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城

  “長青王殿下,”容瑕看著這位不速之客,把一杯茶推到他的麵前,“殿下登門,寒舍蓬蓽生輝。”


  “嗬,”長青王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還以為你會嫌棄我這個不速之客。”


  “殿下說笑了。”容瑕見他杯中茶水少了一半,幫他續好了茶。


  容瑕的手很白,骨節分明,這是一雙養尊處優的手,隻要他願意拿起筆做出一幅畫,必能引得無數人趨之若鶩,撒千金不悔。長青王與容瑕好幾年交情,但是關係卻算不上特別親密。對於長青王來說,他可以交友廣闊,但卻不能有密友,所以他即便欣賞容瑕,也僅僅是欣賞而已。


  “你跟靜亭侯府的關係好像還不錯?”長青王唰地一下打開扇子,在麵前有一下沒一下地搖著。


  “嗯?”容瑕放下茶壺,淡笑道,“說得上幾句話。”


  “我還以為你跟那位郡主……”長青王注意到容瑕抬頭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說笑呢,別當真。”


  “殿下,還是不要拿女兒家的終身大事說笑好,”容瑕收回目光,端起茶杯放在鼻尖輕輕嗅了一下,轉動著杯子沒有喝。


  “我們京城何時講過這些男女大防?”長青王合上扇子,把扇子扔到桌上,“再說現在京城裏有關福樂郡主與左相家嫡幼子的事情,可算是傳得沸沸揚揚。”


  容瑕茶杯的水麵輕輕一晃,他放下茶杯沒有說話。


  長青王知道容瑕對這些男女之間的雞毛蒜皮不感興趣,但這並不影響他聊八卦的興致,一邊喝茶一邊嘚啵。


  “也不知道嚴家怎麽教的兒子,一看到美人就走不動道了,非要娶班嫿那個丫頭,”長青王想到班嫿的容貌,麵上流露出幾分欣賞,“不過這丫頭確實長得美貌,若我不是她表叔,也想……咳咳。”


  容瑕喝了一口茶,仍舊沒有說話。


  “本來也不是什麽大事,”長青王搖頭歎息,“隻可惜襄王有夢,神女無心,嚴甄對班郡主情根深種,班郡主對嚴甄卻無愛慕之意,嚴甄回去後就病了,據說這會兒藥石無用,左相府愁雲慘霧,就差求著班家把貴女嫁到他們家了。”


  “嚴甄病了?”容瑕挑眉,“前幾日在石家別莊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


  “石家別莊有意思麽?”長青王搖頭,“石家人就跟他們的姓一樣,沒什麽意思。不過那個石晉,看上去倒像是個人才。”


  容瑕皺了皺眉,懶得再搭理他。


  “對了,我剛才說到嚴甄生病,”長青又把話題拉了回來,“嚴家把禦醫都請了來,結果禦醫說這是心病,吃藥不管用。”


  “可憐福樂郡主好好一個美人,不過是長得美了些,便招來這種禍事。天下婚事講究個你情我願,嚴甄鬧成這樣,簡直就是把班家架在了火上烤。”長青王對嚴甄這種書呆子沒什麽好感,“所以說老子最煩這種書呆子,整天搖頭晃腦讀書,真見到美人便什麽都顧不上了,什麽禮義廉恥,孝道仁德全部拋在了一邊,害得好好的姑娘受他連累。”


  講八卦的人最討厭自己興致勃勃的說,而別人一點反應也沒有,長青王見容瑕一直是那副淡淡地模樣,越說越沒興趣,最後隻能起身告辭。


  出了成安伯府,長青王諷笑一聲,他還以為容瑕對那位福樂郡主有幾分心思,現在看來一切都是他多想了。


  但凡正常男人,若是聽到自己感興趣的女人被別人惦記,怎麽可能是這副反應?可憐傾國傾城貌的班郡主,因為一個沉迷她的男人,又陷入了流言之中。


  每每這種事,世間人總是嫌棄女人紅顏禍水,可是容貌本就是上天賜予人的厚禮,有人陷入癡迷,不怪自己定力不夠,卻怪對方太美,何其荒唐,何其可笑。


  他向來好美色,卻不待見別人對絕色如此刻薄。


  長青王說得並不誇張,嚴家此刻確實是愁雲慘霧。嚴夫人看著出氣多,進氣少的兒子,差點哭啞了嗓子,她嘴裏雖是罵兒子不爭氣,心裏恨的卻是班嫿,長著一張禍水臉,勾引了她的兒子,隻是她從小到大的教養讓她把這些話咽進了肚子裏。


  嚴甄的大哥與大嫂小聲勸著嚴夫人,又要擔心弟弟的身體,忙得焦頭爛額。


  嚴家大哥嚴茗如今在戶部當值,因為家裏出了事,他隻能向上峰告假。他離開戶部的時候,那些同僚看他的眼神非常不對勁,但是他隻能裝作不知,匆匆趕了回來。


  這種事說出去,最丟人的便是他們嚴家,如今整個京城,不知道有多少人看他們的笑話。


  好好一個兒郎,因為女人尋死覓活,這不是笑話是什麽?

  嚴茗雖然恨弟弟不爭氣,可是看到弟弟麵色慘白,連參湯都咽不下去的模樣,心又軟了下來。這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弟弟,他怎麽能眼睜睜看著他一天天虛弱下去。


  “禦醫也沒有辦法麽?”嚴茗沉思良久,“不如……我們再去求求班家,若是能娶到班郡主,弟弟的身體定能好起來。”


  “可是班家不同意這門婚事,若不是那個班郡主拒絕,你弟弟又怎麽會變成這樣,”嚴夫人擦著眼角的淚,“這不省心的孽障,待他好了,我定要打斷他的腿。天下漂亮的女人那麽多,為何偏偏要執著於一個郡主不放?”


  嚴家大少奶奶陳氏站在丈夫身邊沒有說話,她與婆婆關係不太好,可是身為兒媳婦,她隻能忍受婆婆的嚴苛與挑剔,但是內心對嚴夫人是沒有多少感情的。聽婆婆這麽說班郡主,她心裏有些不以為然,全天下美人確實不少,可是有幾人能及班郡主耀眼?

  便是她看到班郡主,也忍不住有些晃神,更別提小叔這個讀書讀傻了的。


  班郡主多符合詩文中的那些絕色女子啊,身份高貴,容貌傾城,服飾華麗,身姿曼妙,拋去她的性格不談,她就是詩文中精妙世無雙的神仙妃子。


  小叔這一見,不就被勾了魂兒麽?


  別說小叔,隻怕京城不少男人都被班郡主驚豔過,不然為什麽會有那麽多的女人不喜班郡主?


  身為女子,又有幾人喜歡自己的夫君或是心上人被其他女人勾走心神?或許她們心裏清楚,錯的是好色的男人,但是她們心係這個男人,那麽恨的隻有把他們勾走魂兒的女人。


  “不如再去請人說和說和,”嚴茗實在不忍心弟弟這個樣子,“班家改變主意也是有可能的。”


  “誰也不準去!”嚴暉從外麵走了進來,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床上的小兒子,“你們嫌嚴家還不夠丟人是不是?”


  “丟人,丟人,你隻想著丟人,孩子怎麽辦?!”嚴夫人終於繃不住情緒,“難道你想眼睜睜看著他去死嗎?”


  “他自己不爭氣,又能怪誰?”嚴暉又氣又擔憂,滿嘴苦澀,“人家班家根本不想把女兒嫁給我們,我們這會兒求上門,與以死相逼又有什麽不同。”


  “我就以死相逼又怎麽樣?”嚴夫人擦了擦眼睛,厲聲道,“我便是求也要求班家把女兒嫁過來,老爺若是攔我,我便死在你麵前。”


  “你,你!”嚴暉捂著胸口,氣得麵色慘白,“你今日若是敢出這個門,我便休了你!”


  “父親!”嚴茗扶住嚴暉,忙勸道,“您先坐下,別氣壞了身子。”


  陳氏也過去勸婆婆,卻被嚴夫人一把推開,她躲閃不及,竟被撞在了旁邊的盆景上。


  “大奶奶!”陳氏的丫鬟嚇得上前扶起她。


  “我沒事。”陳氏撫著隱隱作疼的小腹,看著嚴夫人怒氣衝衝的背影,扭頭看了眼陪坐在公爹身邊的丈夫,語氣平靜到冷淡,“去叫大夫。”


  “大奶奶,你怎麽了?”丫鬟嚇得臉色都變了,大奶奶月事已經遲了十多日,該不會是……


  “沒什麽大事,或許是流產了,”陳氏感覺到小腹處有什麽流了出來。


  聽著四周丫鬟傳出的驚呼聲,陳氏竟有種解脫感,她看到匆匆朝自己走來的丈夫,一點點揚起手,使出了全身力氣,打在了這個男人的臉上。


  “啪!”


  清脆的耳光聲響起,陳氏被血染紅的下裙散發出濃濃地腥味。


  班家幾口人聽到下人來報,說左相夫人來了時,臉上竟沒有絲毫的意外。


  班恒扭頭去看姐姐,姐姐染著丹蔻的手裏正捧著一隻雪白的細瓷茶盞,整個人看起來美得有些驚人。左相夫人的到來,似乎並沒有影響到她,她甚至還饒有興致的吃了一塊點心。


  陰氏冷笑一聲:“他家養出一個窩囊廢,還想要我寶貝閨女嫁過去,他們家算什麽東西。”


  “我去讓人把她趕走,免得鬧心。”班淮一拍桌子,就要喚下人進來。


  “慌什麽,”坐在上首的老婦人終於開口了,她端起茶杯,用蓋子輕輕刮著茶盞,“有本宮在,我看誰敢要死要活的逼本宮的孫女嫁人。”


  大長公主把茶盞往桌上輕輕一放,茶盞發出喀嚓的聲響。


  她這句話就像是定海神針,讓班家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嫿嫿是本宮的親孫女,身上流著一半的皇家血脈,嚴家人配不上她。”大長公主麵色淡淡,用絹帕輕輕擦拭著嘴角,“他嚴家人尋死覓活與我們何幹。”


  “要死就死遠一些,別礙了本宮的眼。”


  大長公主冷淡的嗓音裏,帶著冰寒的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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