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 情逝高崖
漣裳被他熾熱的目光看的有點害羞,舉起衣袖,遮著半邊容顏,盈盈立起。
孤桐見她側顏弧線完美,鮮艷的唇,瑩白的皮膚,心中竟然誘發一股衝動。愣神間,香風飄來,漣裳腳步輕盈,從他身側掠過。
孤桐叫道:「你去那裡?」追著她沒入林木深處的背影,飛掠過去。
穿出疏林,咚咚水聲填滿了天地。
眼前開闊,卻是一條大江猶如銀河一般立於面前。江面上波光粼粼,似乎奔騰了一天的江水漸漸平靜下來,在那閃亮的月光下,顯得格外寧靜。挺拔峻峭的山岩上,幾朵野花點綴在荊叢之間。一條宛如玉帶的江水從山腳緩緩流過。
江面上,飄著淡淡的熒光,一抹明亮的月光從天空淌下來,滴到深黛的河面上。在輕輕的河風中,河邊一片片的青草輕輕搖曳著。漣裳坐在江水滾滾中突出來的巨石上,將白玉般的赤足濯在水流中,金絲雕花的鞋履安放兩旁,情態撩人悠閑之極。
孤桐站在大江岸邊,望著那明月、那江水、那岩石、那美人。真靜,真美,一時間竟然看呆了。
此刻不要提什麼殺手的冷靜,此刻不要提環境的觀察,此刻不要提精神的專註力,這完美的景象,讓孤桐體味到從未有過的感覺,朦朧卻美妙。
漣裳的那一雙勾人魂魄美目深深注進江水裡。
孤桐機械般來到江邊,隨著她的目光,看到江水裡倒映著皎潔的明月。
兩人默默看著水內玉盤一般,月亮的倒影。天空的月光透過林木的樹隙間射進來,將隨風顫震的樹影光暈印在他們和江水之上。
漣裳悠然自得地踢著白璧無瑕的纖足,幽幽道:「你們男人是否都是想你一樣,表裡不一?」
孤桐被嗆了一句,愕然道:「我哪裡表裡不一了?」
漣裳見他神態幼稚,獃頭獃腦,輕輕笑道道:「你明明對人家一見鍾情,為何有表現出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
韓柏臉色泛紅,竟然很有些不好意思,叫道:「這……我怕唐突了姑娘!」
漣裳扭轉俏臉,大感興趣地看著他,嬌嗔道:「口是心非的傢伙。」說話間,俏臉已然泛上一縷紅霞,在月光下,嬌艷欲滴。
韓柏不敢看她,趴在巨石上,雙掌按著岸旁泥地,將上半身探入江水裡,漣裳踢水的清響,立時傳入耳內,有若仙籟,一道江水卻將他們莫名的連了起來。
漣裳頗為有趣的看著他這如孩子般的行徑,笑顏如花。
孤桐把頭從水裡抽回來,仰天痛快地舒出一口氣,水珠小瀑布般從他頭髮瀉下,跟著呆了一呆,緩緩扭頭,獃滯的看著微笑的漣裳,那勾勒出的絕美臉龐和秋水泛波的雙眸。
她一笑,真的好看極了。佛祖的拈花一笑,魅力也不過如此了。
她這樣,在月光下,瑩瑩的笑著,構成的魅力,讓孤桐直向投入她的懷抱中,那好事一個港灣,可以撫平他所有的痛楚與傷口。
漣裳看著傻若孩童的孤桐,突然嘆了一口氣道:"可以抱抱我嗎?"她語氣幽怨,帶著令人無法拒絕的嬌弱氣息。孤桐無可適從的張開手臂,慌張的將她攬入懷中,雙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了。
漣裳依靠在他的話中,閉上美目,縷縷幽香,在孤桐的鼻邊縈繞盤旋。
她此刻感覺到一片的安靜,連一隻漂泊的心,也靜下了。似乎依靠在這個男人的身邊,讓她很有安全感,和他一起時,時間似乎也過得特別快。
她在江湖中漂泊多年,一直以來都壓抑著自己的感情,因為她知道愈付出得多,痛苦愈多。
但是此時這個,時而是冷血無情的殺手,時而又是不諳世事的孩童,竟對她產生無可抵禦的魅力,讓她情不自禁的尋求懷抱中的溫暖。
兩者就這樣,相擁著,坐在江岸,披灑著月光的輝波。
孤桐心情輕鬆下來,才發覺自己過分地緊摟著懷內的美女,觸手處只是薄薄的絲質衣服,不由想起衣服又將是如何無限美好的**。
漣裳闔上眼睛,明顯地沉醉在他有力的擁抱。
孤桐剛壓下暴漲的**,忽聽耳邊傳來漣裳夢囈般的聲音:「你也是個可憐的人兒啊」。
只此一句,他的心瞬間跳的快了起來。
她竟然讀懂了他內心的悲傷與寂寞,她懂了,一個懷抱,懂了他的情懷。
孤桐眼中有淚盈動,只是溜溜的轉了兩圈,未能滴下。
濃郁的夜色下,漆黑的夜空里懸挂著一輪皎潔的明月,一顆顆星星像亮晶晶的寶石綴滿夜空。明月倒映在江里,也是那麼圓,那麼亮,彷彿江中也有一個月亮。
這是美好的相逢,只是有些美好,總是最容易被刺破。就像吹起的肥皂泡,在陽光下,五光十色,但是吹大到一定的限度,泡泡終究會砰的一聲,消弭無形。
那是他們認識兩年後一個秋日的黃昏。
在泰山的山頂,漣裳纖弱秀長的嬌軀,包里在雪白而華麗的衣衫內,迎風立於崖邊,秀髮輕拂,自由寫意。
夕陽像世界上最偉大的魔術師,天邊那一抹彩雲在它的精心裝扮下,悠悠地絢爛成美麗的晚霞,夾進了長空湛藍色的詩頁里,化為永恆的記憶。那俊秀的泰山玉女峰被它蒙上了朦朧的面紗,一改往日的雄壯,溫柔地偎依在大地的懷抱,恬靜得像一位妙齡少女。
美景,美人,相得益彰。
孤桐站在她身後,默默的欣賞這幅人間難得一見的美景。
漣裳回過頭來,微微一笑道:「桐郎,你是否懂得人生的痛楚?」
孤桐一愣,卻說道:「你失蹤了十天,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卻問我這樣的問題?先提問的是否應該是我?」
豈知漣裳像未曾聽到孤桐的反問,依舊說道:「人生有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這八苦,其中是否依然包涵了最疼的痛楚?」
孤桐眉頭皺起,竟然長笑一聲道:「既然你如此執著,我便先回答你的問題,人生之痛,莫過於生離死別,除此之外,其他皆是虛言。」
漣裳淡淡道:「你的觀點,總是如我的不謀而合!」
孤桐啞然失笑,接著目光凝往氣象萬千的落日,無奈道:「你既然已有答案,又何必要問我?」
漣裳平靜答道:「我只想確認一下桐郎是否有一顆不滯於物,無礙於情的心,不拘於善,也不拘於惡。」
孤桐眼中爆出懾人的精芒,望進漣裳那深如淵海的美眸里,這雙眸子曾令他甘願沉淪,他溫柔地道:「人生在世,終究是一種感受,那本質上是『心的感覺』。悲歡離合,喜怒哀樂,只是不同的刺激,產生了不同的反應,人想要有顆不拘不束的心,談何容易?」
漣裳微微一笑道:「人生於天地之間,終究要還原天地之間,那這短短几十年,有了你說的的心的感覺,是否足夠?」
孤桐點頭道:「能得一份心之感覺,已然無憾。」
漣漪清麗的臉容平靜無波,眸子中卻閃過一絲不忍,柔聲道:「那漣裳便要讓桐郎痛苦一次了。」
孤桐愕然道:「此話何意?」
漣漪盯著他,上下的掃視幾遍,極慢極慢的,像是要將他的樣子深深的記住,說道:「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桐郎,今日之後,再無相逢!」
孤桐渾身一震,身軀微不可查的搖晃了幾下,澀聲問道:「問什麼?」
漣裳扭轉過身,望著高崖對面的玉女峰,幽幽嘆了一口氣道:「沒有為什麼,認識桐郎是機緣巧合,呆在桐郎身邊也是同病相憐,此時卻感覺有些累了。」
孤桐嘴角牽出一絲苦澀的笑容,緩步來到漣裳身旁,負手和她並肩而立,已經有些時日,他們兩人沒有這樣如此親熱地站在一起。
他輕輕道:「漣裳,你的心跳加速了!」
漣裳目不斜視,微笑道:「晨風早寒,體質問題。」
孤桐搖頭苦笑。
夕陽染紅的晚霞,在深藍色的天空中慢慢退除潮紅,黑夜的衣衫姍姍而至。
兩人伙立不語,但肩膊的接觸,卻使他們以更緊密的形式交流著。
當一顆流星在天空畫過一道彎彎的光弧時,漣裳回復了平靜,淡淡道:「桐郎的路與我不同,他日江湖再見,希望桐郎莫相認,或許,那是我已經不認識桐郎了!」
孤桐一震道:「你就這麼確定能夠忘記我??」
漣裳道:「忘不忘得掉,那是時間的問題,與人無關。」
一陣夜風吹來,吹得兩人衣袂飄飛,遠處望去,兩人衣帶飄飄欲仙,猶若神仙中人。
孤桐忽道:「在你走之前,我還是那個問題,為什麼?」
漣裳在眼角逸出一滴熱淚,凄然道:「桐郎莫要追問,我已說過,沒有為什麼,這一切僅是一個遊戲而已,現在遊戲結束了,那這一切便終結了,這樣說,桐郎明白嗎?
孤桐仰天長嘆道:「你真的要走?」
漣漪眼中閃過無有極盡的痛苦,凄然道:「真的,桐郎以後一個人要照顧好自己!說完,轉身便往山下走去。
孤桐自然而然的抬腳欲走,卻聽她輕柔的聲音在耳邊道:「桐郎知道的,我要走,你是攔不住的,所以還請留步吧。」
孤桐面露悲容,抬起的腿,又收了回來,眼看著她的身影消逝于山色之間。
「叮!咚!」箏音悠然而止。
孤桐從回憶的淵海冒上水面,驟然醒覺。
四周一片寂靜,仍似沒有人能從憐萱萱的箏音中回復過來。
十三少首先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