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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梁府飲宴

  馬越從河南地一路返京述職,以偏將軍之職參加朝議立功,獲賞一副精鐵環甲,金五十,當朝便升爵為第十八等大庶長。令群將羨慕,其中最紅眼的便是大將軍何進,這些賞賜若沒有馬越搗亂,本應是二弟何苗的,是這個馬越硬生生地從何苗身上奪走的! 

  一方面何進充滿了對馬越的不快,另一方面,則是對於馬越的忌憚。這個不足而立的青年誇下海口王師至賊授首,當時整個朝堂上的文武百官都等著涼州的小夥子在五月還朝成為全天下的笑柄。卻不想,馬越一語成讖,王師至,王定授首。 

  第二日,連同封賞一起到的還有握著委任令的蹇碩,任京兆尹,給侍中,官秩兩千石,十八級爵大庶長,參加朝議,四月中旬到任。 

  京兆尹,職同太守,與左馮翊、右扶風合稱三輔,為東漢京畿之地長官。執長安、新豐、霸陵、陽陵、上雒、丹鳳、華縣、洛南、渭南、鄭縣、杜陵十一縣農兵典學之政,掌武關、上林苑之巡防。除治民、進賢、決訟、檢奸外,還可以自行任免所屬掾史。 

  馬越,即將上任的便是這個職位。 

  三天後的休沐日,梁府表面上閉門謝客,實則家中門客已經快馬加鞭將請柬送往各地,當晚,府上人聲鼎沸,熱鬧非常。 

  中黃門蹇碩及冗從李堅西園騎長裴若、長水校尉閻行、屯騎校尉趙融,校書郎關羽、谷城令徐晃、隴關都尉楊豐,將作監的王馮劉壞,中常侍張讓、大長秋趙忠、太醫令張奉,衛尉董重、都鄉侯皇甫嵩、尚書令盧植、將作大匠西鄉侯朱雋等人受邀,除了楊豐因身處前線未能趕來,賓客畢至。馬越發出的請柬不止這點,還有如譙縣曹操、袁紹、袁術、楊修許攸等人,其中曹操因歸隱鄉間門客無法傳達之外,袁府楊府均婉言謝絕邀請。 

  無論馬越站在什麼地位,無論他做出什麼事情,該看不起他的人,依然看不起他。 

  馬越將眾人迎入府中,歪頭對蹇碩小聲耳語道:「蹇兄,您跟陛下知會了嗎?」 

  「嗯。」蹇碩輕輕點頭說道:「陛下說了,君皓即將調任長安,該跟以前的上官、袍澤見個面,可以喝些酒。但不可鬧出事端。」 

  「嗯,在下曉得。」得了劉宏的明示,馬越長出了口氣,受邀的這些人的身份太過敏感,有九卿有常侍更有掌兵的校尉,若劉宏不知道難免會遭受猜忌,何況即便是知道了也未必落好。 

  梁府的主堂中,本顯得空曠的廳堂此時相對放著兩列几案,彭式引著洛陽的大人物們落座,儘管天氣開始轉暖馬瑜馬力二人仍舊穿著皮襖為諸位賓客倒酒奉漿。 

  廳堂的氣氛有些詭異,左側是以張讓趙忠蹇碩為首的宦官一系,右側上首則是征戰黃巾的皇甫嵩、朱雋、盧植三位統帥級諸位將領,兩邊的大人物都冷著臉不說話,情形有些冷場。 

  馬越不敢大刺刺地坐在上首,也早就預料到賓客齊至便會是這副情景,只得硬著頭皮使喚彭式將几案搬到下面與眾人平座。 

  征討黃巾的三位大漢名將可都受過宦官的氣,皇甫嵩因檢舉趙忠府宅僭越而被削去食邑,盧植更是因拒絕賄賂宦官而被免職下獄險些身死……他們的仇恨可是大了去。 

  「諸公的屈尊大駕令寒舍蓬蓽生輝,一晃下在至洛陽已有數年,全賴諸公之照顧三郎才有今日,眼下三郎即將前往長安,感激於諸公平時照應,故請諸公前來,請諸公諒解三郎口笨嘴疲,便先干為敬吧。」說著,馬越便將掌中酒樽一飲而盡,身側的彭式急忙倒上第二樽酒。 

  堂中諸卿亦一同端起酒樽,儘管他們中許多人都互相看不順眼,但對於馬越大多是沒有心懷惡意的。 

  馬越端著酒杯走出座位,並未先向張讓或是皇甫嵩敬酒,移步直至條侯董重案前,端著酒樽躬身拜下,敬酒道:「昔日在下初至洛陽便為條侯屬官,在下多謝您的關照,今後也希望能繼續得到您的照拂。」 

  董重也站起來,對馬越笑道:「老夫仍舊記得馬侍中初至吾府時的模樣,不出幾年竟已是封疆大吏讓老夫出乎意料,但以君皓之忠心勇力亦在情理之中,日後還需協力為陛下謀事,請。」 

  說實話馬越與董重並無什麼情分,當年董重對於馬越也沒什麼幫助,但共同的目的讓二人把酒言歡,有些話在他們的隻言片語中都已心中明了。董重也是外戚,作為董太后的侄子他比馬越更早知道姑姑想要小劉協繼位登大寶的事情,而馬越這個強力的後起外援,自然是他交好的唯一原因。 

  在洛陽這麼久,馬越也知道了一些秘辛,自是明白不聲不響的董重在董太后心中的地位。董重之父為已故執金吾董寵,當年因董太后初入永樂不知皇家禮數,曾出一份詔書遭朝臣彈劾,便是董寵謊稱自己矯詔被下獄處死……因此董太后對這個侄子最是寵愛。 

  二人相視一笑,盡在不言中,馬越轉身朝皇甫嵩盧植朱雋走去,祝酒道:「有幸於三位將軍麾下討賊令在下感到無上光榮,給了在下向三位將軍學習的機會,在下拜謝。」 

  說著,馬越一揖到地,說著將酒飲盡。 

  「君皓過於謙虛了,你有今日全賴自身好學與勇敢,這樣看來倒是於老夫並無多大關係了。」皇甫嵩點頭輕笑,洛陽的朝廷上又多了一個可風雲化龍的涼州將軍,這是他們的幸事,馬越是他的老相識了,關係沒有多近,卻也沒有多遠,自是不說許多。 

  朱雋笑著點頭,尚書令盧植端起酒杯,深深地看了馬越一眼才說道:「三郎,修宮一事,做得好!這樽酒老夫飲了,望你日後好自為之,勿要傾心與偏門,行正路,得正果。」 

  馬越點頭,說道:「小子自當謹記於心。」 

  對於這三位名將,他是充滿尊敬的,儘管盧植對他與宦官走得近多有不快他知道。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這一切的是非曲直從現在追溯過去,好似早就註定,可他初入洛陽時並不知道自己最終會沿著筆直的玄武道走到哪裡。他也曾試過與公府子弟交心,與太學生稱兄道弟,可到頭來親近他仍舊是這些宦官……這一切或許早就註定了。 

  在洛陽這座巍峨城闕中,他無法選擇誰是自己的朋友,亦無法選擇誰是自己的敵手。 

  他所能做的,只有緊緊把守著自己的本心,做正確的事情。 

  這就是他的正道。 

  「張侯,趙侯……三郎年少無知,曾於殿上彈劾二位,二位大人卻不以三郎粗鄙,反而傾心相待,您對三郎的恩情無法言說,今日在下便要啟程長安,只能以薄酒祝二人安好。」 

  對於張讓與趙忠,馬越有很多想說的,卻沒多少能說的,這種感覺讓人如鯁在喉,卻無計可施。 

  天下士人對他們千夫所指,在馬越眼中他們只是兩個身體殘缺的可憐人。他們在別人眼中有許多錯誤,在馬越眼中只有一個錯誤,那便是五肢不全的他們不該手握大權。 

  對於馬越的祝酒,張讓未多言說,只是抿嘴輕笑一聲,勾起酒樽向馬越輕輕點頭。這種場合,他不願對馬越說太多的話。 

  趙忠則是由一肚子的怨氣,難得自家出府赴宴,這個馬三郎竟然不將自己請到上座,強打出一絲笑容,酒樽便重重地叩到几案上。 

  這個馬三郎,也忒不會做事了! 

  馬越不知趙忠是在撒什麼氣,也不以為忤,只是再度躬身隨後便杯酒祝蹇碩。 

  「蹇兄,相互扶持之恩……」 

  馬越還沒說完,蹇碩便擺手將酒樽飲盡,依舊一副牛氣衝天的模樣說道:「君皓府上如此多的賓客,難道還要與某多言客套?去吧,招待客人要緊。」 

  陛下老大,我老二,你老三,在座的誰都排不上號! 

  蹇碩就是蹇碩,一句話便開群嘲,庭中眾人便都面面相覷,趙忠更是氣的擠眼睛。蹇碩言外之意便是這一屋子都是賓客,只有他和馬越才是主人,他在自己家吃酒不用人敬。 

  趙忠坐在蹇碩旁邊,卻絲毫不懼地向左偏頭對張讓譏笑道:「瞧瞧,蹇黃門走到馬侍中的府上也要橫著。」 

  張讓擺手仍舊輕笑,一聲不出,他知道馬越和蹇碩有些許交情,曾一同共事過,歷經榮辱興衰的老狐狸與在座的許多人一樣,一言不發地等著看馬越的反應。 

  馬越都還來不及說什麼蹇碩便將酒飲盡了攆他,這做派讓馬越也有些不爽,他可還供著手呢……儘管如此,他還是故作自然地收回酒樽一口飲下,笑道:「那蹇兄自便。」 

  過了蹇碩,後面便是太醫令張奉、北軍趙融等外人,自家人他倒是一杯酒便帶過了。 

  他很久沒有喝過酒,依次禮敬眾人已經令他有些頭重腳輕,走回座位,輕輕拍手,馬瑜馬力二人便招呼著門客抬著烤到金黃的羊挪到庭中。 

  明日他即將啟程長安,開始自己主政一方的日子,這是走之前最後的歡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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