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入魔
人所恐懼的事物有很多。
對蟲子的恐懼、對幽閉空間的恐懼、對高度的恐懼、對孤獨的恐懼、對未知的恐懼、對失去的恐懼……
而若是說所有恐懼事物中，最為強烈的，最令人膽寒的，無疑，是對死亡的恐懼。
那些說的花哨的昆蟲恐懼、巨物恐懼、密集恐懼，即便都加在一起，也敵不過這短短的「怕死」二字。
這是融入在生靈的骨血中，銘刻在人類本能之上的，最極端，最純粹的恐懼。
對於這點，狄克不接受任何反駁，除非他能先去死一遍體會一下死亡的感覺。
去真正體會一次每次死亡之際，那生命漸漸流逝、意識逐漸模糊的感受；那種明明還想吶喊，卻連精神頭都無法振奮的無力感……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這可不是一句玩笑話。
而擁有走馬燈能力的狄克，只要主動去想，便回憶起那他那數以萬記的死亡經歷……
狄克的表情漸漸扭曲，牙齒開始上下顫抖，整個人都透出了一股歇斯底里的瘋狂感。
最終，狄克發出了一聲嚎叫，頂著胸口的細劍，以非人的速度向奧蘭多撲去。
…………
一個人若想成功施展奇技，只需要符合兩點要求。
堅定的意志力，以及瞬時間的極端情緒。
而一個人若是想成為聖者，也需要符合兩點要求。
強大無比的意志力，以及讓自己長時間處於極端情緒中。
意志力強大確實是一個難得的品質，但對於世間各行精英而言，卻並不算困難，真正阻礙人們成聖的是后一個要求，維持極端情緒。
尋常武者成聖，首先要做的是找到一句足以寄託心靈的話語，它可以是一句宏願大誓，也可是一句警示之言。
接著，說服自己，去相信它、信仰它直至將它當做世間唯一的真理，憑藉從這個過程獲得強烈的使命感、渴求感、緊迫感乃至優越感成聖。
這句話，便是聖者的「箴言」。
他們超越現實的力量都來自於這句話。自然，就如同神殿集群人格無法違背「戒律」一樣，聖者的言行，也必然不會與自己的箴言相悖。這也是為什麼羅伊德會說聖者都很偏激的原因，從某種角度而言，所有聖者都是偏執狂。
但這已經是最平和的成聖之途。
人們亦可以以更為熾熱的情緒來獲得聖者的力量，比如說興奮、悲傷、憤怒、愛戀以及……恐懼。
但這些情緒實在是過於熾熱，熾熱到會焚毀一個人的全部理智。
一個永遠鬥志昂揚、艱苦奮鬥的人，我們會敬佩他。但一個永遠憤怒、永遠悲傷或始終恐懼的人，我們只會認為他是瘋子。
因此，人們給那些以種種手段憑藉熾熱情緒成聖的人一個與「聖者」相對立的稱呼：「入魔」。不過本質上卻都是一回事。
而狄克，就掌握著令自己以恐懼「入魔」的技巧。
面對著嗷嗷衝上來的狄克。
奧蘭多也不由變色，身上的鬥氣激放，一腳踹在狄克的腹部，令其退後的同時，將細劍抽了出來。
入魔的狄克已經失去了施展巫術的能力，這便將魔杖當棍子揮舞，再度撲了上來。
聖者一舉一動之間，便有著超出極限的力量，僅數息之間，狄克便持杖與奧羅多交換了三百多招。
狄克中劍五十多次……
這裡需要說明一下，並不是情緒越熾熱，成聖后就越強，決定強大與否的是意志力的高低，情緒的熾熱程度和意志扭曲現實的特化程度相關。
比如說亡靈，對生者仇恨的情緒之強烈，遠超世間任何一位聖者，但扭曲現實幾乎全體現在魂火那近乎永動機的特性上了，活屍和骷髏戰鬥力還不如從未訓練過的農夫。
也就是說，如果聖者的箴言本身不具備攻擊性的話，相同的意志力，其實情緒越熾熱的那方越弱。
極端情緒中除了憤怒外，基本都沒什麼攻擊性，哪怕狄克意志力爆表，體現在身體素質上也比尋常聖者差了一線。
但狄克是以對死亡的恐懼入魔的，特化方向就是死亡抗拒，也就是說，你可以傷害我，但你絕對打不死我！
這才是狄克能以一人之力，正面開戰並逼迫作為七塔之首的蒼白之塔不得不向他妥協的真正本錢。
一個擁有近似聖者的破壞力，幾乎打不死，打死了還能復活的瘋癲怪物。
…………
小半天過去后，已臨近黃昏。
戰鬥仍在繼續，雙方都未表現出絲毫的倦怠感。
狄克身上的傷口密密麻麻的，胸口心臟處幾乎被捅成了一團爛肉。他的右手被奧蘭多齊腕切下，並徹底破壞。
但狄克的魔杖卻依然牢牢的固定在其手腕斷面前，就好似他的右手仍在一般。
這是因為已然陷入瘋狂的狄克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右手沒了。
對聖者而言，只要我主觀上認為自己的狀態完好，那就真的不會影響其發揮。
不過，連自己的手沒了都注意不到這種情況，往往也只會出現在入魔者這種神志不清的個體上。
戰鬥的時間太長了，奧蘭多不由想到，得讓這傢伙認識到自己的手已經沒了！
奧蘭多上前，揮劍刺向狄克的頭顱。
狄克揮杖擊偏了細劍，奧蘭多手腕一轉，細劍劃出一個圈，狄克左手也抓住魔杖，將杖身固定住。
奧蘭多順著魔杖一劈，逼狄克鬆開右手，接著細劍一挑，將魔杖盪開。右手上前一伸。
啪——就像是擊掌一般，正和狄克的已經消失的「右手」相接。
纖細白嫩的手，好似在狄克手腕斷面前憑空而立，狄克瘋狂的眼神頓時出現了一絲疑惑：「我的右手呢？」
奧蘭多趁著狄克失神的機會，右手抓住其右臂，細劍刺入狄克的喉側，接著用力一削。
狄克的頭顱向後倒落。
奧蘭多將狄克的身體向一邊一扯，起身對著狄克腦地就是一腳。
沒用太大的力道，狄克腦袋飛出了十多米，便在空中翻滾了個，穩穩的立在了半空，看地面上灰土的痕迹，可以得知，在狄克的認知中，自己的「身體」擺出了一個弓步，單手伏地的姿勢。
但接著，狄克便看到了不遠處，自己被奧蘭多提起來的身體脖子以下的部分。
那是……我的身體？
隨著這個念頭的浮現，狄克的頭顱徑直從半空中掉落，摔在了地面上。
不過從那炯炯有神的雙目來看，他依舊沒有要死亡的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