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二人已經走到了秦美蓮家的小店鋪門口。
王喜來正要跟她講今天看到的情況,突然一聲有氣無力的咳嗽傳了過來。
他轉頭一看,就見石富寬躺在一張軟椅上,正在自家門口曬太陽。
幾天不見,石富寬的氣色變得更加難看了,蠟黃的臉龐,猶如一張枯死的鬆樹皮。
在病魔的折磨下,他渾身的血氣像被抽幹一樣,身體幹瘦的十分嚇人,眼窩深陷,肌肉幹癟,裏麵的骨架都看得清清楚楚,坐在那裏,跟具活僵屍沒啥區別。
看著自己的老夥計變成這付模樣,王喜來心裏感覺特別難受,情不自禁地走了過去。
“喜來老哥,吃了沒?”石富寬咧著幹裂的嘴角,有氣無力地朝他打招呼道。
“正準備回家吃呢!”王喜來頓下來,握住他瘦骨嶙峋的手,十分心痛地說:“老弟,身體感覺咋樣,好點沒?”
“唉,托著吧,估計也撐不了幾天了!”石富寬像已經看透了生死般,十分平靜地說道。
“可別這麽想,現在醫學這麽發達,還有啥病瞅不好?你可得撐下去,美蓮妹子馬上就要生了,你就忍心這麽撒手去了,讓自己的娃沒了爹?”
王喜來鼓勵他道。
其實大家都知道,石富寬早就動過手術了,本來還能多活幾年,哪知刀子一開,病情反而急劇惡化,看他這付風燭殘年的樣子,恐怕閉眼也就這兩天的事了。
石富寬一聽到孩子,臉上幹癟的肌肉忍不住跳動了兩下。
他轉過頭,瞅了一眼身後的店鋪,接著歎了口氣,臉色變得更加灰暗可怕。
王喜來順著他的眼睛看去,隻見秦美蓮正坐在店鋪裏打著毛巾,嘴裏還哼唱著不知名的鄉間小調,心情挺不錯的樣子。
“老弟呀,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王喜來怕勾起他不愉快的心事,馬上轉移話題道:“咱們村馬上要通公路了!”
“真……真的?哪聽來的?”石富寬頓時提起了精神,目光爍爍地望著他。
“嘿嘿,是縣長親口說的——”
王喜來清嗽一聲,侃侃而談,把王守義來女兒村視察的前前後後,全都向他講說了一遍。
特別是說到在石頭家那一段,包括那幾個官二代來搗蛋,王守義如何大動肝火,如何對石頭畢恭畢敬,最後答應撥款修路,還說要讓女兒村的人先富起來等等,全都事無具細詳細說了一通。
因為是親眼所見,加上這貨常年開會鍛煉出來的口才,那真是說的栩栩如生,精彩紛呈。簡直就像講述一部小說似的,把石富寬聽得一楞一楞的。
“不可能吧,石頭,他真有這麽出息?”石富寬滿臉懷疑地問。
對自己這個幹兒子,他還不了解嗎?
那貨啥時候成了石大師了?還讓縣長親自登門拜訪,並且對他言聽計從?
還不是扯大犢子呢嗎。
王嬌此時也是星眸圓睜,一臉的不可思議。
這個時候,她不禁回想起了那天在小樹林發生的事。
當時的羞人經曆讓她小半年都沒能平靜下來,一想起來都讓王嬌的小臉蛋火燒似地發燙。
不過萬幸的是,幸好自己當時夠機靈,不然,自己早就被他給“那個”了!
“撲哧!”
一想到當時石頭被自己踢成四腳朝天的囧樣,王嬌忍不住輕笑起來。
王喜來和石富寬聽到笑聲,奇怪地看著她。
王嬌羞得滿麵通紅,尷尬地吐吐舌頭,把小腦袋垂了下去。
“我早看出石頭這娃不簡單,腦子好使,嘴皮子也上得去,遲早有一天會有大出息的!隻是沒想到他出息的這麽快.……”王喜來十分讚賞地笑道。
石富寬微微點了點頭,憔悴的老臉上顯露出一絲很自豪的神色。
王喜來那翻話,本意是在誇是石頭,潛意思何嚐不是在稱讚石富寬慧眼識珠呢?
當時他認石頭作幹兒子,隻是單純地想讓那貨給自己家幹農活,誰也沒想到,當時的混球小痞子,突然間就這麽出息了。
“不就是認識了縣長嗎,那就叫出息了?”王嬌不服氣地挖苦道:“那家夥除了會調戲村裏的女人,還會幹嘛呀,半點本事沒有!”
一聽這話,石富寬好像受了刺激一樣,突然捂著胸口咳嗽起來。
“他調戲誰了?你看到了!”王喜來沉著臉罵她道:“一個大姑娘的說這些話,也不知道害羞,滾回家去!”
王嬌也聽說過秦美蓮和石頭的段子,再聯想到自己剛才說的話,嚇得趕緊閉上了嘴。
可是看著石富寬傷心悲憤的模樣,這丫頭一時心軟,竟然又脫口而出道:“其實我也被他調戲過呢,那天他還要欺負我,被我給罵跑了。富寬叔,對這種沒皮沒蕩的小留氓,生氣可犯不上啊!”
見她越說越不像話,王喜來氣得揮手便要打她。
王嬌眼疾腳快,馬上躲向一邊,接著羞惱地跺下了腳,臉色通紅地朝家裏跑去。
她也不知道剛才怎麽會說出那樣的話來,頭腦一熱,就說了出來,現在回過味來,囧得都想一頭撞死在這裏。
石頭啊石頭,你可真是個害人精——
“這死丫頭,學越上越傻,知識都學到那裏去了嗎?可氣死我了.……”王喜來真是氣壞了,口不擇言地破口大罵道。
“咳咳.……”石老貴又咳嗽了兩聲,反而安慰他道:“老哥,這有啥好氣的呀。嬌自己也說了,石頭沒占到她的便宜,估計隻是嘴上花花而已,都是年輕人嘛,偶爾開開玩笑也無傷大雅!”
“我氣的不是石頭,而是這丫頭說話都不經過腦子,這麽大姑娘了,嘴巴連個把門都沒有,傳出去,多讓人笑話。”王喜來兀自氣道。
“是啊,石頭這娃什麽都好,就是人太花了點!”石富寬神思恍惚地說。
“唉,年輕人嘛,誰不是從這個階段過來的?”王喜來倒是不以為然地笑道:“有出息的男人哪個不花心?難道你年輕時就沒做過對不起美蓮妹子的事?咱村的那些娘們,你也禍禍了不少吧,嘿嘿.……”
“嗬嗬,這倒也是。”石富寬想起前以前做的那些荒唐事,蒼白憔悴的臉上滲出一層病態的紅暈,不無自豪地說:“算起來,五六個總有的吧,唉,現在想想,還挺對不起她們的,但男人嘛,有幾個不花心的?或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也是上天對我的懲罰啊……”
“哎哎,老弟,你可不能胡思亂想啊,她和石頭的事,都是村裏人瞎編排的,這種滿嘴跑火車的話,你也信?”王喜來笑著安慰道。
哪知石富寬突然苦笑一聲,道:“怎麽不信呢,是我親眼看到的,還能有假?”
“親眼見到?”王喜來驚愕地望著一臉平靜的石富寬。
心裏說,親眼見到自己的老婆跟別的男人瞎搞,你還能笑得出來?
難道快死的人,真的可以做到這麽灑脫?
“你也別用這種眼神看我!”石富寬捂著自己隱隱作痛的肝髒部位,強撐著笑道:“像我這種隨時都會閉眼的人,還有什麽事看不開的?那種事對男人來說,說嚴重也嚴重,但說無所謂也真的無所謂.……不就是床上那點破事嗎,興咱們禍害別人的老婆,就不許別人挖咱們的牆角?人就這幾十年光景,兩腿一蹬,什麽麵子尊嚴的,全都是扯蛋……就算石頭不禍害美蓮,我死了之後,老婆不還得便宜別的男人嗎?其實都是一回事,我不在乎.……”
王喜來越琢磨越覺得他說的在理,這貨年歲也不小了,該經曆的也都經曆過了,還是能體會石富寬的切身感受的。
“老弟,你這麽想就對了,石頭那娃雖然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但他這段時間為你家做的事,也足以補償你了。”王喜來今天對石頭很有好感,,忍不住替他說起了好話:“那娃雖然禍禍了點,心眼還是不錯的,年輕人誰還沒犯點錯啊,能改過來,還是個好同誌嘛!”
二個老家夥好像找到知已般,在這裏喋喋不休地說個不停,在互相安慰之下,心情竟然愉快了許多。
後來王喜來回家吃飯去了,石富寬獨自坐在門口,渾濁的目光遙望著村裏的一街一景,像塊風化的岩石般,久久也未曾挪動一下。
“唉,真的舍不得死啊——”
良久之後,石富寬長歎一聲,眼中有豆大的淚珠湧現。
“老頭子,進來吃飯啦——”秦美蓮端著一碗麵條,站在背後朝他喊道。
石富寬轉過身,瞅著自已老婆高高腆起的肚皮,朝她招手道:“花兒,你過來,我問你件事!”
“哦!”秦美蓮應了一聲,十分乖順地走了過來。
石富寬伸出幹枯的大手,緩緩撫上她嬌嫩的臉頰,婆娑的眼眸中,帶著對這個女人濃濃的情意和眷戀。
秦美蓮歪著腦袋,懵懵懂懂地看著他。
“花兒,我對不住你啊……”石富寬突然哭了起來,像個無依無助的小孩子一樣泣不成聲。
“你……雜了?”秦美蓮伸出手想去擦他的淚水,卻被石富寬一把握住,深深地捂在了自己的臉上。
“花兒,你是個好女人,是我不知道珍惜你,這些年,讓你受委屈了……”石富寬淚流滿麵地哽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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