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畫像
卡洛同時也想明白其他一些事情。
比如在昨天晚上，在自己的房間裏，管家為什麽殺死了維克托先生，卻沒有殺死自己？
因為他是瘋子，決定殺死誰不殺死誰，更多靠的是心情，而不是思考。
但依然有些疑點無法解釋得通。
比如布朗寧先生遇害現場的血跡去哪了，他是怎麽被吊上去的？
管家是怎麽從倉庫裏逃出去的？
還有另一個例外——維克托先生，他為什麽想要殺我？
帶著這些疑問，卡洛又重新回到了第三個案發現場。
倉庫。
那具身份不明的燒焦屍體還擺在外麵，剛才詹姆斯先生和道恩先生差點砍起來，誰都沒心思管屍體了。
還是薇薇安看著屍體心裏瘮得慌，又給他蓋上了一層白布。
話說……布朗寧還真是慘啊。
先是被花瓶爆頭，又被吊上房頂，再然後又被燒成焦炭，來來回回死了好幾次。
卡洛嘖嘖感歎兩聲，帶著薇薇安走進了倉庫裏
火雖然滅了，但倉庫裏仍有濃厚的煙熏味道，天花板被熏得漆黑。
卡洛大概看了看，這裏雖然離廚房比較近，但放得不是食材，而是一些舊家具或者雜物。
裏麵放的東西燒毀了大半，又被水一澆，基本上全都麵目全非，看不出原本是什麽樣子。
“啊，這個銘文……這是韋瓦第家族出產的椅子！我還以為現在已經看不到了呢。”薇薇安忽然指著一個古老的椅子說道。
“怎麽？很珍貴嗎？”卡洛不懂這些東西。
“不是很珍貴，是十分珍貴！”薇薇安指正道，“韋瓦第家族是專門做高檔家具的，但由於經營不善，已經在五十年前破產了。”
“五十年？”卡洛一驚，那時候他爸爸估計還沒出生，“那這豈不是古董？”
“確實，韋瓦第家族的家具，在拍賣行上是當做古董賣的，但這個可能不是。”薇薇安指著上麵留下的歲月痕跡，“這明顯用過很久了。”
“估計是用舊了，才放進來的吧。”卡洛隨意說道，“現在布朗寧先生的房子裏，用的是什麽牌子的家具？”
“是最近比較受歡迎的古辰紅木家具套裝。順帶一提，地毯是歐菲爾出產的，餐具是由杜波依絲家族手工純銀打造，大門用的則是尼弗迦德的鎖具。”
薇薇安說了一大堆卡洛聽都沒聽過的牌子，都是受有錢人追捧的款式。
“他的房子裏就沒有古董嗎？”卡洛問道。
“沒有。”薇薇安自信地說道，“布朗寧先生看起來是緊追潮流的人，他用的東西都是崔托格和維吉瑪流行的最新款。”
“等等，既然他用的都是流行款式。那這麽古老的家具是從哪來的？”卡洛感到一絲不對勁，“難道……是前任主人赫斯特男爵留下的？”
“很有可能！”薇薇安又翻了翻雜物堆，掏出一件燒焦的華服，“這是二百年前的荷葉領，現在已經沒多少人穿了。”
還真是！
“這裏擺著的，應該都是赫斯特男爵留下的遺物。”卡洛若有所思。
這很合理，赫斯特男爵隻是殺光了家人，並沒有燒掉房子，留下遺產是很正常的事情。
隻是有沒有人願意要就另說了。
一想到自己手裏的衣服是死人穿過的，薇薇安趕緊把它丟到一邊。
卡洛的目光已經轉移到了角落裏，那裏堆著很多東西，像山一樣頂到了天花板，因此剛才的大火隻是燒毀了外麵表層，裏麵應該沒受影響。
“跟我把這些東西搬開。”卡洛招呼薇薇安一起搬東西。
“為什麽？”薇薇安不解。
“我覺得這裏有古怪。”卡洛說道，“既然管家是在這裏完成金蟬脫殼的，那說明這兒很可能有密道之類的東西，否則他出不去。”
“還有，我總覺得赫斯特男爵也不簡單，你還記得管家帶我們來時說的傳言嗎？”
“關於男爵還沒有死的那個傳言？”薇薇安想了想。
“沒錯。”卡洛點頭，“管家不像是會做多餘事情的人，他既然對我們說了那個傳言，那就一定有他的目的。”
“好吧。”薇薇安被說服了。
果不其然，搬開一堆被火燒毀大半的雜物，一個完好無損的木頭箱子暴露在二人的視線中。
箱子很老了，木條有些發黑，卡洛本打算用斧頭暴力打開它，但碰觸後才發現，箱子竟然已經被開啟了。
“痕跡很新……之前打開它的，正是關在這裏的管家文森特先生。”
卡洛與薇薇安對視一眼，打開箱子，裏麵竟是一大堆畫像。
多年的密封讓畫麵看上去十分暗淡，但依舊能看清上麵畫的人。
薇薇安拿出一幅畫像，上麵畫著的是一個身穿盔甲，手持長劍的年輕騎士。
騎士的頭盔抱在胸前，麵貌英俊，臉上蓄了短短的胡須，這讓他看起來稍微威嚴一些。
下麵還有一行小字——“理查德·赫斯特.”
“這是……”卡洛震驚了，“赫斯特男爵！”
薇薇安也喃喃自語道：“1406年……四十六年前……”
今年是1452年。
卡洛心裏迅速算了一下——
男爵是三十年前死的，那時他有三個孩子，最大的不過十歲左右，他彼時應該是三十多歲。
根據這個再推算他的生日，應該是在上個世紀末的1390年代。
1406年，男爵正好十幾歲，與畫像上的形象相符，這時他應該還沒繼承爵位。
而且之前管家也說過，男爵年輕時想通過參軍來挽救衰敗的家族。
卡洛與薇薇安對視一眼，這裏麵裝的，可能真的是記載曆史的遺物。
薇薇安又拿出第二幅畫像。
上麵的赫斯特男爵明顯比之前成熟了一些，留了一臉絡腮胡，頭發也梳成了優雅的卷發。
他不再身穿戎裝，而是披著一身華服，臉上滿是笑意。
在他身旁，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坐在椅子上，肩膀上搭著男爵的手。
二人郎才女貌，看起來十分般配。
下麵的小字更加直接——“新婚.”
很明顯，四年之後，男爵結婚了，這個女人就是他的妻子。
卡洛簡單回想了一下，森林裏那個斷頭的女人，與畫像上的女人身材很相像。
畫像上的女人滿臉甜蜜溫馨，眼中蕩漾著新婚女人特有的盈盈春波。
不知這時的她會不會想到，在短短十幾年後，她深愛的男人會親手砍下自己的腦袋。
薇薇安也許想到了同樣的事情，她輕輕攥住卡洛的袖子，表情有些哀傷。
卡洛輕輕歎了口氣，拿出第三幅畫像。
這幅畫像與上一幅結構相同，隻不過男爵身旁的椅子上，坐的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一個嬰兒。
男爵的麵容沒太大變化，臉上帶著初為人父時的驕傲與成熟。
“理查德·赫斯特男爵與長子約翰.”
很顯然，男爵有兒子了。
第四幅畫像。
“理查德·赫斯特男爵與次子查爾斯.”
第五幅畫像。
“理查德·赫斯特男爵與三子艾倫.”
第六幅畫像。
男爵一家坐在草地上。
他的妻子懷裏抱著尚在繈褓中的三子艾倫，他們的前兩個兒子已經能在地上跑了。
“赫斯特家族.”
對一位貴族而言，有三個兒子是無與倫比的喜事，可男爵夫婦臉上卻沒太多喜色，反而麵目淡然。
卡洛注意到，男爵夫人身上穿的裙子，跟第五幅畫像裏的一模一樣。
也許這時他們的經濟狀況已經不太好了。
第七幅畫像與上一幅間隔極長，彼此之間足足跨越了五年。
男爵很久沒有錢請畫師了……卡洛下意識想道。
這次是男爵的單人畫像。
他坐在椅子上，不複年輕時的英俊瀟灑，身材發福，臉色憔悴。
不知是男爵的堅持還是畫師的職業態度，畫像中男爵的眼中甚至有著微微的血絲。
“理查德·赫斯特男爵.”
卡洛拿出第八幅畫像，同時也是最後一副。
也許距今年代最近，上麵的顏料甚至尚未褪色，卡洛還注意到，這幅畫像是倒著放在裏麵的。
“有人拿著這幅畫像，看了很久。”薇薇安忽然說道，“我能感受到上麵的溫度……”
卡洛輕拍她的肩膀。
最後一幅畫像裏，背景是宅邸的樓梯前。
那時的裝修比現在更加古樸，沒有鮮豔的地毯，樓梯的扶手也沒有鍍金，男爵一家人站在中間，身後掛著曆史悠久的家徽。
男爵麵容蒼老，頭發花白，看起來仿佛已經五六十歲了，可根據卡洛的計算，他此時不過三十多歲。
男爵夫人麵容猶自精致，隻是臉色蒼白，目光呆滯，看起來仿佛一個木偶。
男爵的孩子們站在他們身前。
此時最大的長子約翰也不過十歲，已經有父親的胸口高了，他有著和男爵一樣的棕色短發，臉上帶著怯懦的表情。
查爾斯和艾倫則站在母親兩旁，牽著母親的手，眼神躲閃。
“赫斯特家族.”
1422年，正好是三十年前。
畫像裏這個命途多舛的家族即將崩潰。
卡洛歎了口氣，他在八幅畫像裏看完了男爵的一生。
正要把畫像放回去，薇薇安忽然伸手攔住了他。
“等等，這裏……似乎還有個人。”
“什麽？”
卡洛重新掃視了一遍畫像，發現在樓梯上的角落裏，有一個年輕人正微微抬起頭，看向畫師的方向。
他大概十六、七歲，臉上還帶著雀斑，身穿粗糙的布衣，看樣子可能是男爵家的傭人。
他本不該出現在畫像裏的。
但畫師還是忠實地把他記錄了下來，雖然隻有寥寥幾筆，但仍能清晰地看出他的臉，以及臉上警惕的表情。
卡洛和薇薇安都愣住了。
即使是相隔三十年之久，有的人的麵貌還是一眼就能認出來的。
雖然麵孔稚嫩，但這個孩子他們兩個都認識……
他是文森特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