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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貧窮剽悍

  隴關的城門,不知道有幾年未經修繕了,城門上遍布箭創,訴說著昔日戰事的慘烈。


  入了隴關,就算涼州了。剛開春,官道兩旁的地上長著小片小片地黃花,蔡琰看著黃花,想起馬越曾在江南水鄉對他說過的草名,麝香草。


  那個生長在這裡的男人曾說要帶她回涼州啊!帶她看開遍草原的麝香草啊,現在她來了,可他在哪裡呢?


  三年前因她的執念,他揮鞭離去,她沒能等到那個說會活著回來的師兄,在洛陽卻也沒見到朝思暮想的三郎。


  這裡可真荒涼啊,涼州,涼州,駿馬揚起的塵土在幾里之外都看得見,因為這中間沒有任何人煙與樹木。遠方穿戴著涼州武士特有的毛皮大鎧的騎兵賓士而來越來越近,蔡琰收起了好奇的目光。


  「阿父,這個地方就是馬三郎的家鄉嗎?」


  蔡邕看著女兒慈祥地點頭,離涼州越近,老先生的心裡越不好受,女兒養大了,終究還是要嫁出去的啊。


  儘管他知道,這次遠走涼州只是生命里的又一次逃離罷了。


  老人家已經習慣了顛沛流離,可心裡還是忍不住沉甸甸的。


  望著遠方地平線賓士而來的騎兵,馬超的臉色有些緊張,小腿夾著馬腹立在馬背上,盡量讓自己看的更遠一點。先前還沒走到隴關的時候梁鵠派了人去報信,此時奔來的騎兵多半是自家人,但正因為是自家人馬超才如此地凝重。


  「不是阿父,不是阿父,不是……」


  程武狐疑地看了馬超一眼,問道:「你在嘀咕什麼?」


  馬超故作冰冷的眼神瞪了過去,沒有說話接著注視著西方奔來的騎兵……天不怕地不怕地涼州少將軍,只怕他那威武高大的親生父親。


  騎兵隊越來越近,上千匹駿馬在草地上賓士,坐騎上剽悍的身影奔至千步,馬超終於看清了來人的面容,不由得鬆了口氣。


  程銀還是一臉的大鬍子,身後騎兵各個體態雄壯,皮甲上的獸毛隨著駿馬的顛簸飄忽,袒開的胸口露出盤虯的肌肉,頭頂不加冠,不配兜鍪,羌人的髮辮隨風揮舞著。雄健的馬屁股後面帶著的箭壺與弓刀,這些馬背上長大的漢子們帶著滿面的滄桑一路奔行嬉笑怒罵著,沒人皺眉卻足夠殺氣騰騰。


  從洛陽一路追隨至此的遊俠劍手們有幾個見過這樣的陣勢,他們看慣了七軍五署的令行禁止,可這一夥帶著匪蠻氣息的騎兵奔至近前時卻都為之披靡。


  車駕最前光著腳板的鮑出橫平了斬刀,麻布已捲去一半,右手緊緊地握住了刀柄,身後十幾個追隨與他的劍手也是一般,如臨大敵。


  倒是馬超,看清了奔來的身影后臉上大喜,輕喝一聲雙腿夾著駿馬便奔了出去,「程叔父!」


  「超兒,哈哈!」離得近了,馬背上長大的羌人們沒有喝令駿馬停下,左右分散像流水遇見了礁石一般撒了馬蹄又奔出一里,直將車隊圍成個圓圈,首當其衝的程銀卻在馬超奔來的時候便已經翻身,迎著插矛在地翻身下馬的大侄子走了過去,兩個健壯的男人凝視片刻抱在一起,程銀拍著馬超的後背笑道:「超兒又壯了些,在三郎那邊過的不錯!」


  「有叔父照顧,自是吃不到什麼苦頭。叔父,家裡怎麼樣?」


  「好著呢!」程銀拍拍馬超的肩膀,迎著車隊邁著大步邊走邊說道:「一收到口信兒叔父便從張家川趕過來了,先等叔父見過梁大人,回去路上再說。」


  提到張家川,馬超臉色一僵,立在地上沒有說話。


  「涼州別部司馬程銀,迎接梁老大人!」


  程銀這麼高聲一喝,那些遊俠劍手的心算是安了下來,坐在馬車裡的梁鵠擺了擺手,點頭笑道:「有勞程司馬。」


  程銀跟馬超拍手錯過,拽韁上馬喝到:「啟程,回張家川!」


  呼哨聲隨著程銀這麼一句轟然在四邊炸響,數百羌騎呼和著策馬而行,護著車隊調笑著奔走左右,車隊隨之起行。


  「這裡,和五原不一樣……」


  蔡琰呢喃著,眉目低垂地望向天邊,那是遠方傲立在四月天里皚皚的雪山,是天邊相連的綠色草原,是牧民歌聲中搖曳的羊尾,這裡像馬越曾經許諾過她的美麗一般,甚至要比那個粗通文墨的武夫說的更加美麗,但這不像她長久以來生活的家鄉。


  身旁腰懸馬刀身披毛甲的漢子們的吆喝聲令她心生驚懼,她想問父親,這裡到底是什麼鬼地方。


  車行關外十五里,見不到一點農田的蹤跡,到處是大片大片的馬草瘋漲到半人高,明明是涼爽天氣,趕著馬群的漢家牧民卻像塞外夷族一般裹著毛皮大襖敞開胸襟,即便她是長在并州的女孩兒,也足夠為之駐足而不敢前行。


  「阿父……」


  蔡琰有些害怕,貼近了車內的蔡邕,她不知道她為什麼害怕,也許是因為,這裡和她想象中的涼州全然不同。


  「琰兒別怕。」蔡邕在涼州生活過一段時間,多少了解涼州風物,對於女兒的害怕,他心知肚明。「涼州羌漢雜居,這兒的羌人和漢人沒有太多的區別。也許這是天下十三州與外族最像的地方了。」


  「不。」蔡琰看到蔡邕臉上帶著淺薄的笑意搖頭說道:「并州才是,并州的匈奴人都打扮得跟漢人一樣,他們看上去沒有這麼……豪放。」


  豪放,蔡琰絞盡腦汁才想出了這麼一個算不上侮辱的詞,並不是嫌貧愛富的心態作祟,無論在并州還是江南她的生活都算不上太好,她也見到了太多的貧苦人家,成長在父親流亡路上的女孩兒早就明白什麼是生存的艱難,但她不知道,她不知道要怎樣面對這樣的一個地方,這樣一個貧窮,落後,野蠻的州域,她是要嫁到這裡來的啊!

  蔡邕看著女兒有些畏懼的面容笑了,臉上的褶子撕扯著那塊意味著恥辱的黥印,老人的語氣卻是說不出的嚴肅,「匈奴人的漢化,是因為生活的富足,他們更喜歡漢人的裝飾,金銀玉石的器皿,讓他們看起來更顯得雍容華貴一些,因為他們的貴族希望躋身大漢的上流社會,畢竟他們的祖先曾位列九卿,他們的血脈中也有我大漢天子的血統。」


  「可是琰兒,你看涼州的漢兒與羌人,在乎別人怎麼看他們嗎?無論是大漢還是異族,或是西域列國,他們沒有閒情逸緻去在乎別人怎麼看他們。涼州也是大漢的土地,只是這裡的百姓對於漢化,更在意的是大漢的刀戈與甲胄,他們更在意什麼能讓他們活下去,單單是生存,在這塊土地上就已經尤為不易。」


  「就像三郎嗎?」蔡琰提起這個名字時臉上帶著笑意,「他總是穿一身麻布袍挎著腰刀就大搖大擺得走來走去,看上去比達官貴人穿著錦緞還要驕傲。」


  「哈哈,是啊,像三郎那樣的孩子,就是打著赤膊,所有人見到他還是都要拱手問好。」提起馬越,蔡邕點頭輕笑,指著車外一直在倒退卻仍舊綿延不絕的草地說道:「涼州人只有兩樣東西最為富足,一個是茂盛的馬草,從隴關到敦煌綿延不絕。一個是他們賴以生存的駿馬,健壯有力甚至有些比鮮卑馬更加強壯,這是他們的驕傲。可人……是不能靠吃馬草活著的,所以這裡的孩子四歲就要學著在馬背上射箭,二十歲死在內亂,或是北上抗賊的路上長眠。在這兒能活到四十歲的人,尤其少見。」


  說到這裡,蔡邕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幾個名字,董卓,皇甫嵩,皇甫規,張奐與段熲,或許還要加上個馬越。這裡的男人如果活得夠久,沒有幾個簡單角色。


  大漢的格局是北強南弱,東富西貧,通常越是貧窮的地方越是剽悍,涼州無疑是大漢最貧窮,也是最剽悍的地方。


  這裡可是比并州還要凶蠻的州域啊!

  車隊行進三十里,略過隴縣直奔張家川,說是張家川,其實早就是馬家川了,不到五十里的土地,塢堡林立,其間帳篷木屋數不勝數,沿著陵水飲馬無數,邊軍、盜匪、遊俠、武士群聚其間,還有他們的家眷加在一起足有近萬人,若將木牆砌實了就是一座城池。


  這還不算在上水河畔與韓遂對峙的騎兵。


  平川穀地立起的寨門敞開著,門外立著兩隊持矛騎兵,馬字大旗迎風招展,三十多個束著毛皮披風著鐵質大鎧的武士早就候在這裡,迎接梁鵠與蔡邕,遠遠望去軍容嚴整。


  遠在數里之外的馬超在幾名親隨的護衛下駐馬望向這邊,程銀要他入張家川他偏偏不入,此時卻沒忍住倔強的心,偷偷地望向這邊,心中不禁想到『要打多少次勝仗,才能在回家的時候有這麼多人來迎接啊!』。


  幾乎整個張家川都知道,今天來的,是馬氏的家眷。


  車隊漸漸近了,馬騰等人快步走來上來,這麼一走,就破壞了原有的精兵面貌,馬騰走的中正平和,馬宗邁著步子跟在兄長身後直像一頭大熊羆看得人心頭髮怵,與這兄弟二人相比,後面的將軍們走起路來簡直是一片烏合之眾,馬玩邁腿時刻抓著腰刀彷彿準備去跟人拚命,李湛一步三晃像個潑皮流氓,成宜一雙羅圈腿兒走路拐來拐去……簡直不堪入目。


  嘲笑親衛隊首領光著一雙大腳板就算了,這些不知禮法為何物的傢伙還對著馬車上的蔡邕與蔡琰指指點點,不停地念叨那個是馬越的媳婦兒……明明還沒有過門。


  無論如何,梁鵠笑著拱拱手,他知道,他們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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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大家新的一年完事順心,財源廣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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