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紫鳶出山
很多事情,紫鳶已經慢慢遺忘。有些事情雖然沒有往,但在記憶中卻變得悠遠無比,像過了幾個世紀一般,模糊不堪。
但是,兩年的第一個四月初四,紫鳶記住了。
因為她聽到了一個名字,孤桐。
這名字,像一道驚雷一般,在她幽暗的心底炸響,雖然她感覺這個名字熟悉又模糊,但是小小的心肝,卻隱隱的疼痛,疼在心口,疼進骨髓。
相思閣,山間有霧,圓月如玉盤,隱隱約約,似蒙了一層輕紗一般。
山峰,樓宇林立,高樓亭閣參差而立,長廊像綢帶般迂迴曲折,各依地勢,錯落佇立,精巧工緻。後山有一獨棟小樓,典雅精緻,四周植被如畫,更有無盡鮮花夜中綻放,在縷縷清風之中,帶來淡淡香氣。
這是相思閣身份極高貴的人,才能有的住所。這個地方的主任,便是紫鳶。
小樓如景,美人如畫。
安靜的小樓依舊醞釀獨處的味道,可樓中的美人,心中卻有了波瀾。
紫鳶坐在二樓的凳上,幾步外一個姿色嬌美的女子站在那裡,雙手肅立,俏生生的,美麗的臉上卻是緊張不安的成分。
紫鳶站了起來,走到窗前,沉吟一下道:「嵐兒,你說此次萬里追殺令的目標是一個叫孤桐的離歌樓弟子?」
那被稱作嵐兒的少女,聽到這句話后,嘆了一口氣,無奈的手扶額頭,說道:「小姐,這已經是你問的第是三次了嗎?」
紫鳶扭頭看了她一眼,露出滿是疑惑的神色,眼眸一轉,有移回天空中朦朧的圓月處,喃喃道:「是嗎?為何我聽到這個名字,總覺得有些熟悉,甚至這名字每每被提起之時,我心口就有一絲不適,說不上是什麼滋味。」
嵐兒的耳力極為不錯,她這種自言自語的低吟,都聽的清晰無比,這小丫頭調皮的插口道:「那小姐為何不下山去看看,或者是小姐以前認識的人,更或者是仇人呢。」
紫鳶轉過身來,凝視著嵐兒,遲疑道:「這樣可以嗎?」
嵐兒笑了笑,眼珠轉了一轉,放低聲音道:「小姐上山已經兩年多了,修行已經踏入凝神境,眼看就能進入融合之境了,然而這種境界之間的逾越,純靠苦修還是不足,需要下山試煉一番,經歷人間悲歡離合,斬斷七情六慾,方能達到太上忘情的絕妙境界,小姐你說呢?」
嵐兒雖然是一個照顧她起居的小丫頭,但是從小便在相思閣長大,十幾年來,跟各個師姐妹的關係都不錯,甚的閣主和長老們的喜歡,眼光見識還是有的。
紫鳶想了一想,輕輕道:「似乎,我真的要下山一趟了。」雖然她才上山兩年多一季,可是已經慢慢習慣了山上的生活,這突然要下山,竟似一種莫名的期待,有希翼,也有恐懼。
然而,站在她身側的嵐兒,卻高興的跳了起來,拍掌喜道:「耶,終於能夠峽山了,我還從沒看看山下是怎麼一種風景呢!」說實話,她極力推從紫鳶下山,也有自己的小九九在裡面的。
紫鳶忽然峨眉輕皺,說道:「我現在修為自保有餘,但遠遠沒有達到師尊的要求,只怕師尊不會應允我下山的請求。」
她的憂慮是對的,碩大的驚呼,修為高絕的人,數不盡數。凝神境九階雖然已經很不錯,在一城之中,甚至已經是壓軸般的存在,但在江湖之中,保不準會遇到融合與不死境以上的人。然而她紫鳶的身份對於相思閣來說,太過重要,絕不能有任何閃失。
其實紫鳶本人除了漂亮一些,聰慧一些,並沒優於師姐們的其他長處,但是她的體質是「仙魔同體」,特殊的體質在相思閣不是沒有,獨有這種體質百年不遇。
所以,紫鳶一時之間便成了相思閣高層極為關注和愛護的弟子。
嵐兒也想到了小姐的身份對於相思閣來說,不同於其他弟子,身份高貴而敏感,如果一般的下山理由,必然不能得到高層的應用,必需要抓住高層們的心態,讓他們覺得小姐必需下山才行。
想了想了,嵐兒小小的腦袋中靈光一閃,忽然說道:「小姐,我想到一個主意,你看行不行?」
紫鳶看了看他,道:「你說。」
嵐兒忽然又笑了笑,興奮道:「小姐就跟閣主說,聽到孤桐這個名字后,感到心中煩躁,修行已經隱隱出現障礙停滯不前,想來此人比跟小姐的滅門之禍,有些關係。所以小姐要下山,手刃仇人,以此心念通達,靈台暢明,必然能讓修為更上一層樓。」
紫鳶居然點了點頭,吐出口氣,開口道:「嵐兒想法不錯,這個理由必然讓師尊無可拒絕。」
嵐兒站在她身邊,喜形於色。
踏著寧靜的月色,穿過幽深的小徑,獨自行走在夜色里,紫鳶有種釋然的輕鬆。夜太深,人稀少,燈火美麗的眼花繚亂,如洗的月光澄明的讓人心曠神怡,就連星星也在閃爍著迷人目光,讓人迷醉心馳。倘伴在月色里,仰望靜寂的星空,忽然她古井無波的心中,竟泛起絲絲的漣漪,對這次下山隱隱的有了期待。
不知不覺,紫鳶獨自一人,便來到相思閣閣主滄嫻雅的門前。
她走上台階,伸出玉手,正欲叩門,那扇雕刻著精美花紋的木門,無聲的張開了,裡面傳出輕柔而淡淡的聲音:「鳶兒來了,進來吧,為師沒睡。」
紫鳶收拾衣衫,輕輕踏出小樓內。
乍一入樓,便看到衣服慵懶美女醉酒的水墨彩繪,在大廳中明亮的燭火下面,滄嫻雅舒服的斜躺在大椅上,面前有一張小桌,上面菜肴精緻,更有一把酒壺和一個酒杯,而她手中正攥了一個酒杯,風韻猶存的臉上,沒有絲毫的歲月痕迹,就像時間已經忘記了她的存在一般,獨有的酒後酡紅,讓那張本是冷艷的臉,顯出別樣的風情。
滄嫻雅有著白皙的鵝蛋臉,身穿一件鵝黃色長紋路便袍,逶迤拖地百褶裙,身披薄煙紗玉錦。烏黑的批肩長發,頭綰別緻掛髻,輕攏慢拈的雲鬢里插著古雅的簪子,膚如凝脂的手上戴著一個翠綠手鐲,腰系長穗五色束腰,上面掛著一個荷包,腳上是蓮花睡鞋,整個人顯得皎如秋月般般入畫。
紫鳶第一次見到師尊這中樣子,一時之間竟然怔住了。
滄嫻雅抬起抬起醉眼惺忪的眸子,看著她,搖了搖頭。淡淡說道:「鳶兒有事?」
紫鳶直覺一股帶著花香的酒氣迎面撲來,雖然濃郁,卻好聞的很,不由得掃了一下桌上精緻的酒壺,沉默了半晌,低下臻首,道:「師尊,我想下山?」
滄嫻雅一點也不意外,突然笑了笑,道:「可是為了那萬里追殺令?」
嬌軀一顫,紫鳶的頭更低了,輕聲道:「是也不是。」
滄嫻雅醉意央然的眸子里,升騰起莫名的笑意,道:「怎麼說?」
紫鳶終於抬起頭,看著師尊笑意莫名的樣子,無奈道:「下山時為了萬里追殺令,目標卻是令下的孤桐。」
滄嫻雅起身,踱步到小桌前,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舉杯一飲而盡,徑自喃喃道:「該來的終究是來了,可是結果又有誰能真的預測的到呢?」
她背對著紫鳶,輕聲說道:「去吧,江湖險惡,一切小心,辦完事立刻歸山!」
聽聞此話,紫鳶錯愕到:「師尊應允了嗎?」
滄嫻雅依舊未曾轉身,說道:「你意已決,我有何必強攔,明日,你就跟嵐兒一起下山吧。」
良久,紫鳶才呼出一口濁氣,輕輕道:「多謝師尊,紫鳶記下了。」
明月皎潔,月光均勻地撒在山間。映照著諸峰間不停閃動的燈火,猶如天地間一片跳躍的精靈。夜風吹來,夾雜著嫩柳的清香,使人賞心悅目。月光翩躚著,低吟著。這光剔透,樸素,這光美麗,純潔。月光繞樓盤旋,是為誰嘆息輕唱?
四月初五。
寒食。
有風無雨,晴空萬里。
大荒草原,長而寬的官道上,一輛馬車碾碎草原的寂靜,慢慢駛向西北方的朝霧城。那裡離著北寒極地最近,更加重要的是,那裡離著赤霞鎮也不遠,而赤霞鎮便是孤桐出現過的地方。
馬車內,鋪著厚厚的真絲絨被,一個藍色衣衫的少女和一個白色衣衫的少女,面容姣好,舒服的依靠在絨被中,中間一個圓台小桌,上面有幾盤水果。
白色衣衫的少女扭著腦袋說:「小姐,沒想到草原這麼大?」
藍色衣衫的少女,捻起一顆珍珠葡萄,塞入櫻唇小嘴中,品嘗后,笑著說:「大荒草原在整個古玄大陸是面積最大的,比東面的中州還要大上不小,可惜卻蒼涼的很,遠沒有中州的繁華。」
白色以上的少女興奮地說:「中州哇,我做夢都想去看看,可惜我們這次得先去北寒了!」
這兩個人就是紫鳶和嵐兒。
相聚和離別,一直是人與人不變的主題。而離別,不過是為了下一次相聚。
從未見過世面的人對世界總是充滿好奇的,他們也最容易擺脫離別的情緒。
紫鳶曾經也是這樣。
兩年前的一次離別,曾讓她花費了三個月的時間去忘記,去沖淡。然而這次,她卻再也沒能感到離別的傷感,甚至都沒能在古井不波的心中,帶來哪怕一絲淡淡的漣漪。
相思閣地處大荒草原,而大荒草原與北寒極地接壤,從相思閣到赤霞鎮,最好的方法就是做馬車。但是他們兩人還需要先熟悉一下山下的生活,所以他們的目標是朝霧城。
天下聞名的朝霧城,有各種文化的交匯,在這裡面可以看到不同地區人生活在一起,可以看到不同的風俗文化,可以看到不同的風景。
馬車在平坦的草原上,速度並不慢,朝霧城就在前方,距離已經很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