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 萱萱的箏

  十三少忽然坐回椅子，伸手抓起酒杯，用神情的眼睛盯著手指尖晶瑩剔透的酒水，說道：「說道離歌樓，我卻想起了一個人，是十三今生最為崇拜的人，可惜至今未曾得見，引為憾事。」 

  他連連搖頭，嘴中頻道：「憾事，憾事啊！」 

  孤桐心想使十三少此等人物崇拜的的對象，又將是何等驚世駭俗的高人？起碼在修為上，不然要超凡蓋世，細緻想來，也就是五大首座的修為境界，才能入十三少的法眼。他在腦海中，將離歌樓五大首座一一想過，卻未曾察覺出十三少為之崇拜的人物是那一位。 

  憐萱萱一時之間被十三少勾起了好奇心，忍不住小心問道：「十三少可否為萱萱解惑？」 

  十三少輕笑一聲，似乎知道她會這麼問，說道：「萱萱小姐，可是對十三崇拜的人物感興趣了？」 

  被猜中心事，憐萱萱俏臉微紅，點了點玲瓏臻首。 

  孤桐對這問題，也是興緻怏然，頓時豎起耳朵，悄悄的聽著，怕遺漏下任何一句。 

  十三少舉著酒杯，眼光移向窗外，說道：「我所崇拜的人便是離歌樓西江月首座風見塵，這人，想必萱萱小姐一定聽說過吧。」 

  孤桐心肝震顫，差點「啊」的一聲叫出來，這真是出乎意料，十三少這樣的風流俊彥，竟然會崇拜自己那邋遢、冷淡、不近人情的師尊？ 

  憐萱萱怎會未聽過風見塵的大名？當下說道：「天下劍修之翹楚，絕情之劍，深情之人，萱萱不但聽過，也如十三少很期待與這樣的人物見上一面，為他撫箏一曲，當是人生之樂事。」 

  十三微微一笑，道：「萱萱小姐這樣說，也不怕我吃醋，此刻可是我跟孤桐小弟在你面前，你竟然更希望為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物撫箏，這讓我倆情何以堪？」 

  孤桐在心中卻暗自道：「你所說的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物，我卻相見就能見。」 

  憐萱萱嬌笑一聲，行了一禮道：「萱萱說錯話了，在這裡給兩位賠禮道歉了，剛才只是萱萱想到那神仙般的人物，有點目眩神迷，一時不能自已，望兩位切莫笑話。」 

  兩人眼含笑意，閉嘴不言。 

  忽然孤桐說道：「萱萱小姐氣質清雅，不像漂泊塵世之人，如何令我三人有緣相逢於此？」 

  憐萱萱嬌軀輕顫，美目掠過一陣迷霧，垂下頭，以衣衫輕拭眼角，再盈盈抬起美麗的臉龐，若無其事的說道：「人生誰不是無根的浮萍，隨風而起，隨雨而落，偶有相遇，聚過自散，無需追根溯源。」 

  孤桐猶若醍醐灌頂一般，霍然頓悟，竟起身肅立，朝憐萱萱行了一禮說道：「聽萱萱小姐一言，勝讀十年書，令小弟潘然醒悟，是孤桐執著了，小弟感激不盡。」 

  扭轉嬌軀，憐萱萱側身避過孤桐的一禮，笑道：「萱萱是風塵之人，所言所語經不起孤桐小弟大禮。」 

  孤桐不再強求，心中卻對這天下第一名妓感激異常，名聲滔天之人，必有其強人之長處。 

  十三少說道：「孤桐小弟問出來我一直想問的話，未曾想引起萱萱小姐的傷心事，真是罪過，我倆自罰一杯！」接著舉杯遙寄孤桐。 

  對坐的孤桐拿起酒杯，兩人空中碰杯，一干而盡。 

  放下酒杯，十三少淡然感嘆道：「碰見孤桐小弟真是三生有幸，我已很久沒有覺得和別人交流是一種樂趣了，但是今天先是有萱萱小姐的箏，現在又有孤桐小弟的話，人生至此，已然死而無憾。萱萱小姐是否可彈奏一曲，作為此次陪酒的筵席？」 

  孤桐也望向憐萱萱，微微一笑，眼中全是期待的神色，說道：「今日只此一曲，便足以。」 

  憐萱萱神鬼不覺得往孤桐眼光望去，心頭不禁一震，孤桐那一雙眼眸中透露出的情緒如此強烈，期待的盼望極為猛烈，她感覺身軀一陣火熱，不由垂下目光，道：「能得兩位的厚愛，萱萱平日練箏的辛勞，就沒有白費，只是萱萱還有一問，想問問十三少。」 

  十三少絕秀的臉龐閃過一絲痛苦的神情，沉默片刻，才柔聲道：「我已知道你要問什麼問題，所以你早問了，而我亦在心中作答了。」 

  孤桐忽然感覺有點看不懂十三少了，更加怪異的是，他感覺自己越來越欣賞十三少。此人言語之中，每每深含禪理，有時又帶著一股邪惡的味道，令他產生一股無與倫比的吸引力，身邊的人，欲罷而不能。 

  原本十三少俊秀的面龐，一直微微笑著，別人一看便覺得他是一個樂觀開朗、自由自在的人。但是現在，孤桐如同大夢初醒一般，重新認識這位主動與他結交的十三少，竟然如同他一般，也是一個情感豐富的人，或親情，或愛情，或友情。而且有時候，竟然還毫不隱藏掩飾，就那麼輕輕淡淡的說出來。 

  孤桐隱隱竟然喜歡上了這個朋友。 

  朋友兩個字，本在他心中是不存在的。朋字拆開就是月月，兩個月亮在這個世界怎麼會存在？那麼朋友也就不存在了。沒有永遠的朋友，古人創出這字，便已經清晰的跟後人明示了。 

  此刻孤桐覺得，朋友，似乎也並不是最糟糕的東西。 

  起碼有人邀請自己逛青樓，有人邀請自己喝美酒，更會邀請自己聽天下第一名妓撫箏，作為朋友，可以為他做這麼多的事情，似乎也是極為有趣的。 

  心底，十三少，已然是他的一個朋友，第一個朋友。後面來者，卻不知道還會不會有。 

  憐萱萱心中一痛，嬌喘了幾口粗氣，離開座位，走到古箏前做了下來，望著窗外遠處的繁榮街景，眉頭雕琢的哀愁更加濃郁了幾分。 

  孤桐忽然抗議道：「十三少與萱萱小姐猶如心有靈犀一般，小弟可沒有這本領，我冒昧的插上一份，此刻不但想知道那問題，更想知道答案。」 

  十三少開顏大笑道：「痛快痛快，孤桐小弟快言快語，不喜歡打啞語。萱萱小姐不如你就問一坎，而十三答一次，以作主菜前的小點，招待孤桐小弟如何？」 

  憐萱萱聽到『心有靈犀』時，心中無由一陣喜歡，偷看了十三少一眼，後者似對這句話完全不覺，又不由一陣自憐，幽幽道：「我只想問十三少，名利權位美女對你又是什麼東西？不過或者我已知道了答案，這世上再沒有任何事物真正掛在十三少的心上。」 

  十三少沉默下來，過了好一會才深深吸了一口氣，正容道：「十年之前，十三修鍊宗門玄功突飛猛進，境界修為踏入融合境，應宗門傳統，下山歷年，五年前終於踏入心靈修養的『止於至極』的境界，邁入融合境後期，進軍無上玄道，正欲破開融合大圓滿，踏進結丹境，那時便以為自己已看破成敗生死，對抗玄道小天劫是輕而易舉的事情貓，豈知我卻見到一女子時，才知道自己有一關還未得破。」眼光移向孤桐道：「那就是情關！」 

  孤桐眼中射出寒光，與十三少透視性的目光正面交鋒，肅穆道：「英雄難過美人關，自古情關是浩劫。情關之闖關之道，有絕情過法，又有痴情過法，小弟也不知該走哪條路……」 

  在旁的萱萱嘆了一口氣道：「你們修行之道的情關，與我們女子而言，卻是搭上了一輩子的幸福。但是像十三少如此人物，萱萱想到儘管明知異日會被十三少無情拋棄，我們這些女子都仍要禁不住奉上身心。」 

  孤桐一愕道：「果然不愧青樓第一奇女子，小弟未聽箏便先傾倒了。」 

  十三長長一嘆道：「孤桐小弟還未到我等境界，等到了，你就會知道情關的無奈與悲哀！」 

  孤桐眼中掠過落寞的神色道：「天地陰陽相對，還有什麼能比生和死、男和女更強大的力量？情關的味道也是令人艷羨的，只是我的修為還差的遠呢，情關考驗還離我很遠很遠。」心中閃起一絲愈加焦距的煩躁，現在時間對他來說卻是最重要的，修行之路，還未真的開始，這是最大的悲哀。 

  憐萱萱輕嘆一聲，猶若嬌喘，輕柔地提起纖長白暫的玉手，按在箏弦上。 

  「叮叮咚咚，鏗鏗鏘鏘！」 

  箏聲悠悠地從三樓傳下來，箏音由細不可聞，忽地爆響，充盈夜空，剎那間已沒有人能聽清楚箏音由哪裡傳來。 

  整個櫻翠閣的人都停下手中的動作，不由自主被箏音吸引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