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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誘敵出城

  平靜的河內郡在太守王匡的治下宛若亂世中的桃源。 

  圍攻馬輔國,力挺袁氏上位后返回河內,就連袁氏許下的九卿之位都沒有接受。 

  王匡對當今時局想的很清楚,天下還不夠安定,即便登上九卿之位,有朝一日馬越殺回洛陽也不會放過他。 

  河內太守想的很清楚,生在這個亂世又怪得了誰呢?這個時代功名利祿皆是虛無,只有手中利劍方能保護自己。握一郡權柄,可要比什麼三公九卿活得久! 

  君不見,洛陽城空置三座將軍府? 

  自青年時,王匡便是一個輕財好義的任俠,靠著這種名聲在當地成了很有名望的年輕人。不過王匡的輕財好義,僅限於各地手握權柄的人物,如騎都尉鮑信、陳留太守張邈、東郡太守曹操等人和為他拚命的死士們……其他人,無論是平民百姓還是士族豪強,都很難入他法眼。 

  豪強們可以建塢自守,王匡也可以,他與周邊各郡長官交好,以其守望相助。 

  三郡兵力相和,且拋去東征的曹孟德,王匡、張邈、鮑信三人手中便握有萬餘兵馬……有這些兵馬,成大事不說,保命足矣! 

  王匡一直都是這麼想的,保命足矣。 

  正因如此,他才會精募五百泰山強弩手,人配強弩穿重甲,五百守城隨便備些槍矛手便能擋住數千兵馬。 

  河內郡的安定,直至大將軍袁紹傳檄發到。 

  半月前,大將軍袁紹傳檄涼州牧馬越擅自將兵出隴關下三輔,殘暴劫掠屠殺民眾,起兵造反了,命各地太守募兵輸送洛陽以備叛軍。 

  這封檄榜像大鎚重重地擊在王匡的心頭,馬越,還是出來了! 

  「你們說說看,這事情怎麼辦?」王匡皺著眉頭在郡治中踱步,一封傳檄令他召集河內官吏齊聚此處,「馬越反叛,朝廷以千金購賞其頭顱,大將軍命我郡募兵三千輸送洛陽。」 

  一陣短暫的沉寂,從事韓浩起身拱手問道:「府君,這……朝廷有令,自是要輸送,您可是有何難處?」 

  王匡這才反應過來,他沒說清楚,連忙說道:「兵是一定的募的,我是想問河內是否出兵援助大將軍。」 

  當下一武官起身,是河內名將方悅,此人一桿混鐵矛使得出神入化,在前番河內平叛的戰爭中次次一馬當先挑翻賊首,贏得很大名聲。只見他拱手抱拳說道:「若府君欲馳援洛陽,屬下請命為先鋒!」 

  「不妥不妥,若大軍出動,郡內賊眾死灰復燃又當如何?」 

  這話只是託詞,王匡內心裡不願面對馬越,當年司州一戰讓他知道馬越何等英雄,那個涼州蠻子身處劣勢尚可沖陣兗州軍襲殺刺史劉岱……當晚王匡的軍隊離得遠,待馬越突出重圍后他曾去劉岱營中看過,那修羅場般的情景直至今日提到馬越的名字還令他心有餘悸。 

  「府君,那便不要出兵了。」韓浩拱手說道:「既然朝廷有令,屬下願在鄉野募兵三千親自督軍前往洛陽。」 

  「好,好,韓浩,那便靠你了。」王匡拱手作揖,當即大喜,命韓浩前去鄉里募兵,親自督軍不日前往洛陽。 

  只是誰都想不到,這支新募的軍隊註定無法前往洛陽。 

  就在韓浩領命募兵的第六天,一支策馬揚鞭的南匈奴部隊如蝗蟲一般散步河內郡各地,屠殺百姓搶奪財貨,來去如風隱匿無影。 

  …… 

  五月初九,關中大雨。 

  涼州軍在距城關十五里的高地紮營下寨,潼關城頭插滿將旗,眼尖的士卒告訴帥帳中避雨的馬越,除了早些日子插上的顏、文二字大旗,今日又多了淳于、朱、袁字旗幟。 

  「看得出來,袁本初打算固守,打定主意要跟咱們拼消耗了。」馬越捏捏眉心,面對潼關這樣橫絕數十里北有渭水南據山脈的雄關,便是他有五萬兵馬也不夠填的。「強攻是絕對不行的,等兩天吧,雲長走到哪裡了?」 

  程立拱手說道:「關雲長率部在臨晉駐軍,傳信近日造船輸送兩千兵馬渡河。」 

  「使君,可以誘敵出關。」賈詡在一旁陰測測地說道:「派兵五千強攻關口,傷亡慘重了再鳴金收兵,讓軍士丟盔棄甲的跑,由不得敵軍不追。這麼大雨,敵我難辨,弓弩亦難挽,傷亡不會太大。」 

  賈詡這是要送士卒上城送死。 

  馬越輕輕地搖了搖頭,倒不是他覺得賈詡太狠。涼州人本就拿造反玩命當飯吃,進攻潼關這種地方不死些人怎麼可能。他說道:「文和的計策不錯,誘敵出城。但現在不合適,我想要一場大勝!土地泥濘不適駿馬賓士。」 

  馬越不心疼人,只是心疼他的覆甲軍,那麼重的鎧甲,無論步騎,這種天氣踩在泥地里混戰摔倒了就是個死。 

  每一名都彙集他的心血,從士卒日常訓練與食宿到一身甲胄兵器的打造,全軍可都是他的寶貝。 

  他不想自己的精銳在這種惡劣的天氣中戰鬥。 

  「讓軍士逼近潼關五里的地方修築營地,我看過那片地方,五里縱橫的空地用營地扎嚴實了,木柵築得高些,建上箭樓,然後讓軍士趁著土地鬆軟在營內開挖陷阱。」 

  十六日,陰。 

  連日的大雨讓整個關中大地成了陰天,士卒的衣服濕了干,幹了又濕,散發出令人作嘔的潮味。兵臨潼關一座,涼州軍攻城的架勢擺了半個月,可每日都是做好營壘防禦,再這樣下去,士氣就要沒了。 

  全軍上下誰不知道,涼州軍在三輔的戰爭僅僅是過家家,三路大軍令三輔二十餘座城池易主,可算到頭來涼州漢子也沒真刀真槍地跟誰硬拼過。潼關,潼關,可就不一樣了。 

  兵臨潼關,意味著這場涼州對中原展開的勤王戰爭才剛剛開始。可士卒們卯足了力氣要跟中原的兵蛋子拼上一仗,卻發現戰無不勝的馬將軍不讓他們進兵了。 

  安營紮寨,挖築營寨,暗設陷阱。 

  那股勁兒就要消失殆盡了。 

  而在這種時候,華陰大營中,馬越正召集諸部將領商討誘敵之策。 

  「把重弩機藏好,千萬記得,重弩機要藏好。」重弩機對馬越而言是平原作戰的秘密武器,直射二里五百步的射程,在兩軍對壘時只需五十支長矛飛出便足以令敵軍前陣崩潰。萬萬不能在這個時候顯露出來。指著前些日子登華山畫出的地形圖,馬越說道:「前軍偽營已經搭好,從昨日雨停至今,泥土雖鬆軟卻已不礙駿馬賓士,咱們可以開始誘敵了。」 

  程立拱手說道:「使君,此前屬下與南匈奴劉豹共議出兵示意,算算時日,劉豹應當已開始掠奪河內,敵軍在東邊不會再有援軍了。」 

  「做的漂亮!」馬越轉而對閻行說道:「彥明督覆甲重騎隱於南端山谷,孟起督覆甲輕騎於渭水河畔,待敵軍從城中殺入前軍偽營便對沖絞殺,截斷敵軍後路!」 

  「興霸,你督覆甲重步隱於大營,當鼓聲響起便從中殺出,硬憾敵軍前部。」馬越彷彿穩操勝券,揮手說道:「馬休馬鐵,前去傳令,命步卒弓手準備攻城器械,這不是佯攻,這是真正的攻城!」 

  這當然是真正的攻城戰!九千步卒分作二十個縱隊扛著雲梯破城錘向著潼關穩步前進,空氣中大雨初歇的泥土清香掩蓋不住大軍布陣的殺伐之氣。 

  關中各部將領急忙擊鼓趕著各自部曲上城備戰,一場倉促的攻堅戰拉開序幕。 

  潼關縱橫十餘里,其間三道城門,尤其兩側防備甚重,南側有盤桓山脈之上的箭樓,右側則似連城一般的射塔正對著渭河,幾能將箭矢拋至對岸,如此一座雄關,糧草充足,弓矢齊備的情況下,根本不是人數所能填充上去的事情。 

  殊死搏殺,涼州步卒頂著盾牌向前持續推進,初陣一至關下三百步,城頭便傳來一連串拉緊弓弦的聲音。 

  「放!」城頭上,淳于瓊大聲吼著揮刀,兩側箭矢齊發,飛射城下的足足數千支箭矢遮天蔽日,轉瞬間便落在涼州軍攻勢的軍士頭上。 

  哀嚎遍野,哪怕頭上頂著盾牌仍舊會被箭矢射翻,倒地著嘶嚎,得生者怒吼。 

  像這樣的戰場上,活下來只是運氣。 

  性命在這一刻是最廉價的東西,甚至不值一架雲梯。 

  涼州軍開始奔跑,向前怒吼著衝鋒,馬越打馬率數十親衛陣前督戰,距城關不過七百步,大聲呼和著命將士進攻。 

  「大將軍,是馬越!」眼尖的洛陽校尉認出曾教天下起風雲的馬越,連忙向袁紹彙報。袁紹擺手,沉著地說道:「繼續射擊,射翻他們這些涼州狗賊!」 

  箭雨還在繼續,衝鋒也在繼續,一架架雲梯砸在城頭,驍勇善戰的涼州男兒扒著雲梯向上爬,所有涼州人腦海中此時只有一個想法。 

  衝上城頭,衝上城頭就活命了! 

  然而,迎接他們的是司隸人死命丟下來的羊石頭與鐮斧,碗口粗的巨木杆捅在雲梯上,一架雲梯被推翻,上面懸挂的涼州戰士向螻蟻般被深深地拍入地面。 

  來自涼州大營的金鼓聲,響起。 

  「撤啊,全部撤回來,都給老子撤回來!」在袁紹眼中,馬越有些慌了,駕著駿馬在戰場上接連兜轉,不住地喝罵他的士兵往後撤。 

  「大將軍,追擊吧!」淳于瓊說,袁紹擺手,示意其稍安勿躁。 

  難道馬越在涼州呆了幾年,連攻城都不會了? 

  接著涼州軍居然真的撤退了,不,是潰退,雲梯破城錘都丟在城下,大軍一窩蜂地往後跑,生怕漢軍出城一般,臨跑出三五百步更是不濟,許多軍士連武器都丟了,馬越在營前接連喝罵都不管用。 

  「大將軍,追擊吧!」淳于瓊指著城下說道:「再不追擊就錯失良機了,屬下現在領兵出關能把涼州軍打進土裡!」 

  「追擊!」 

  袁紹終於下定了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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