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群越來越壯大,它們包圍了這顆大樹,不停嚎叫著,拍打著,甚至有些在爬樹。
蕭墨初陷入了深思中,所有侍衛都等著蕭墨初發話。
月開壓低了聲音,“皇上,我們先行離開這裏。隻要狼群聞不到人的氣息,就會自行離開。”
眼下別無他法,隻能按照月開說的做。
他們以最快速度撤退,而在大樹外,一襲白衣而立,她的臉上滿是皺紋,浮現出一抹慈祥和藹的笑容。
她一頭白發,如雪花,如柳絮,在晚風的吹拂下狂亂飛舞著。在她手上,拿著一支玉笛,看著樹洞口漸漸沒了聲音,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意。
她的笑,如同此刻的夜色一般詭異,散發出幽藍而蒼白得光。
在她身旁,是一群狼,可這些狼,在她麵前,就像是溫順的小綿羊。
月開帶著一行人迅速撤離了密道,達到飛雪宮時總算鬆了一口氣,蕭墨初對於剛剛經曆的那一切還心有餘悸。
月開道:“皇上,此事不能操之過急,今夜夜已深,屬下建議,皇上且先休息一晚,明日再派人解開密道的秘密。”
蕭墨初抬頭看了看天,月開說得對,現在已是三更天,就算他還能堅持,侍衛們也要休息。他能堅持這一夜,明天呢?後天呢?事情一日得不到解決,他就一日不休息,他,熬不了那麽久。眸子一沉,“回去休息吧!”低沉嘶啞的聲音,透露出他無盡的疲憊之意。
侍衛們領命,將蕭墨初護送回承德殿後方才退下。
雲府,一如既往的清幽寧靜,不同的是此刻燈火輝煌。
慕容書將白雲汐帶回了雲府,正在她療傷。
離魂著一襲黑衣倚靠在門邊,時而看一眼床榻上的二人,時而又看看外麵黑沉沉的天空,又是搖頭,又是歎氣。
“有時候,我真的無法理解你的一舉一動。更準確來說,你就是一個怪人,不,你是一個奇葩。”
慕容書繼續用內功為白雲汐療傷,並未回答離魂的話。
離魂又道:“你的功力好不容易恢複,你將功力傳給她,她的小命倒是保住來了,可是你,極有可能會變成一個廢人。你可想過?”
那金色狐狸麵具下的眸子一凜,“那又如何?”
離魂無奈的聳了聳肩,“你可能會死?”
“死了又如何?”
離魂,“……”
他無奈的聳了聳肩,忍不住又說道:“既然你都不看重你的這條命,我也沒什麽好說的,你愛怎樣就怎樣,隻是你以為你救了她,就真的救了她?將功力傳給她,倒不如去殺了端木磊,以絕後患。隻要端木磊一死,在這個世上,就再也沒人能傷得了她,豈不是一勞永逸?”
慕容書終於收了掌,他用功力護住了白雲汐的心脈,至於白雲汐體內的毒,隻有一點點的逼出。
“端木磊?是個厲害角色,我沒有十足的把握能贏得了他。”他若是有把握,早就殺了端木磊,也不會留到現在。
慕容書虛弱的走下床,朝著離魂走去。
離魂那勾魂的眸子一挑,“區區一個端木磊,就能讓江湖上聞風喪膽的鬼王害怕?若不是親耳聽到,我都有些不信吶。”
金色狐狸麵具下的眸子一沉,“明日一早,我就會帶著汐兒離開滄水城,從今以後,我將鬼村交由你來打理。”
離魂一聽,臉色徹底變了,他震驚的表情好似吞下了一整顆雞蛋似的,“你,你開什麽玩笑?將鬼村交給我?我若是想當鬼王,還輪得到你?”
離魂絲毫不顧及他和慕容書之間的身份,而慕容書倒也不怒,似乎已經習慣了離魂說話的語氣。
離魂說完這句話後,總覺得有些內疚不好意思,又補充道:“你也知道,我不會當鬼王的,我曾經答應過一個人,決不能食言。鬼村需要你,留下來,好嗎?”
“鬼村需要的隻是一個首領,任何一個有能力的人都能擔此重任。而我,現在有我想過的生活。”
“你想的不過就是跟她在一起。隻有留在鬼村,你們才能真正的逍遙快活,一旦離開鬼村,你以為蕭墨初會就此罷手?這是他的女人,是他的皇後,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況且,這個女人還懷著他的孩子,你,你這又是何必?”
離魂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因為他清楚的知道白雲汐對慕容書來說意味著什麽。他和慕容書之間,可以放下身份,可以不計較,可一旦涉及白雲汐,慕容書就不再是慕容書,而是一個陷入愛情漩渦裏的癡情男人。
一個因為愛,而喪失了理智,沉迷的男人。
因愛而生,因愛瘋狂。
他自己,又何嚐不是如此!
慕容書轉過身,背對著離魂,隻道:“隻要你不招惹蕭墨初,他不會為難你,況且鬼村不是誰都進得去的,隻要蕭墨初知道我帶著汐兒離開了鬼村,他沒理由去鬼村。你是安全的。”
離魂突然就怒了,大吼道:“我是擔心你!你以為我這麽說是因為貪生怕死?蕭墨初是皇上,白雲汐是他的女人,你究竟要執迷不悟到什麽時候?”
看到慕容書越陷越深,離魂終於沒忍住心中的那股火,他將他當做朋友,他離魂極少佩服人,慕容書就是第一個,讓他佩服的五體投地的人。
慕容書兀的轉過身,一字一句,堅定不移的說道:“直到我死!直到我死,我也不會放棄愛她,她是我的命,沒了她,就沒了命,沒了命,我還怎麽活?”
他的聲音很低,低到了塵埃裏,盛開出一種名叫愛情的花,讓人說不出的心疼。
離魂看著他,一時之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麽。
慕容書又道:“倘若錦兒還在的話,你也會跟我一樣,為了她,就算傾盡天下,負了天下,也無怨無悔。”
一個錦兒,再次讓離魂陷入了無盡的沉默。錦兒是他心頭的一根刺,無論何時,隻要碰一下,就會痛到他無法呼吸。
錦兒是阿鬧的姐姐,也是上一任鬼王歸天宗的女兒,隻可惜,離魂複仇,不小心誤傷了錦兒,是他親手殺死了錦兒。
臨死那一刻,錦兒躺在他的懷裏,笑得像花一樣燦爛,她說,她不希望離魂當上鬼王,那是一個孤獨悲涼的位置,她希望他的餘生都充滿了陽光,而不是無盡的孤獨與淒涼。
他答應了錦兒的最後一個請求,錦兒在他懷中含笑而去,帶著幸福和滿足。
他的錦兒,那個可愛單純,不諳世事的小女孩,她的笑就像普照大地的陽光,溫暖了他餘生的淒涼。因為錦兒,他的世界再也不會出現陽光,也因為錦兒,他的世界已經不需要陽光。
離魂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極力隱忍著他的情緒,慕容書有些於心不忍,一臉歉意,“對不起,我不該提起她。”
離魂艱難的笑了,“你,你說得對,倘若錦兒還在,就算為了她,背叛天下,我也願意。”
慕容書拍了拍離魂的肩膀,感激的說道:“謝謝你能理解我。”
離魂抿了抿下唇,又道:“倘若她醒來,她會願意跟你離開嗎?”
慕容書身子一僵,他臉上刹那間釋放的輕鬆也消失不見。
她會跟他走嗎?
答案是不會!
他清楚的知道答案,可那又如何?他不會放手,這一次,說什麽也不會放手。
看出慕容書的猶豫,離魂又道:“倘若你不能讓她心甘情願的跟你離開,你終究是留不住她。就算留住了她的人,也留不住她的心,她一輩子都不會開心快樂,你願意看到這樣的結果嗎?”
慕容書臉上勾起一抹無比慘淡的笑,“依你之見,我當如何?”
離魂沒有正麵回答,而是說道:“何不等她醒來,征求她的意見,真正的愛是守候,而不是奪取。愛一個人是希望她開心快樂,而不是一定要將她強留在身邊。”
離魂的話再次讓慕容書失了神,他呢喃著離魂的話,“真正的愛是守候,而不是奪取?愛一個人是希望她開心快樂,而不是一定要將她強留在身邊……”
他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眸光越來越低,最後化作一團解不開的迷霧。
慕容書步履蹣跚的離開了房間,他手裏勾起一壺酒,終身一躍,躍上了高高的屋簷之上。
目視著慕容書孤獨寂寞而滄桑的背影,離魂內疚的垂下了目光,他不想說這番話,可他不想讓慕容書離開。鬼村需要慕容書!
一壺濁酒,一輪殘月,三兩點星光,清風拂麵。寂靜沉默的夜裏,他一夜無眠。
房間裏,燭火如豆,床榻上的女子柳眉緊蹙,櫻桃似的小嘴微張著,似乎很難受,然而她愣是發不出半點聲音。
離魂倚靠在門邊,望著屋簷上的那一襲白衣發愣。
他突然掏出腰間的一支橫笛,吹起了《蒹葭蒼蒼》這首曲子,這是錦兒曾經最喜歡的曲子,隻可惜,她再也聽不到了。
倘若能重來,他寧願選擇放棄報仇,也不願讓錦兒慘死在他的手中,他曾恨過,內疚過,自責過,甚至多次想要了結此生,可他答應了錦兒要將小鬧撫養成人,他答應她的,他不能食言。
一想到這些,離魂那悶悶不樂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若無若無的笑。
那是一種來自心底,發自肺腑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