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楓自從母親死後完全喪失了生機。每天說的話不超過三句,目光呆滯,麵無表情,林輝和他說話,他不是點頭就是搖頭,有時候幹脆出神不搭理。連帶著飯也吃得少,整個人瘦得皮包骨頭。
說實話,魏楓失去親人林輝是同情的,他心情悲痛林輝也是理解的,可天天這麽溫言軟語地哄著,人還不搭理你,林輝覺得很煩。本來嘛,他對小孩好不就是圖能找點樂子,雖然這樂子要付出一些耐心和愛心,如果付出會有回報他樂意。但是現在他付出的耐心和愛心已經遠遠超過他認為值得的範疇。公司裏一大攤事,這個要他決定那個要他協調,還有方方麵麵的關係他要去打點,好不容易回到家,還要伺候小孩的生活,安慰小孩的心靈。他肚裏的邪火噌噌往上冒,還不能對魏楓發作。真懷疑當初腦袋是不是被門夾了才會把小孩帶回家。
今天回家做好飯,叫魏楓吃飯,叫了幾次他都不答應。林輝去他房間叫他,他背對著門畫畫——這幾天他經常畫畫,一畫就是好幾個小時。林輝見他無動於衷,心裏有些生氣,走過去瞥見小孩正在畫的畫。林輝算開了眼界了,這也叫畫——紅色心髒上插著一把匕首,血跡畫成誇張的紅,天是灰的,地是黑的。林輝隻看了一眼就覺得特別別扭。
他拿過魏楓手中的畫筆,勉強壓住心裏的不滿,溫言道:“待會再畫,先吃飯。”
魏楓從他手中抽回畫筆,淡淡地答應:“知道了。”然後就埋頭畫那副惡心的東西看都不再看林輝。
林輝覺得特別沒意思,眼中隱隱透著怒氣,轉身出去吃飯。他扒著飯,心裏越想越不對味,總覺得魏楓對他的態度裏夾雜著一絲輕蔑,雖然不易察覺,但是他感覺到了。無論他怎麽努力,他都走不進魏楓的感情世界的某個角落,而現在魏楓將自己牢牢鎖在這個角落裏。在這個角落中的魏楓,在麵對自己的時候是帶著點高高在上的姿態的。
想到這幾天魏楓的樣子,想到自己上趕著關心他的苦心,林輝覺得怒不可遏。他把碗重重放在桌上,罵了句:“我操!”有種把魏楓揪出來使勁揍一頓的衝動,有種把他那些破畫撕個稀巴爛的欲望。他抓起衣服匆匆出了門。
魏楓聽見猛烈摔門的聲音。他放下筆從屋裏走出來。飯廳裏放著還冒著熱氣的飯菜。
他叫了一聲:“林哥。”沒人答應,他又叫了一聲,還是沒人答應。他終於確定林輝走了。
為什麽他會走?連他也討厭自己了嗎?自己做過什麽讓他討厭的事情啊?就是因為自己沒出來吃飯他就生氣了嗎?他慢慢蹲下身,使勁揪著自己的頭發。
母親走的太突然了。母親在監獄的時候,他至少每個月都能看見她,對著她嘮叨幾句。雖然她變得蒼老了憔悴了,但是眼中仍然帶著那種舔犢之情。至少他在這世界上還有一個親人。
而現在這唯一的親人正躺在冰冷的虛空中,她不再眷顧自己,把自己拋在這冷漠灰暗的世界。他很害怕。他關閉自己的心門,不去聽,不去看,不去想,不去感覺,完全沉浸在線條和顏色的世界中。
隻有這樣他才能獲得一點平靜。
他以為那個人會站在原地陪伴他。但是,他走了。
下雨了。雨點拍打著玻璃窗。
魏楓覺得心頭一陣絞痛,蛇似的蜿蜒延伸,如此的清晰,似乎聽得見痛入骨髓的聲音。又如綿延的細雨,淅淅瀝瀝點點滴滴,卻仿佛永遠不會斷絕。
他張開嘴,從心口吐出兩個帶著沉重喘息的字——林哥。那個男人。也許是他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林輝從家裏出來在街上亂轉。這陣子他工作忙,又和魏楓在一起,一直沒有斷掉的情人就隻有小泉,其他都是些露水情緣。他翻著電話薄找人的時候,心裏覺得忒不值了。最後他還是隻有去找小泉。
小泉已經從夜總會出來了,開了一家發廊,生意還挺好。林輝又給他買了套房子,雖然隻有四十多平米,在的地方還有些遠,但也值好幾十萬。小泉挺感激林輝的,跟林輝說有需要盡管去找他。現在林輝還真有需要了。
林輝一進門,話都沒說就把小泉弄床上去了。平時林輝算得上是溫柔,但今天晚上他特別粗野,好像有什麽情緒亟待發泄似的,把小泉做得直告饒。好不容易完事,林輝躺在床上悶著頭抽煙,也不說話。
小泉小心翼翼地問:“你今天心情不好?”
林輝悶悶地答:“工作忙,壓力大。”
小泉就和他說了理發店的事。林輝明顯是心不在焉。忽然林輝的電話響了。林輝躺著不動,電話就一直響一直響。小泉下床去把電話拿來遞給他。
他看來電顯示是家裏的電話號碼,眉頭一下子就蹙起了。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接起來。
那邊傳來魏楓怯生生的聲音:“林哥,你在哪兒?”
林輝淡淡地說:“加班。”
魏楓又問:“你什麽時候回來?”
林輝還是淡淡地說:“不知道。”
那邊沒聲了。
林輝不耐煩地說:“沒事,我掛了。”
魏楓一下子帶著哭腔叫起來:“我害怕。”老天很應景地打了個雷。
林輝放軟聲音說:“別怕,我一會兒就回來。”
小泉在一旁靜靜地聽著。等林輝掛了電話,他不陰不陽地問:“要回去了。”
林輝含糊地“嗯”了一聲。
小泉露出一個假笑說:“林總是不是金屋藏嬌啊?”
林輝一邊穿衣服一邊敷衍說:“沒有的事。”
小泉冷笑著不說話。
林輝也覺得現在就走有點怠慢他,走過去摟住他的肩膀說:“我改天來看你,好不好?”
小泉雖然心裏不高興,但也不好太讓林輝難堪,勉強點了點頭。林輝親親他就走了。
雨越下越大。林輝從車庫跑回家身上都淋濕了。剛一開門進去,一條黑影就撲進他潮濕的懷中。
魏楓雙臂緊緊環著他的腰,低低地嗚咽。眼淚一下子就氤濕了林輝的襯衣。
魏楓整張臉埋在他胸前,斷斷續續地說:“不要丟下我一個人……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