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9 活著
照片中的人我怎麽可能不認識，在我媽珍藏的相冊中，這個男人一直占據那本相冊的三分之二，從初中時代再到成年後的外貌基本都記錄在那本相冊裏，雖然我很不想承認，但他確實就是我那恨到骨子的父親。
陳歌，一個拋下我媽，讓她守了15年活寡的混賬陳世美，他還活著，那個王八蛋居然還活著，我此時腦子裏幾乎是一片空白，之後源源不斷的恨意湧出，讓我整個腦子都陷入一種瘋癲的狀態，這種狀態隻有在仇胭脂背後捅我一刀的時候出現過，製怒完全都給丟了，露出最原始的猙獰狀態。
似乎瞧見我不對勁，伊文華連忙問道：“讓，你怎麽了？”
我反應過來，身體靠後坐在沙發上，讓自己快速的找回理智，點了一根煙，吸了一口，讓全身放鬆後問道：“文華，你確實見到了相片上的人？”
伊文華見我這樣，也連忙老實交代道：“千真萬確啊，那家夥先是出現在我麵前，然後把我教訓了一頓，接著便告訴我，他是我爸的朋友，還教了我一些人生道理，話說回來，這人無論是氣質還是武力都不是泛泛之輩，我也是好奇，照理來說跟著我爸那一時代怎麽厲害的人基本都在景田一役死了，我實在不知道這人是誰。”
“我告訴你這人是誰。”我深吸一口氣道；“他就是害死你爸，也害死青青他爸的凶手，一個混賬到不能混賬的玩意。”
“害死我爸？”伊文華先是一臉震驚，然後才反應過來道：“你說他是竹子幫褚雲天？不能吧，褚雲天那王八蛋怎麽可能會跟我爸照這樣的照片，他不是我們義天的公敵嗎？我爸也是死在他手上的。”
整個龍城的江湖都知道這個褚雲天就是竹子幫的副幫主，被譽為竹子幫最強大的盾，當年景田一役，雖說八人戰千人，但沒動用到飛機大炮，全都憑各自手中的砍刀一決生死，其中有四個江湖猛人都是間接得死在他的手上，包括勇子怪帥燕子文，義薄雲天楊威，金牌打手伊十三，戰無不勝甘太子，這些如今就算提起名字都能讓龍城地下世界津津樂道的人物，統統都喪命在他的刀下，褚雲天因為這事名震江湖，被封為陽城第一高手，至今無人能超越。
所以伊文華會聯係到那人也是正常，我搖了搖頭道：“不是褚雲天，這個人是陳歌。”
“你爸？靠，你爸不是死了嗎？”伊文華更加的震驚了。
我苦笑一聲道：“我也不知道，不過你既然見到了他，就證明他還活著，不然你就是見到鬼了。”
“你讓我平複一下。”
伊文華拿起桌上的煙，點了一根，狠狠的吸了一口，朝著空中吐出煙霧道：“你沒搞錯吧，陳歌還沒死，他要是沒死的話，為啥怎麽多年都沒有回到龍城啊，偏偏這會回來，讓，他是你爸，難道他一直都沒有聯係你嗎？”
我把煙熄滅後，斬釘截鐵道：“他不是我爸，我早就當他死了。”
伊文華眯起眼睛又抽了一口煙，把照片拿過來又重新審視了一遍，似乎他越看越覺得照片中的人跟我幾分相似，百分之九十了，這個出現在伊文華麵前的人正是當年大名鼎鼎的陳歌!
隻是伊文華想不通，他問道：“既然你爸還活著，為啥先是找上我啊，怎麽不找你？”
“我又不是陳歌，我怎麽知道，文化，這件事非同小可，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我會去查，在我查出是否屬實之前，我不希望除了你和我之外還有人知道他還活著。”我望著伊文華認真道。
伊文華點了點頭說了聲沒問題，我便不再這個話題停留了，而是問道：“對了，你動手搞了竹子幫那邊的人，對方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既然我們都知道黃戰天跟竹子幫那邊關係非淺，你再待在安山區就腹背受敵了，要不暫避鋒芒，免得吃虧。”
伊文華樂道：“我才不躲呢，我要得就是把事情給鬧大，最好是搞到易爺那邊，反正我占理，到時候給小鞋子黃戰天穿，他不讓我好受，我也不讓他過得滋潤。”
“搞他們無所謂，但要抓住主要矛盾，借著竹子幫把黃戰天拉下水是最妥當的，反正你萬事小心，如果有需要我幫忙的話盡管開口。”我給出了承諾。
伊文華眨著眼睛道：“怎麽這會改性了，想要幫我了。”
“操，一世人兩兄弟，不是這樣說話吧，先前你想要搞黃戰天我當然不支持了，因為時機未到，但搞竹子幫就不同了，我上次在鬥狗場遇到那個杜無傷，一見麵我就看他不爽，能給他添點麻煩我也樂意，反正咱們義天跟竹子幫向來都是不對盤的，搞他們是堂而皇之。”我回答道。
伊文華心情大悅，拿起酒杯跟我碰了碰，笑嘻嘻道：“好，這一次咱們兄弟兩一起上，把竹子幫那群傻逼玩意給玩殘玩死！”
走出飯店之後，我跟伊文華分兩個方向，他繼續去處理安山區的手尾，而我則是上了福根的車回尚陽區，路上，我拿著伊文華那張照片遞給福根道：“找幾個信得過的給我查一查這個人，名字啥的不需要告訴他們，隻要他們按照外貌找人就行了。”
福根接過照片問道：“這人誰啊？”
“仇人。”我言簡意核。
福根就沒有再問了，隻是收起了照片，福根從來不會問不該問的事，隻會做他該做的事，這個從王家寨跑到大城市的黑瞎子，表麵上一副傻兮兮的樣子，其實底裏比誰都精明，我從來都沒有把他當過傻子，他也不會自作聰明的把我當成王家寨那些傻子，所以一直都很有默契，從某些程度上來說，福根辦事比方權要靠譜的多。
我靠在後座上，望著窗外，腦子裏浮現了那個男人的笑臉，我這份怒火壓抑在心中十六年了，似乎有機會可以吐一口惡氣了，挨千刀的陳世美，你別讓我找到你，找到你，我會把你的心和肝都給挖出來！
“……”
龍城，靈溪鎮，一座墳墓前，一個男人站在這座小山墳前，一臉的悲傷，看著墳墓照片上笑得很燦爛的女孩，他隻感覺到一陣刻苦銘心的心疼。
前塵往事湧上心頭，直讓這個男人曾經叱吒江湖多年的英雄淚流滿麵，當年的往事曆曆在目，如同南柯一夢，既漫長卻又短暫，那曾想，當年一別，今日再見，卻是這樣的局麵。
“林曉，我來了，晚了十六年，你會不會怪我？”男人蹲下身子，撫摸著女人的麵容，那是她青春時代最好看的一張照片，男人希望時間永遠定格在那一刻，就沒有後來那麽多令人傷心欲絕的事了。
男人拿起了一包1906，抽出一根點了起來，怎麽多年還是沒有改變抽這煙的習慣，他吸了一口煙，望著女人的照片道：“你肯定不會，你啊，永遠都是在付出，為了我這樣一個連自己都負責不了的男人受了怎麽多年的苦，到底值得嗎，我可能永遠都不知道答案了，曉，你為了我生了一個兒子，我是這段時間才知道了，怎麽多年來，我一直不敢回到龍城，就是因為我害死了那麽多人，實在心中有愧啊，你也是我最對不起的人之一，我不敢去見我們的兒子，因為我怕他會不認我，怕他會指責我，你說我是不是很膽小鬼啊，就跟當年被你罵孬種一樣，如今的我還是這樣一副德行，好像完全沒有成長一樣。”
“當年我一意孤行，就這樣連累了身邊一共七個兄弟，他們的妻兒，以致整個義天，都因我而一朝改變了過來，算我陳歌自己也不可能原諒如此不可彌補的天大過錯，對兄弟，我不義，對女人，我不仁，對社團，我不忠，對親人，我不孝，你說這樣一個不仁不義不忠不孝的人還活著有什麽用？”
“從景田一役之後，我命大逃過一劫，事實上我多希望跟著那些兄弟去死啊，但我活下來了，我曾自殺過好幾次，但最終都是死不掉，從那還會我就在思考，老天爺不讓我去死，一定有讓我必須去做的事，所以我卑微活下來，這些年來，我走南闖北，就是沒有回來過龍城，直到最近才想通了，回憶這玩意，如果一直躲著的話，它就會陰魂不散，但當你麵對它的時候，才發現它沒有什麽了不起的，隻是回憶而已，所以我回到了龍城，唯一的心願就是讓那些為我死得兄弟他們的後代都能茁壯成長，這樣我也無憾了。”
男人瞥了這座墳墓旁邊的另一個小山墳，苦笑一聲道：“等我做完我該做的事後，我就會來陪你，你等著我吧。”
話畢，男人轉身離開，人總得不能為了別人活著，自己累不說，死了的愛人和兄弟們知道後也會睡得不踏實，那個女人，用短暫的一生告訴了他一個道理，對得起自己，對自己負責，才能對得起別人，對得起自己在乎的人。
那晚，男人離開了龍城，繼續踏上尋找燕子文的路。
“燕子，隻要你仍在這世上，我陳歌必定要將你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