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宛若夢一場
雪麵上，陳屍遍地。
斑駁的血跡點點滲入雪層，如朵朵嬌豔寒梅盛開一時，又自無聲隱沒。
冷風吹過，撫平著一切存在過的痕跡。
亢一齊已經撤去法陣，但他也沒有再站起身子，吊在胸腔的一口氣，似隨著亢天的倒地而忽然散去，此時整個人看起來顯得老態龍鍾。
哈吉龐大的身軀幾步接近。
趙笴看著地麵的慘狀，猶豫了下，還是帶著南姝滑下了蛛背。
南姝腳一沾地，便快步向她老師跑去。
趙笴示意哈吉警戒後，才邁起步子，揮走那種見老丈人的荒謬感，趙笴狠狠罵了自己一句！
隨著接近，他一一掃過麵容憔悴的眾人，隨後視線停留在了亢一齊的身上，揮起手杖一臉心疼的怪老頭麵貌，突兀躍上他腦海。
趙笴直入主題，開口道:
“亢老頭……”
亢一齊突然打斷他，嘶啞道：“我很想和你坐下來慢慢長談，但這裏不是個好地方…帶上他們趕緊離開吧……”
趙笴鬆了口氣，他正怕他們因為悲傷而忘記了危險。
嗯？
但轉而發現，老頭費力說完幾句話後卻沒有起身的動作，隻是抬起枯瘦的手掌在懷中摸索了起來。
“你不跟我們一起走？”趙笴暗罵自己墨跡，但是他又不能像帶走南姝那樣蠻橫。
亢一齊停了停手中的動作，看了眼雪地上的屍體，昏花的老眼越發渾濁。
“是我心中的執念害了他們啊……”
悲涼的心境，讓人更易老去。
隻是片刻，亢一齊的皺紋又加深了些，枯坐在地的身子，似乎寒風再稍稍猛烈一點，他便會被吹倒在地。
“南師姐……老師……老師他.……”茴香悲泣，但她卻道不出心中的悲痛。
平日裏受了委屈，有了煩勞，都是老師來寬慰她，現在遮風擋雨的大樹都倒下了，她又能找誰去訴說？
眾人獲得新生的喜悅，很快被哀傷取代。
亢一齊收起思緒，臉上擠出些根本看不到的慈祥笑容，出言寬慰著幾個學生。
隨後他抬頭看著趙笴。
他心有歉意、好奇、欣賞，他有千言萬語……最終隻是啞聲道：
“孩子.……你走近些……”
迎著亢老頭的渾濁老眼，趙笴心情忽地沉重起來，他想把這個自顧說話的倔老頭扛走，又出於對老人家的尊重，他緩步上前。
亢一齊從懷中取出了一本手劄，隨後又掏出個徽章。
“你再近些.……”
“亢老頭，我們可以離開後再說這些！”
但是老頭的寸步不讓，讓趙笴索性蹲在了他身旁。
亢一齊抓起趙笴的右手，把兩樣物件放在了他手中，在看到手心裏的火焰印記時，渾濁的眼睛短暫亮起，原來是這樣……
“這是學院的徽章，還有老頭子的一些陣法心得。”
顫顫巍巍的把手中的物件，交托給趙笴後，似乎是完成了一件讓他極為欣慰的事，亢一齊又道：“我的鎮魔仗在你身上吧？”
天色突然暗了些！
趙笴猛地抬頭！
太陽高高掛起，依舊是白蒙蒙沒有光輝的樣子。
“就是我打你的那根手杖.……”亢一齊逗趣道，恍若並未發現天色的異常。
那根手杖？
現在還有時間跟我要手杖！
但是趙笴還是依言拿出懷中的手杖，順手遞給了亢老頭。
昏暗下來的天色，就像在他心頭蒙上了層陰影，若是以前趙笴還會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但是此時他已不再是個普通人，任何變化都有必有其緣故。
“哈吉，讓冰蟒過來！”
“你小心守護，不要讓任何人接近！”趙笴在腦中飛速與哈吉交流。
直到此時，星商和灰麻二人才有機會上前說話。
“趙哥，是不是又有敵人過來了！”
灰麻有同樣的疑問，身旁跟著雪疤。
趙笴看了眼倒在不遠處的雪憨憨，他答應過星商，會幫助他們簽訂契約的。
“星商，憨憨它.……”
“趙哥，我能做些什麽！”星商忍著不讓在眼眶裏打轉的淚水落下，他比表麵成熟的多，他善於把情緒藏在心底。
趙笴吐出口濁氣。
就像一個長輩，拍了拍星商的肩膀：“保護好自己！”
冰蟒這次倒是沒有耍懶，來的很快。
即便趙笴提前讓眾人安心，但依然有人驚呼出聲，畢竟前一刻還是噬人巨獸，下一秒卻要坐在它泛著冷芒的背上。
驚呼過後，幾個學生在亢一齊的嚴厲督促下，還是悉數上了蟒背。
雪疤的傷勢已經無礙，灰麻正坐在它的背上回首看來，隻要趙笴發話，他便立即驅使狼王在前帶路。
天色愈發昏暗！
“亢老頭，還不走！”趙笴急的就要扛起他。
“我走不動了……你答應我的事不要忘了……”
趙笴愣了刹那：“我答應什麽了？”
“你接受了我的傳承.……那個徽章就是信物.……”亢一齊摩挲著手中的鎮魂魔杖，就像是真的在意這失而複得的寶物一般。
什麽傳承？？
除了個徽章，還有本破手劄！
唯一像個寶貝的手杖，還給他要了回去！
趙笴感覺自己莫名其妙接了個包袱，他想要掏出徽章還給亢老頭。
恰在此時！
一陣刺骨的涼意，猛地自趙笴的尾椎向上竄起到後腦勺。
“老怪物！”
同一時刻，亢一齊突然抬起鎮魂魔杖，幾道粗壯耀眼的光帶，順著魔杖迸射而出！沒有絲毫停留，他枯瘦大手猛地一揮，某種能量忽地卷起趙笴落向哈吉的背。
一切就像在老頭心中預演好了一般！
趙笴人在空中，耳邊傳來亢一齊的嘶啞聲：“魔杖的能量不夠，我殺不了他，隻能拖住一段時間！”
趙笴忍著心中恐慌。
甫一落背，隨即抬手對著光帶匯集地，發出幾道禁錮之力。
哈吉的蛛絲酸液也在瞬間噴射而出！
之後，趙笴才定睛看去。
光帶絲箭交織處，一大片濃如黑墨的無形霧團左突右衝，除了魔杖，別的攻擊對他絲毫起不了作用。
反而霧團不知如何發出的尖銳嘯鳴，讓趙笴頭暈目眩。
魔杖不堪重負，外麵一層木質結構砰砰炸裂，露出金屬內芯！
“還不快走！”
隻瞬間，亢一齊枯瘦的身子，急劇萎縮！
“老師！！”
“亢老師！”
“你們別添亂！”星商怒聲製止。
冰蟒搖晃著身軀！
魔杖的金屬內芯劈啪一聲！
深深看了眼幾乎隻剩信念在維持魔杖的老頭，趙笴不再浪費這寶貴時間。
“走！！”
雪疤猛地躥出，冰蟒緊隨其後！
趙笴跪坐在哈吉的背上，聽著耳邊呼嘯而過寒風，他緊握拳頭，身體抖動，他感覺自己就像個懦夫！
轟轟——
霧團隨著魔杖發生的劇烈爆炸，破如碎絮！
昏暗的天空忽而變晴。
宛若夢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