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越獄逃亡
郭猛微微笑了一下,他本來長得極為難看,這一笑,比哭還丑,讓孤桐渾身不自在,他卻自以為笑的很溫和,很好看,道:「小兄弟,不用慌張,我這人是一個爽快的人,我們做一筆交易可好?」
孤桐抬頭,茫然的望著他,卻是真心不知道他們之間有什麼交易可談?
郭猛伸手指在淺盒中的供詞文書上,道:「你只要簽了這份文書,我保證你在被提審之前,可以在這座天牢中,活的很滋潤,沒人能夠欺負你。你是知道的,我不想浪費時間對你用刑!」
最後一句話,威脅的意思很明顯。右邊的牢差俯下身來,大力拍了孤桐肩膀一下,輕聲道:「郭爺可是刑道高手,他絕少如此溫和,你見到這樣的郭爺已經是上輩修來的福氣了!」
孤桐再次抬眼,往哪供狀文書看去,那文書右邊用工筆小楷,寫著「犯人孤桐招供」,左邊卻是簽名畫押的空格。中間所描述的供詞被一方石制書鎮壓著,不知道寫了些什麼。
孤桐心知,你這供詞被書鎮遮掩,內容不可而知,絕對我沒有半點好處。站在他左邊的牢差,伏身從淺盒中拿出一隻毛筆,在硯台中使勁一滾,看筆頭沾滿濃墨后,塞到孤桐手中,說道:「簽吧!」
心神略定,孤桐在想如何為自己爭取更多逃出此地的時間和機會,現在簽了這供詞,相比這三人會當場將他斃命,依著這三人原先的態度來看,這種事情,他們絕對能夠做的出來。
孤桐囁嚅道:「我想看看供詞……」
郭猛哈哈一笑,抬手將書鎮挪開,壓在供詞和畫押處的空隙。
孤桐心中一跳,感覺事情的發展方向有點不對,細想去,卻沒能發現什麼不妥,低頭細看,不一會兒,卻疑惑的抬頭,望向郭猛。
他之所以疑惑,不是因為罪名致死,反而是因為罪名太輕,這供詞中,竟是站在范姜府的位置,指出他身世來歷清白,以及以往所做事情的態度,應該不會做這種監守自盜的事情,這等盜取神兵之事,想是應另有隱情。
孤桐心中微微感動,提筆待要簽下去,眼光四掃間,卻是瞥見郭猛等人,笑著有點詭異,心中狂震,眼光不由自己的落在那一方書鎮上。
心中恍然,這看到的一份供詞竟然是假的,所要畫押的那一份才是真得,只是這假的供詞沒有畫押處的留白,放在真的供詞上面,兩張紙的疊口處,被那一方書鎮壓著。難怪剛才郭猛拿開書鎮的時候,故意用袍袖遮擋他的視線。
孤桐深吸一口氣,說道:「我想見見范姜府大小姐!」
郭猛未曾想到還有如此轉折,臉色一沉,道:「你畫了押,我立刻請范姜小姐來見你!」
孤桐堅決搖搖頭,道:「先見范姜小姐,再畫押,我一直為范姜小姐照料馬匹,也算是她的近仆,我這個要求不過分。」
他心中卻是在想法設法為自己拖延時間,以便找機會逃出去,他知道請范姜婉兒也無所用處,只不過是耽誤郭猛的時間罷了。
郭猛勃然大怒,喝道:「你這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不怕我大刑伺候?」
孤桐表面上裝嚇得哆哆嗦嗦,口中卻喊道:「你對我我施加刑法,等范姜唯我老爺回來后,一定會看到我身上的傷痕,知道我是被屈打成招,老爺會為我做主的!」
郭猛怒上加怒,狂吼:「你敢威脅我?」
孤桐知道提出范姜唯我后,有了效果,咬牙道:「見不到范姜婉兒,我絕不畫押簽字!」
郭猛冷哼一聲,咒罵起來,罵遍了孤桐的十八代祖宗,最後頹然道:「先把他關起來,我們去請范姜小姐!」
孤桐又被押回牢房,等坐在石床上后,他後背已經冷汗淋淋,剛才所說,都是在跟郭猛做心理的鬥爭,無論誰最後因為後顧之憂而退卻,都會被對方抓著把柄。只是這也是極為冒險的事情,如果郭猛來一招狠的,不怕范姜唯我,那孤桐的小命就悲劇了。
夜色降臨,天牢中的光線更加暗了,有值班的牢差點燃燈火,整個天牢在昏暗的燈光中昏昏沉沉,猶如野獸的血腥大口。
孤桐手扶門柵,站起來,把自己的腰帶抽出,藏在身後,然後對那唯一的牢差喊道:「官爺,來一下!」
那牢差正是睏倦之時,這冷不丁的一聲喊叫,竟將他嚇了一跳,定眼看去,見孤桐正在向他招手,便罵罵咧咧的走了過來,打了個長長的哈欠,不耐煩的說道:「什麼事?」
孤桐鬼鬼祟祟的探頭探腦,左右張望一下,示意他靠近一點,並小聲一點。
牢差微一愣神,不滿道:「有什麼事就說,不用偷偷摸摸,今晚就我一人值班!」雖是這樣說著,牢差仍舊走近幾步,微微低下頭,臉幾乎要靠在門柵上了。
聽聞此話,孤桐心中狂喜,這等機會,對他來說絕對是最為有利的。
他從懷中,摸出身上最後一腚銀子,塞到牢差的手中,小聲說道:「官爺,這是一點意思,您收下。」
銀子甫一入手,牢差那半死不活的臉上就笑開了花,他未曾想到這犯人小子給他的這錠銀子足有五十兩,這可是他三年的薪水,怎麼不高興?他諂笑著說道:「小哥,什麼事你說,我趙四定給你辦的妥妥噹噹的!」
孤桐說道:「我這還沒吃飯,麻煩四哥給置辦一點酒菜,好填飽肚子,剩下的銀子,就送給四哥買酒吃吧。」
趙四掃過牢地上被郭猛一腳踢翻的酒菜,狼藉一片,心中恍悟,笑著對孤桐道:「好滴,小哥稍等,我這就去給您置辦!」說完轉身欲行。
驀然,孤桐手中握著的腰帶套住趙四的脖子,他倒背過身,腰帶穿過門柵橫樑,將牢差死死勒起!
「呃……呃……」牢差未曾提防,嘴中無力的悶哼兩聲,卻呼喊不出什麼。他眼珠子瞬間瞪的猶如銅鈴,雙手在脖頸處胡亂拉扯著,只是孤桐倒背著腰帶,雖然全身疼卻,依舊咬緊牙關,使出全身僅剩的力量,以至於趙四的反抗毫無效果。
過了好一會兒,孤桐感覺到牢差的雙腿瞪了兩下,然後再也不動了。不確定的他,依舊倒背了的腰帶,沒敢放下來,直到覺察到牢差軀體貼近的部分已經慢慢變冷,才鬆開腰帶,重新系回腰間。
牢差死透的身體,徑自落在天牢的石板上,發出一聲沉悶的骨頭與地面撞擊的聲音,一雙瞪得老大的眼睛,死不瞑目的看著孤桐,瞳孔已經放大。
孤桐伸手將牢差的眼睛拂閉,心中暗嘆一聲,這時才發現,因為用力過猛,手中的皮膚已被腰帶勒出通紅的印子。
從牢差的身上摸索出鑰匙,打開手銬腳鐐以及牢門,然他往外張望了一下四周,確定沒有他人後,將牢差的身體拖到牢房內,鎖上牢門,借著昏暗的燈光,躡手躡腳的從通道中走出,他落腳極輕,在石板鋪成的路面上,沒有產生一絲的聲音。
直到他走到朱紅鐵門前,仍舊沒有發現任何異常變動,四周靜謐的可怕,也怪異的詭奇。
孤桐伸手輕輕的打開鐵門小窗的門栓,打開一條縫隙,透眼張望,發現門外竟一個人也沒有,心中暗喜間警覺漸起,情況有點非同往常,好好的一座戒備森嚴的天牢,夜晚竟然是如此鬆散?
越是異常的情況,越有它不可告人的目的。
多想無果,孤桐一把一把的試著鑰匙,直到第三十五把才打開鐵門,他奮力將鐵門推開一條可容一人鑽過的細縫后,眼光撇見外面卻是沒人,身影閃出。
他站在天牢的門外,在陰沉的夜色下,借著圓月,望著遙遠處匍匐在夜幕下模糊的范姜府,心中默默說道:「等著吧,我會回來的!」
秋風似刀,圓月高掛中天。
無可比擬的滿月之光,蔓延在山林之間,猶如一隻神眼,在窺視著這前途不明、折騰不休的江湖。
孤桐從一處墳場中竄了出來,全速在山野間飛馳,雖然他的腳步有點踉蹌,卻依舊在堅持的跑,就像身後有什麼鬼怪在追他似得。
他在奔跑,無可適從的狂奔。
孤桐只往荒山野地走,全身衣著破爛,臉上紅腫異常,衣衫上更有點點血跡的他,不易與他人相見,尤其是夜裡,看到他現在這個樣子,一般人一眼看去,都以為是一隻幽魂或者妖怪。
他愈來愈感覺奔跑的難度,腳步邁出的越來越困難,每一步邁出的都那樣的力不從心。天上的圓月、荒茫的大地,在旋轉飛舞,矮樹高林往兩邊流水般倒退。他精神中的靈魂,在狂奔中也變得恍惚起來,似乎奔跑的速度讓他忘懷一切。
猶若天地初開時候,唯一的人在大地上為生命的降生而狂奔。
他忘記了自己已經死過一次,忘記了自己莫名其妙的重生,忘記了自己來到了一個陌生的世界,忘記了自己曾經是一個絕代的劍客,忘記了自己曾經是絕世的殺手,忘記了范姜姐弟,忘記了自己被陷害被毒打,就在這一刻,猶如這一切從未存在過,腦海中僅剩一片自由的歡呼。
明月高懸在星弧的邊緣處,又圓又遠,在天空最美好的時刻,孤桐體內所僅存的最後一絲氣勁,終於被他放肆的狂奔消耗殆盡。他胸口一窒,頓時一口氣喘不上來,雙腿和整個小腹猶如抽空了氣般無力,更有一股無可抗拒的酸痛,從全身的大小經脈逆轉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