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鹽
入夜了，風沙漸止，椎幕般的黑暗籠罩了這片夾雜在雪山沙漠之間的平原。
潮水般的羌人消失在天際線的邊緣。
張寧完成了自己的承諾。
他為慕安爭來了一夜的時間，一夜用來製鹽並收買整個羌人聯軍的時間。
嬴政望了夜色稍稍舒了一口氣。
這一陣的博弈，算是暫時贏了。
喧囂的戰場在老將軍死後變得異常寂靜，但日暮之時所籠罩著慕安的凝重之氣已經盡數消失。
“先生，鹽水已經盡數蒸騰幹了。但鹽中依舊有著致命的毒素，這些鹽並不能吃。”
張寧的副手來到慕安的身後拱了拱手，打破了這片高地死一般的寂靜。
但一陣遠勝於方才的凝重與窒息感在瞬間便籠罩了整片高地，他們獲勝的希望一下子便渺茫了起來，那個冥冥之中的命並沒有保佑他們。
“殿下？”
慕安將自己的目光投向了嬴政。
她的狀態並不怎麽好，似乎心中塞滿了難言的痛楚。
“先生且去吧。孤王在鹹陽城與阿房宮中長大，知道輕重”
長公主嬴政揮了揮手沒有說話，隻是背著手悠長的歎息一口，她似乎正在感悟著天命、人生之類的話題。
“走吧！”慕安朝長公主行禮之後轉身離開，踢踏的腳步聲在寂靜的高地上傳出去很遠。
沒有人說話。
氣氛越發的凝重和凝滯的時候。
“蒙恬……”嬴政眺望著遠處的羌人營地，數萬羌人在她肉眼可見的地方紮起了營帳，升起篝火，無數的帳篷與璀璨火光連綿至天際，在靜夜之中像極了天上群星在人間地麵的投影，她的聲音有些猶豫，也有些遲疑，因為她並不知道自己匡扶秦室的目標到底能不能成功。
“殿下。”
蒙恬向前挪了幾步，那個位置既能讓嬴政感知到她的存在，又能讓她不那麽靠近她，以至於讓嬴政感到一絲威脅。
這是為臣的本分，也是人與人之間最重要的邊界感。
“孤會不會讓你們如張將軍一般懷才不遇數十年的。”
嬴政的聲音清冷，但一路以來的陪伴讓蒙恬聽出了她聲音中的顫抖，她有些害怕了。
“臣會一直在的。”
蒙恬麵無表情的望向了先前的戰場，戰馬的悲鳴在黑夜之中依舊清晰可聞，甚至有些令人觸景生情，製鹽的工作失敗了，他們明天隻剩下一條路。
以八千效命敢死之眾衝擊數倍於己方的敵軍。
蒙恬轉頭望了一眼自己這邊寥落的燈火，也不知明日會有幾人生還。
“你現在帶上三百人往青海湖邊跑，若是明日我軍得勝，你便回首一擊，隨我徹底消滅敵軍，而若是必要，跑吧。”嬴政將目光投向了蒙恬，眼睛亮亮的，“你也該有自己的生活了，找個漂亮的小夥，生個可愛的娃娃，回鹹陽城去，在蒙家好好當一回貴族小姐，不要管我了，畢竟我這一路以來殺了這麽多人，有違天數啊。”
“遵命！但殿下！我明天一定會回來的。”蒙恬走了幾步，輕輕拍了拍嬴政的肩膀，她知道自己身前的人在擔心什麽，“要是我，也願意這麽死，我才不要在家裏當一輩子貴婦，我是蒙恬，生來就該統帥萬軍的無擋將軍。”
蒙恬領軍出發了，三百人馬銜著蹄草一路靜默無聲的走了。
嬴政眺望著遠處的燈火並不說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
“先生。”
慕安隨著張寧的副官來到了那片製鹽的場地，難以計數的大鍋給每一個見到了這個場景的人都留下深刻的印象。
“這是第一遍製成的鹽？”慕安接過了副官遞過來的一個大鹽塊，望了一眼五顏六色的凝結鹽塊，眉頭頓時展開了，青海湖中的鹽並不純淨，甚至還有磷鉀的成分，這種含有磷鉀的成分的鹽隻要吃了，便會在六個小時渾身發紫，全身抽搐而死。
難怪這個他們哪怕生活在青海湖邊擁有著難以計數的鹽水資源，也沒有人敢動煉鹽的心思。
畢竟這青海湖的鹽水品質還真的不如一些露天鹽礦呢。
“你們去準備些篩子、木炭、鐵錘、木桶和紗網……咳咳……麻布來，這鹽要要先篩過，用這細細的紗網或是麻布過濾掉那些有害的成分才能用以提煉。”慕安隨手將那塊鹽扔進了一個正在沸騰的大鍋裏，將他重新溶解了，這鹽裏雜質太多，根本沒有辦法使用，而想要去掉其中的雜質，那就要先溶解這塊鹽，再進行過濾了。
這樣處理一塊鹽不如從直接過濾湖水來的方便了。
但幸好，絕大部分鍋中的鹽水濃度正好是進行過濾的最佳濃度。
“先挺火”慕安拍了拍手，“把麻布架起來套在木桶上！要套上四層，每一層麻布中間都要填充上木炭！這樣讓鹽水可以充分過濾！”
“是！你們這些殺才！聽見大人說話了嗎？還不趕緊照大人說的辦！”
副官一揚馬鞭，便開始加班加點的督促這些輔兵。
眾人聞言一扼，他們根本不知道麻布和鹽有什麽關係，更加不懂先生口中過濾一詞到底是個什麽意思。
但輔兵們的效率極高，不過片刻。
當然了，這期間，慕安不止一次看見副官拿著馬鞭不斷抽打著那些偷懶的輔兵。
“大人，兄弟們都按你說的準備好了！”
副官在自己滿是褶皺的臉上堆滿了笑容，並不斷恭維著慕安英明神武的領導。
不過，慕安瞥了一眼副官身後的馬鞭。
輔兵們的高效到底是基於慕安的英明神武還是副官手中的馬鞭這還真是不好說。
數隻套著四層麻布的木桶便已經樹立起來，這是他們隨軍攜帶的所有麻布了，這個紡織業並不發達的時代裏，過濾效果更好的紗布根本還沒有問世呢，而紡織業落後的結果還導致，數千人的軍隊隻有不到攏共隻有數十平方米的麻布儲備。
這些麻布隻勉強做出了數個過濾器。
但也算充足了。
數百升或許是數千升的鹽水溶液被輔兵們用包括馬勺在內的各類器具舀起倒進了這個粗製濫造的過濾器中，數層麻布和木炭的結合極其有效，原本鮮紅色的鹽水溶液在通過麻布和木炭的過濾之後變成了略帶有顏色的清水。
“好了！把這些鹽水拿去蒸發吧！”慕安望著桶中清澈的溶液，舒一口氣，他今夜計劃的第一步終於穩了。
周圍的輔兵和副官望著桶中的溶液，眼睛瞪得賊大，他們怎麽也沒有想明白自己眼前的一切是怎麽發生的。
叮當的鈴聲傳來。
李月寧來到慕安身邊拱了拱手。
“哥，準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