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淇水之戰
人們說涼國青冀聯軍對徐州的戰鬥是太子監軍。([ 〔 >
但馬擎並不這樣想,他來戰場上是為了建功立業的。儘管他從未參與過任何一場戰爭,可家裡那幫老頭子耳濡目染的都是戰爭。
馬氏人的血脈里就帶著好戰的因子。
他們三兄弟的鐵三角也缺了一塊,姜維因為被程立看重而終日在國相府里處理公文,走上了執政大臣的路。而他與董鈍則督領著兩個人的親軍上了戰場。
「兄長,以前咱倆總覺得家裡老爺子彪著膀子一個比一個慫,但是現在上了戰場,我覺得好像不是那麼回事啊。」董鈍抻著一雙大腳丫子晾在一旁,遠處兩個親兵正將渡河時弄濕的鐵鞋一點一點小心擦拭。撓著有些癢的后脖頸子說道:「聽說我爹那會是袁氏公門的下吏,好不容易成了個小小的兵馬掾,跟羌人打完和漢人打……」
「行了,自家老爺子那點兒事起小那些長輩就沒完沒了的說,耳朵都起繭子了,你就別說了吧。」馬擎擺了擺手,枕著手臂在地上一躺,看著軍帳的黑頂嘆了口氣才頗有感慨地說道:「真的不一樣啊……」
馬擎現在心裡有很多事情,一個時辰前他剛打完這一生經歷的第一仗……與董鈍督帥兩部親軍繞道徐州軍後方突入,直入敵軍中心衝垮其正在向後方撤退的弓手陣線,奠定一場小勝。
自小耳濡目染了關於太多戰爭的事情,以至於他早已把戰鬥當作家常便飯一般看待,從來沒想過這個詞原本是非常沉重的。
箭矢在耳邊飛射,袍澤在身旁落馬,敵軍層出不窮的槍陣……這一切原本只在故事中出現的畫面真真實實的展現在他的生活里。
冰冷無情。
這不像他那些叔伯口中充滿英雄主義斬將奪旗的故事,頭腦昏呼吸粗重,真相是他除了衝鋒之外根本沒有其他想法,也無法號令他的軍隊如何在混戰中保全自己。
多虧了馬玩給他交換的五百馬踏西域的親兵,同樣的軍備,他的親兵只落馬三十多個,董鈍那邊的精銳卻死傷一百有餘。
知道很多時候與道聽途說是一個意思,沒有經驗即便在天下最好的書院進學六年也敵不過敵人的刀劍槍矛。
從前,他們這些年輕小輩都將老人物言傳身教的生死之事看得太輕了啊。
「我聽二伯說,三十年前天下是皇帝的,後來的三五年天下是張角和韓遂的,再後來變成袁氏的……那時候你爹和我爹都只是他們的馬前卒而已。」馬擎枕著胳膊,胳膊下便是入鞘的大涼造弧刀,心馳神往地說道:「馬前卒,就和他們一樣吧。」
一向眼高於頂的馬擎突然感到有些可惜,但到底在可惜什麼他卻不是非常清楚。
大約是他想真正地看一看,他的父親馬越置生死於度外的那些拼殺……有多英勇?那些勝了或是敗了的戰鬥,是多榮耀。
「他們那些人都作古了,如今的皇帝還是你爹的門生呢,哈哈!我爹說了,從涼州軍第一次出隴關作戰起,天下就進入馬越時代了。」董鈍對涼國未來的形勢無比樂觀,翹著腳冷笑道:「孫堅要是生在三輔,早就被你爹滅了,主要怪天下格局而不是孫堅太強……袁將軍運氣不好,碰上了那時候的涼州覆甲,要不然誰能逼得他飲恨?」
馬擎猛地坐起身來,張了張口卻沒說話,把悠閑的董鈍也嚇著了,連忙問他:「兄長怎麼了?」
「沒什麼,我就是覺得,覺得……」馬擎苦著臉說道:「肩上的重量好大啊。」
父親拼搏半生,改變了自己的命運……整個涼州多少人起點要比父親高啊?程叔父以前就掌管著上千人的部落,如今也就才堪堪管著四五個縣的兵馬,部落比以前大了十倍,終究還是閑時吹吹羌笛烤只羊來打牙祭。從前的漢陽四姓,大的時候跟父親那一幫老兄弟作對,還幫著王國把家裡祖宅燒了,張狂到底,現在不過是三個沒落的大姓罷了,閻氏直接被馬叔父的一場大火除了名。
父親一窮二白,身邊只有關伯父一個人幫助,以如今自己相同的歲數走并州關外、死守蕭關、洛陽為官四處平亂,如今東西九千里土地盡在手中,數十萬兒郎謹遵號令……作為長子今後無論如何只要不死就要繼承王位的,不說打下更大的天下,他要如何在這強敵環伺的情況下守住這些土地啊?
「有啥重不重的?後面的路老爺子肯定都會給咱們安排好,咱們當兒子的就照做就好了。」董鈍說著笑,自己在榻邊摸摸索索,掏出一小瓶對馬擎擠眉弄眼地說道:「嘿嘿,來的時候我還帶了壺好酒,怎麼樣,晚上咱倆喝了它?」
「不行!」馬擎看著那壺酒答得斬釘截鐵,揮手說道:「軍中不容飲酒,這是鐵律……」說著言語又軟了下來,「等回隴都了,叫上幾位兄長和叔父家中的兄弟,還有咱倆所有的親兵,咱們在隴都外大飲三日!」
就在這兩位涼國的貴公子定下隴都大宴的決定時,帳外突然傳出騷亂,戰鼓聲鳴,牛角號響,剎那間爆出一陣人馬嘶鳴。
鐵鞋碰撞聲中,馬擎的親兵軍侯飛掀開帳簾急聲呼道:「小涼王、少將軍,敵軍突襲營地,打著是陳字旗號,多半是廣陵陳珪的人馬!」
馬擎聞聲不禁大驚,他們這支兵馬的駐地位於開陽以北,已經屬於中軍靠後的位置了,急忙一骨碌翻身立起喝問道:「徐將軍敗了?不然敵軍怎麼會摸到這裡!擂鼓聚兵殺出去啊!」
「屬下正在聚兵,兵馬已在營門死守,啊!」那軍侯正說著,身後便是箭矢齊,一支流矢射到了身後死死地釘入甲胄之中,將軍侯猛地扎了個踉蹌,急忙退入帳中說道:「敵軍數倍於我,只怕是沖不出去,我等是結陣死守還是先護您突圍出去?」
營中不過兩部馬軍千餘人而已,數倍於己說明至少旗號上有三五千人馬,馬擎猛地一聽這樣的兵力差異心頭便是一慌,呼吸急促不知說什麼好,但聽到後面的突圍,不禁問道:「突圍?」
「兄長,就是逃命啊!」
「逃個屁!」馬擎這才猛地反應過來,拔刀而出怒喝道:「他們圍了老子的營地殺老子的人,現在還想讓老子夾著尾巴逃跑?呸!」
揚著刀拽著軍侯馬擎從帳門旁操起一塊盾牌走出軍帳冒著如蝗的箭雨怒聲喝道:「兄弟們,拿出你們追隨馬玩將軍踏平二十七國的威風,給我死守營地,殺光他們!」
在這種瀕危情況下,無論馬擎還是董鈍,他們都比任何人在精神上顯得勇猛。
因為他們面臨的不單單是生存壓力,還有一定程度上的血脈壓力。
他們是將軍的兒子,哪裡敢在戰場上逃跑?
馬擎的腿都是軟的,但他還是提著刀沖入漫天箭雨的營地;董鈍腳還光著,但也一樣梗著脖子追隨馬擎殺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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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蝗的箭雨下,馬擎衝出營帳便見到五十步外的營門覆甲的下馬騎兵正在依靠著鹿砦拚命抵抗著,但敵人明顯早有準備,不單單以重兵阻擊營門,營寨的四周木柵上也有人正在外面搭著木撐,弓手們正踩在上面向營**擊著。
這種方式,只有用重兵圍困久攻不下的營地時才會使用,否則沒有充足的時間來搭建工事……敵軍的主將對戰局判斷非常精確。
覆甲軍儘管人少,但軍備非常充足,除了兩人的一千親衛軍之外還有五百名騎卒,負責在行軍時牽引覆甲軍的重戰馬。
涼王覆甲高昂的戰鬥力,也是馬擎敢據營死守的原因。
「阿鈍,你帶人防北門,不用親自上陣,但要鼓舞士氣!」馬擎一手揚刀一手以盾牌護在身前對自己的軍侯高聲喝道:「你跟我去南門,守住敵人!」
涼國世子與涼國風頭最勁的將軍之子督戰,對這些將涼王奉為神明的涼國兵將而言極大地鼓舞了士氣,喊殺聲奮起,營門口的覆甲軍竟靠著一時之勇將敵軍反衝出十餘步,軍侯急忙制止高呼著要步卒穩定陣型。
一面走著,馬擎觀察敵軍進攻的方向與戰術,高聲命令少數攜帶弓弩的戰士於營門內組織防線,攢射那些攀上木柵的敵軍弓手……依靠營門鹿砦死守的覆甲軍都穿戴著防護性能良好的涼國重甲,那些裝備漢軍制式裝備的軍卒儘管勇猛也很難攻破他們的防線,對重甲軍造成持續傷亡的反倒是立在牆外持著勁弩強弓的敵人。
只要殺死他們,這仗就還有得打!
馬擎將自己那柄心愛的涼國弧刀斜插於地,操起一張涼國兵將的制式硬弓立在弓兵陣中,百十個曾追隨馬玩橫行西域的勇士與馬擎一道紛紛向著木柵牆頭露出腦袋的敵軍射擊,儘管箭矢並不多,涼國重弓強勁的弓力也導致射擊頻率不快,可這些久經戰陣與刻苦訓練的戰士射擊卻非常精準。
三箭出,必倒二敵!
「弟兄們,這一戰將直秉涼王面書,淇水之戰必將由涼國史官大書特書,而且皆是英雄,擊退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