲蓯蓉。
於是獵魔人心生一計，打算試探下齊博。
所謂同素靈，確實有驅邪，去毒的功效，但那是正式獵魔人服用，才有的效果。
實際上，它是西倫維亞獵魔人學院的試煉魔藥之一。
獵魔人學徒服用後，能夠引發體內魔力共振，打開肉身潛藏的魔力。
傑夫利用的，正是同素靈的“魔力共振”功效。
無論齊博什麽來曆，魔力共振都會表明他的身份–
是怪物，會魔化；
是鬼物，會顯形；
是蟲類，會鳴叫；
是神，傑夫會逃。
神、蟲、鬼、怪，是獵魔人所要狩獵的四大超凡物種，危險性相對來說，逐次降低。
說回齊博。
如果他隻是個普通人，那麽，同素靈不會產生嚴重傷害，隻會讓他體會下獵魔人試煉的入門階段“啟靈”，休息幾天就能恢複。
沒想因為靈魂和肉體，即魔法界所說的人之兩極——“靈”與“身”，存在間隙，不融洽，導致齊博發生了異變，幾乎要異化成魔物。
好在結果是好的。
不管那團光芒是什麽，和魔物無關，就和獵魔人不衝突。
“特殊血脈，還是一個奇遇？”
傑夫在心中，暫時給齊博的“死而複生”下了個結論，隨即心思轉向另一處——
讓齊博加入獵魔人！
畢竟一個白撿的獵魔人，對於如今人才凋敝，後繼乏力的獵魔人組織，當然要好好拉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