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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氐人歸附

  小馬擎坐得住,飲酒騎馬喜不自勝,並為借著涼國大旗收編了下邳國糜氏一部人馬而感到沾沾自喜。


  但別人可坐不住。


  堂堂涼國繼承人在全天下的眼皮子地下消失了兩個月,況且還是戰敗之後生死不知的情況下,若非涼王坐得住,言明了待到來年看看情況再發喪……他馬擎的衣冠冢早就進了彰山孤墳了。


  徐晃在冬夜裡傳回的信件多少給馬越打了一針強心劑,根據彭澤湖之戰的涼國逃卒言說,馬擎兵敗后並未被敵軍追擊抓獲,而是收攏潰兵舊部向下邳國的方向去了。


  這才真正讓人感到安心,否則若是叫馬越白髮人送黑髮人……幼年喪父、早來喪妻、晚年喪子,人生三喪可就齊活兒了!


  保不齊威名赫赫的涼王殿下就這樣直接急火攻心撒手人寰了!

  整整一年的陰霾啊!

  喪了恩師、失了良將、丟了城池、起了叛亂、二五仔在背地裡捅了刀子,到最後又丟了兒子。


  如果再讓馬越年輕二十年,他不會要什麼涼國,定然會起大軍圍攻皇城,操持弓馬怒砸城門樓,一路向南打到曹操的豫州老家……但他不再那麼年輕了,他的身後是風雨飄搖的涼國和九百萬戶百姓。


  他像個持韁的懵懂少年,卻駕著一匹狂奔的野馬。


  國家的、天下的前進方向,已經不似三十年前那樣容易調整方向了。


  他一生都希望改變潮水的方向……可這件事二十年前他做不成,先帝該死的還是死了,洛陽該亂的還是亂了。


  二十年後,依然。


  他拼盡半生,也只能做出些許改變,儘管曾經他赤手空拳如今卻改變了數以百萬計百姓的生活。


  可這些改變放在歷史長河中,依然不過是滄海一粟。


  征戰三十年,他做出的最大改變,竟是改變了他自己的心性與脾氣。


  不過最終新年夜裡,上天還是將新一年的禮物送到隴都。


  這是有意義的一年,因為在年初的第一個夜裡,一顆人頭被快馬傳送到隴都涼王宮宴之上。


  與這顆人頭一起來的,還有幾個騎著野馬披著獸皮的蠻族勇士。


  蠻族嘛,馬越太熟悉了,腦袋上的頭髮編成小辮子,裹著右襟左衽的皮襖,臉上紋著刺青渾身散發出剽悍氣息的男人……往前四十年,羌人兄弟們大多都這模樣,但宮宴上的人們相視默默,沒有人認識這個兇悍強健的男人。


  而且……他不是羌人!


  涼州之地,羌漢雜居,但也還有些不知名的夷族,而這個滿頭髮辮的男人既不是羌人也不是漢人,他的身份就呼之欲出……氐人。


  「仇池山氐王李虎,拜見涼王殿下。」


  自稱李虎的氐人之王並未下跪,只是俯身作揖,他的動作讓馬越想到三十多年前初入洛陽的自己。


  面對滿屋子的達官貴人,儘管想表現出自己的傲骨,氣度上卻終究差了那麼一點。


  馬越突然閉上眼睛,深深地呼出一口濁氣。


  有時大人物並沒有小人物過得舒服,他不知道這個李虎統治著多少氐人,哪怕只是幾百個,有一個問題在他心裡也已經有了答案。


  這個氐王要比自己這個涼王更幸福。


  真正茹毛飲血,掙扎在生死邊緣不惜命的男人才最自由,而對男人來說,自由便是幸福。


  內心自由的人不會講究那些狗屁氣度!


  「免禮,就當這裡是你的部落吧,氐王閣下,感謝您送來涼國叛將成宜的頭顱。」馬越磨痧著下巴,擺手說道:「上酒,請飲!對了,請問氐王是如何發現成宜的?」


  馬越現在還沒想清楚,難道說在涼王殿下征服西域二十七國之後的聲望已經大到這個程度了嗎?不知名的山溝溝里衝出一夥野人兄弟就把慌不擇路的成宜宰了?


  僅僅是為了取悅自己?

  這也太夢幻了!


  李虎左右看了看,自腰間解下套著三柄短斧匕首的皮帶丟在地上,像左右示意自己沒有攜帶武器,竟不端酒徑自向著馬越走上數步。


  誰也沒想到在涼國會有如此不守規矩的人,頓時左右護衛內心一跳,在馬越下首坐著的奉亭侯楊豐甚至長身而起伸手握住馬超懷裡的漢劍。


  如今馬超不單單是涼王殿下的侄子,也是他奉亭侯的女婿,而像這般規格的宮宴上,沒有人能坐在涼王身邊,馬超便隨自己的岳父坐在一起,抱著那柄先帝賜予涼王又轉送給奉亭侯的中興之劍。


  馬越抬了一下手,見這氐人王李虎不像對自己有惡意的模樣,便起身向旁邊挪了挪,伸手說道:「氐王請上座。」


  對方好歹是個王者,儘管對馬越來說天底下除了洛陽的小皇帝還稱得上有些師徒之情,天底下其他的什麼狗屁稱王稱帝者在馬越眼中都不算什麼。


  陳勝吳廣那句話怎麼說來著?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馬越做涼王可不是因為合法世襲,那是他有本事!

  和氐人王一樣的羌王,還不是十幾歲就給他宰了!


  讓位置可不是怕,只是以恩報恩罷了。


  哪知道李虎卻並未上座,只是走到涼王下首的位置,站在楊阿若的几案前抬頭仔細看了看馬越的臉,隨後又皺著眉頭環視左右文武大臣,這才生澀地拱了拱手,問道:「大英雄,李傕死了?」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哪裡會有人叫馬越大英雄?

  馬越卻是皺住了眉頭,他覺得有些熟悉,卻想不起來自己曾認識這麼一個氐王,半晌才說道:「李稚然將軍在外,隨同董侯帳下駐軍白帝。」


  「您的傷疤淡了。」李虎在這時才端起酒碗,就這麼立在大殿正中彎腰向著馬越飲盡碗中涼州烈酒,擦拭著嘴角黏在鬍鬚上的酒液說道:「叛將成宜奔走至武都興國,向興國氐王阿貴求援,阿貴傳信仇池山欲一同起兵,李某便連三部氐人將成宜殺了,還有那些一同叛亂的涼國叛軍……我的兵馬都藏在榆谷,怕被涼國軍隊進攻不敢露面,還請您下詔,我把那七千套兵甲送來。」


  帳下皆驚,本以為成宜是帶著少數亂軍跑到李虎的地頭上被殺了,卻不想居然在潰逃途中還讓成宜收攏了近萬部署……倒也不墮涼國戰將之名。


  「你的兵馬?」馬越腦袋現在還有些蒙,三十年戎馬倥傯,身上傷疤早已無數,哪知道李虎說得傷疤淡了是哪一道傷疤,只得問道:「等等,你認識我?」


  李虎爽朗地笑了,再度拱手動作已經正規地多了,返身從擲於地下的皮帶上抽出一柄青銅雕花匕首奉上說道:「殿下可還記得這個?那年族人遭逢羌匪,全賴殿下率軍路過才得以保命,后小輩獨遷向仇池山,臨行前得知殿下率軍駐陵水河畔,差人送青銅匕一柄……」


  說到這裡,馬越終於想起來那遙遠的一切,那年的李虎可能才幾歲,口口聲聲叫自己大英雄,他與兄長一路從彰山裡遷宗族向隴縣張家川,路遇被羌人掠殺的氐人村莊出手相助,臉上被斷了的刀刃從太陽穴劃了過去。


  「原來是你……你怎麼成了氐王?」


  李虎的臉上帶著些許驕傲,雙手抱臂像在自己家中一般昂著頭顱對馬越說道:「大英雄不也成了涼王?怎麼某就不能成氐王?」


  此言令馬越大悅……在涼國,已經很久沒人敢這麼對自己說話了!


  「殿下,那些敘舊的話來日再講,今日我是以武都、仇池山、白馬三部氐人王的名義來響應您的軍隊。」李虎等馬越笑完了,才一本正經地說道:「自漢國孝武皇帝排擠我族,氐人大多藏匿山谷方外,今氐族願奉涼王殿下為主,望您可善待我部族,氐族兒郎將為您而戰。」


  說到正事,馬越輕輕點頭,問道:「此時涼國正值用人之際,你們有多少人?」


  「武都興國氐王阿貴,部下六萬人有餘,勇士一萬八千。白馬氐大帥楊駒,部下五萬餘,勇士八千各個精悍。至於仇池山,我沒有部落,只有九千能征善戰的勇士!」李虎拱手笑道:「自今日起,氐人俱奉您為主,以報當年活命之恩。」


  其實李虎沒說的是,氐人善於養馬,信仰白馬神,而白馬神的形象就是馬元帥……而馬元帥,有三隻眼。


  馬越的眼上有道疤,正像是第三隻閉合的眼睛一般。


  能率領部眾響應長相宛若神明的馬越,在李虎看來這是上天的旨意。


  十幾萬人口,兵馬近三萬,一下子補足了涼州短時間內大舉用兵的兵員空虛,而且更多的人口便意味著更多的各項需求都會更好。對這種事情,馬越再沒有什麼不開心了。


  「好!好!好!」馬越擺手請人給李虎奉上蒲團,當即說道:「既然如此,涼國會在最快的時間裡為氐人三部兵馬在漢陽造出行營,至於那些百姓,則需要分入各個城池,可有異議?氐人不再被過去的律法限制,歸為涼國子民,你看可好?」


  更何況,從氐人的歸順起,整個涼州的所有力量便意味著真正被他整合到了一起,就像他以逝的恩師梁鵠當年說的那樣、


  『回到涼州,只要是你的人,無論羌氐還是野人,率領你的軍隊打出來,平定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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