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改命
“嗯。”陳朵於是回來。
“練劍吧。”李臨仙複又閉目，如今三心不存，修行其實效果甚微，但對於境界反倒更為透徹，也算福禍相依。
木劍早已失去了本來的顏色，成為一根灰撲撲的長條，也有一些異樣的腥味飄出。
陳朵環顧後院，蹲在地上，拈起一顆枯黃的野草，半個月前，野草本來是綠色的。
日落月升，陳朵放下長劍，呼呼喘氣，汗水從光潔的下巴上滑落，黃土地上，也有黑痕。
李臨仙睜眼，含笑望來，數年功夫，陳朵心中的劍種已要結出果實，劍意遍布全身，但也因此，消磨了半仙血。
固然可以再用半仙血壓製體內蠱毒，但治標不治本，實非良策。
李臨仙走下青石，摩挲頭頂，輕撫那仿佛觸之即斷的烏發。
陳朵靠著他的身體，白天的小小願望浮現在古井無波的心湖，咬著嘴唇，小聲道：“我想出去看看，可以嗎？”
等了片刻，沒有回應，陳朵緊張抬頭，正見一雙溫潤鹿眸，清楚倒映著綠瞳。“有什麽不可以呢？”
當晚便下了山，馬仙洪誠懇挽留，毫不作偽，雖然李臨仙沒有正式加入碧遊村，但半年講道，澤潤村民，肉眼可見變化，況且他心裏還有小小奢求，隻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有半仙相助，理想難度也是肉眼可見降低。
畢淵提醒道：“仙洪，半仙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馬仙洪假裝看天花板的風景。“好吧，修身爐都快煉製完成了，主要部分也有了眉目，太可惜了。”
李臨仙失笑。“小東西。”
畢淵輕聲道：“半仙可會再回碧遊村。”
李臨仙牽著陳朵的手。“也許會，也許不會。”
“我通知村民，送一送半仙？”馬仙洪明知他會拒絕，卻忍不住有此一問，畢竟碧遊村上下，基本都受過恩惠。
“不必，讓五魁紅中過來一趟即可。”
“哦？”
不多時，兩兄妹到來，劉五魁一入屋，不舍道：“半仙，你要走了？還有陳朵…”
陳朵回應。“要走了。”她也有點奇怪，她沒說要離開碧遊村啊，隻是出去看一看而已。
李臨仙道：“你哥哥活不過二十歲。”
兩兄妹一愣，劉五魁又不敢反駁李臨仙，蹲在劉紅中身邊，都快哭出來了。
馬仙洪頭皮一麻，“半仙，現在說這些話不合適吧？而且我的修身爐，有可能扭轉紅中的童子命。”
劉紅中反倒是最坦然的一個，安慰著小聲啜泣的劉五魁，“是的，村長的修身爐，一定可以的。”
李臨仙並不揭穿，反而拋出另一個結論。“你可知道，你是一個勝利者。”
劉五魁哭聲一停，不明白李臨仙是什麽意思。“我是勝利者？”
畢淵握住灰須，若有所思。
“你二人一母同胞，一陰一陽，童子命同時降臨，也是一正一負，本可中和一二，使你二人雖有壽數之失，但也不至於早年夭折，但是有一個胎兒，奪取命格，使正負失衡，方有今日。”
馬仙洪連道：“半仙，我不是不相信你，隻是覺得沒有道理，一個胎兒，還沒出生，懂個什麽？”
劉五魁麵色發白。“我哥哥，是我害的？”
劉紅中也慌了手腳。“五魁，半仙逗你玩呢，不要當真。”
李臨仙沒必要騙他們兩兄妹，而這話一說出來，豈不是讓劉五愧悔終生，比殺人更恐怖的，是誅心！
李臨仙笑道：“道家所謂回歸於道，直指嬰兒，或有道理可循，但生命來到世間，雖無意識，也有本能，童子命格與你二人同生，一正一負，占正棄負，本能為之，先於意識之前，你又何必傷心，非你之錯。”
馬仙洪擦了擦眼睛，再一次刷新的對李臨仙的認知，不由回想起數年前的那一夜，殺氣直衝霄漢。
張張嘴，竟有些期待他快點離開。
劉五魁失聲痛哭，不能自己。“我，我恨你。”
李臨仙走近。“凡人之軟弱。”
“不要過來！”劉五魁哭得梨花帶雨，朝著李臨仙吼叫。
微微一笑。“你有壽數一百二十載，可願渡給你兄長五十年？”
劉五魁呆住了，劉紅中也睜大眼睛，畢淵將灰須扯斷幾根，馬仙洪直接爆粗口。“臥槽！逆天改命你也會！”
“何來逆天改命，不過取缸中之水罷了。”
正是一個水多，一個水少，便取多補少，總量並沒有任何改變，或可稱改命，遠談不上逆天。
“還有什麽是你不會的嗎？半仙！！”
“我不會的，很多很多。”
馬仙洪掩麵，憋出幾個字。“我他嗎算是服了。”
劉五魁淚水未幹，羞愧低頭，“對不起，請半仙救救我哥哥。”
須臾，劉五魁如重病初愈，身軀顫栗，扶著同樣顫抖的劉紅中從輪椅上站起。
兄妹兩心中情緒萬千，更無一字可說，唯有拜倒在地，略謝大恩。
“有失必有得，此乃自然之秩序，我今本不欲插手，卻罔逆天機，今日之事，切勿泄漏，半字不可與外人言。”
眾人點頭允諾，畢淵撫須感慨，“歎為觀止。”
如此改命手段，真是人能掌握？
馬仙洪訥訥難言，心中芥蒂盡去，‘半仙不會是刀子嘴豆腐心吧？那身殺氣背後，一定也有不為人知的隱情。’
李臨仙不再多說，牽著陳朵走向屋門，門外又有一人單膝跪地。“恭送半仙離村。”卻是傅蓉。
“是小傅啊，好自為之罷。”一大一小，背影重疊，漸行漸遠。
馬仙洪走到屋外，疑惑道：“傅蓉？你加入碧遊村不到半年，也見過半仙？”
“見過一麵。”傅蓉目露憧憬，數月之前，她為避外債，加入碧遊村，村眾口口相傳，半仙就在村內，異人界早知有此半仙，她也慕半仙之名，大膽登山，窺見真顏，得四字評語，華而不實。
滯留兩個時辰，那半仙之言，句句切中要害，使她懷疑人生，下山之後，從一補缺，劍氣凝練，勝十年苦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