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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一直衝鋒

  「這涼州重甲,穿在身上舒服嗎?」馬越滿面笑容,坐在孫輕對面。孫輕穿著全身重鎧被五花大綁著,身後還有兩個涼州軍將士押著,一個不對就要刀斧齊下。孫輕的腦袋像霜打了的茄子,哪兒還有勁兒回馬越的話,低著頭跪在地上一個字都不說。 

  這裡是轘轅關東南十二里處的山谷,馬越收攏了兵馬,押著四百多俘虜整頓至此。這個叫孫輕的小渠帥在馬越眼裡簡直要蠢哭了,就那個逃跑還不忘撿頭盔的動作,簡直讓他不敢相信,偷襲自己居然是這個傢伙的主意。 

  嵩山腳一戰,覆甲軍死了兩百多個,亂七八糟的箭雨令七百多人負傷。 

  幸虧是被包圍了,慌忙之下軍士無路可逃只能向他豎起的大纛匯聚,否則就是一場潰敗,能收攏兩千兵馬都不錯了。 

  「你以前是大賢良師部下?」馬越坐在胡凳上,看著孫輕滿面愁容笑道:「轘轅關、太谷關守軍的情況,跟我如實交代吧。」 

  孫輕低著頭仍舊不說話,他只覺得一身重鎧分外諷刺……若非他沒見過這種好物件兒,又能會被擒?若不是黑山軍都是苦哈哈鑽在山林里沒見過那麼高的駿馬,那麼鋒利的兵器,這一場大勝怎會成為潰敗? 

  「將軍問你話,你少要裝啞巴,不然老子可要把你綁到棍子上射死了。」甘寧滿口的蜀地方言,說得又快又急,作勢便要張弓搭箭將他射死。 

  馬越連問兩句都不搭話,甘寧這一句倒是令孫輕笑了,仰頭不甘地嘲笑道:「要射便射,蜀川蠻夷張狂什麼?你孫阿爺就等你射呢!」 

  「興霸退下。」馬越擺手何止甘寧說話,對孫輕說道:「行了,我知道你們黑山軍都是不怕死的好漢子,造反的事情都做了,哪兒還能怕死呢。你們都退下吧,我跟他說說話。」 

  「主公?」 

  「退下吧,沒事。」馬越擺手,眾將都讓開來,紛紛去整頓兵馬,孫輕的一次襲擊可是令覆甲軍損失慘重,一下子可戰之軍便近乎減員一千。入關中的仗不好打了。 

  待到眾人都走了,孫輕抬頭冷笑著對馬越說道:「馬將軍,您也別裝什麼好人了,你手上染我太平道兄弟的血還少嗎?不差我一個,那個矮子說得不錯,快將某家殺了吧。」 

  甘寧七尺有餘,被孫輕這個莽漢說成個矮子,令馬越感到好笑。他站起身說道:「行了,我是什麼人你們黃巾餘黨最清楚,我再問你一遍,張燕怎麼就想著圍困皇城了?」 

  孫輕笑道:「我們這些造反叛賊,做出什麼事情難道將軍您還會感到奇怪嗎?」 

  「十幾萬黑山軍,就想這麼死在關中嗎?」馬越輕鬆無比地說道:「并州董卓,將兵五千。涼州馬騰,將兵五千。兗州曹操,將兵五千。南陽袁術,將兵五千。再加上什麼黃琬、劉焉之類,各地的諸侯可都磨刀霍霍,馬某隻是離得近,來得最快。你們就打算都死在這裡嗎?」 

  「哼,若非某家兄弟人窮志短,今日你便已經敗了,哪裡還有在這裡大言不慚的機會?」孫輕怒道:「快將某家斬了吧,若是某家將你俘虜,可不會讓你活過一個時辰!」 

  馬越不耐煩地擺手說道:「那也要你擒得下某家,別說那些廢話。張燕想打袁紹對吧,我也想打袁紹。不如你代我回洛陽給張燕傳個信?」 

  「什麼信?」孫清皺著眉頭,不敢相信馬越居然不殺自己? 

  「你把轘轅關讓給我。我不再向北進軍。」馬越輕鬆無比地攤手說道:「條件也很簡單,張燕向東撤出洛陽,別再驚擾陛下。」 

  孫輕皺著眉頭喝道:「不可能!要殺我孫輕容易,但你休想讓某家為你做事!」 

  馬越輕輕點頭,說道:「那好,那過兩日你我再談。」 

  說著,他頭也不回地走出軍帳。 

  馬越到現在也還沒弄明白,張燕究竟是為何要強攻洛陽,難道他不知道無論攻下或攻不下,他都必死無疑嗎?那是天下權柄所在,凡是強攻過那裡的人,哪裡會被天下人饒恕?袁紹究竟做了什麼,竟被張燕如此深恨。 

  「轘轅關里怎麼樣?」馬越走出帥帳,正迎上從營外奔馬而來的馬超,拱手對回道:「叔父,轘轅關上並無多少守軍,孫輕至少分出一半兵馬突襲咱們。」 

  手指輕叩幾下額頭,馬越抬起頭神色堅定地說道:「起兵,強攻轘轅關。」 

  覆甲軍拔營而起,四千有餘的將士向著轘轅關前進,破城錘中段被釘入一個木板上,連接著四個木輪,由六匹駿馬拖拽著奔向城門。 

  城頭軍士打起火把,根本沒什麼好躲的,營地就在十里之外,守軍站在城頭都能看的清楚。 

  一場攻城,開始了。 

  城下的覆甲軍強弩列為三排向城頭上攢射,弩矢如蝗飄飄洒洒射上城頭,壓制城上的守軍。幾百守軍慌亂地向城下丟石頭,卻不住地被弩矢射死。 

  除了兩組拖動撞城錘的騎兵,覆甲軍根本不與城池接近百步距離,只以數不清的弩矢一遍又一遍地灑向城頭。 

  「轟!」駿馬拽著撞城錘沖向城門,快速滾動的木輪帶著撞城錘以極快的速度撞擊在城門之上,發出猛烈的響聲。 

  稀稀落落的石頭落下來,砸傷了一匹駿馬。馬上的騎士墜下馬來便被沉重的馬身壓住動彈不得。 

  一支百騎隊沖至城門附近,手弩揚起激射城頭守軍,眨眼間便是兩具中箭的黑山軍士墜下城頭。 

  駿馬被搬開,覆甲軍拉開撞城錘,另一隊破城錘依樣被駿馬拖動著撞在城門上,再度被拖遠。兩架破城錘輪流衝擊在城門上,將堅不可摧的城門撞出裂痕。 

  面對覆甲軍不間斷的拋射下,城頭的守軍根本無法進行有力的反擊。 

  更加嚴重的,主將出關未還,卻被敵軍強攻城頭。所有人心裡都有一些不好的感覺,端著盾牌躲避在女牆後防備箭雨的王當更是心有疑慮。 

  「渠帥,怎麼辦?咱們還要死守嗎?」一個黑山軍侯冒著箭雨跑到王當旁邊,大口喘著粗氣說道:「渠帥,咱們撤吧,再不撤敵人破城幾百兄弟都要葬在這裡啊!」 

  王當看了身後的軍侯一眼,握緊了手中砍刀,「少他媽給老子廢話,死,就都他媽死在這裡。難道咱們黑山軍就比他們弱了?我告訴你,就是因為人人都像你這樣想,當年大賢良師的遺志才無人傳承,聲震八州的黃天起義才被擊敗!」 

  王當,也是最早追隨張梁征戰四方的冀州漢子,曾親手綁過一個國王,那是他一生中最大的驕傲。不可一世的漢王受縛,跪伏在他們這些拿慣了草叉鋤頭的百姓面前禱告,跪拜在大賢良師面前請求得到寬恕……那個畫面讓他銘記至今。 

  說著,王當猛然自布滿箭雨的城頭上站起身來,揚著砍刀高聲喝道:「當年大賢良師沒能圍攻洛陽,如今黑山將軍帶領我等將皇帝圍在洛陽城內。把守八關,是每一名黑山軍士必須堅持的責任!大家都知道關外攻城的是誰,是勇猛狡詐的涼州馬越!敵人每個人都覆在鐵甲之中,他們的武具比我們強,他們體力比我們強,他們的強弩能射出三百步!就連他們的駿馬都披著我們人都披不起的馬鎧!」 

  「敵人如此強,我們每個人都想撤退,我也一樣!」好似如有神助一般,站起身來的王當竟沒被任何一支弩矢射中,揚刀喝道:「但某家不由得要問你們一句,你們怕了嗎?」 

  箭雨不斷落在城頭,不斷的箭矢中,王當的話好似鎚子一般砸在每一名黑山軍的心頭。 

  「某家在問你們,面對城外那樣的鐵甲戰士,你們怕了嗎?」王當像瘋了一般冒著箭雨晃刀在城頭亂跑,穿梭在他的袍澤中間,暴喝道:「怕不怕?」 

  「不怕!」 

  一個年輕的黑山男兒站了起來。 

  「不怕!」 

  一個又一個英勇的黑山漢子站起身來。 

  「傳令,下城,待城關被破,我等與轘轅關同在!」王當不再多說,頂著盾牌跑下城樓,身後的黑山漢子將城門洞擠得嚴嚴實實,四百多名黑山軍,他們高矮胖瘦各不相同,但有著同樣兇狠的眼神。 

  就在他們跑下城頭時,攻關的覆甲軍中爆發出歡呼,他們的敵人棄城而逃了! 

  城門依然殘破不堪,一次次地撞擊令木門撕裂,被撞出一個個透出光線的大窟窿。門口的木柵抗不了多久了,每一次撞擊都令它發出幾呀的哀嚎。 

  「兄弟們,你們的黃巾都還在不在?」王當高舉起手中帶著鐵鏽的砍刀,額頭上扎著一條臟乎乎的黃巾,面容中滿是狂熱。身後的黑山軍有樣學樣,紛紛從懷中掏出一方黃巾,每一柄兵器都被舉起,保持著劈斬的姿勢。「大賢良師在天有靈,便請您保佑我等,一直衝鋒下去!」 

  一直,衝鋒下去。 

  嘭! 

  城門被覆甲軍的破城錘撞開,巨大的力量使城門向兩邊撞起,狠狠地打在城門洞兩側的牆壁上。城門頂上的土大片地墜下來。一片土色的煙霧中,最先顯露出一顆包裹著黃巾不著兜鍪的頭顱。那面目猙獰的漢子握著砍刀率先衝出,口中高聲嘶吼著被天下遺忘數年的口號。「蒼天已死!」 

  蒼、天、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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