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降者不殺
「來……來啊,再來一下,洛北三……三萬百姓的生活,就能被你,毀,毀掉了!」
短矛加身,卜己的聲音沒了往日的中氣沉著,但馬越聽在耳朵里不亞於林中虎吼。
但馬越也僅僅是愣了一下,僵硬的回頭看了一眼,不自覺地伸出舌頭舔了舔因緊張而乾澀的嘴唇,突然咬著牙向前跨步至卜己面前,一斧劈在卜己脖頸,大好頭顱便隨著噴薄的鮮血落在地上。
「我知道……你是對的。」馬越皺著眉頭,心裡很酸,轉瞬之間仰頭向著四面八方賓士而來的賊軍吼道:「老子就是涼州馬越,小崽子們來啊!」
猛然間,車體顛簸馬匹受驚,戰車偏離了官道,四馬受驚朝著田地沖了下去,帶著戰車賓士在麥田中。
匆忙間穩住身體,耳畔傳來喊殺聲,閻行此時竟然扒著馬車左邊沿吊在車外,手中倒提著長矛對馬越咧嘴露出滿口白牙笑了一下,接著便捅翻一個騎馬衝來的黃巾軍卒,狂笑著喝道:「卜己已死!降者不殺!」
閻行這一聲吶喊讓馬越險些笑了出來,媽的,自己的戰車在田野中賓士,車旁是近百扯下黃巾的自家騎兵與敵軍騎兵混戰,自家從洛南帶出的好兒郎正與賊軍混戰,不斷有雙方騎兵落馬,步兵們就急忙騎上最近的馬匹跟隨戰車一路逃遁。
狗屁的降者不殺!
突然間馬車一個震蕩,馬越急忙抓住砌在車上的斧頭才穩住身體,一看竟然是一黃巾漢子自馬車右側從馬上跳上車沿,正叼著短刀雙手扒在車沿想翻上戰車。
馬越猛然轉身鬆了斧頭也不拿東西,大手一把抓住黃巾漢子后脖頸子向外一扯,馬越雙手臂展足有兩米,一拽便將這拽離車身,猛地狠命向地下摜去。
閻行此時也翻入戰車,擎著長矛左刺右戳著一路狂笑:「小崽子們來追乃翁吧!」
一矛橫掃將一騎兵掃下馬,閻行猛然回頭對馬越說道:「主公啊,咱們這是往北跑呢啊!」
馬越一看可不就是,回頭入目儘是騎兵,徐晃擎著長矛左衝右突地帶著十餘名騎兵在戰車左右護衛,將接近戰車的黃巾騎兵統統掃於馬下,然而後面的麥田下儘是敵人,麥田起伏如浪潮一般朝著戰車翻湧而來。
馬越急忙抓住系在車轅上的韁繩,引馬向東調轉,回首抓著韁繩於戰車上對徐晃喝道:「公明,向東!」
就這麼一喝,遠方「嘣」地一聲,數十步外一黃巾漢子端坐馬上將手弩端平了便朝著馬越激射而來。
馬越對這箭矢毫無防備,猛然便覺得後背一涼,隨後整個軀幹傳來一陣劇痛,明顯能感受到身體中的力氣在悄然溜走。
抓著韁繩的手猛然就軟了下去,雙腿無力地跪於戰車上,嘴唇哆嗦著說道:「閻……彥明,彥明,駕車,帶我回去。」
「小崽子們來呀!閻大爺要將你們殺個乾淨!」
閻行面朝著後面立於車上,一手扶著車案一手擎鐵矛挑刺著黃巾將士,不斷喝罵著,閻行平時挺安靜,可與人動起手來便一點都不沉靜,活脫像個涼州跑出來的瘋癲漢子,三百對一萬都能喊出降者不殺這樣的話語,整個人便陷入激昂之中,根本聽不到馬越的輕聲呼喚。
馬越身體癱軟下去,靠著戰車一邊,車身的每一次顛簸都讓他疼的渾身發顫,不知是哪裡破了導致血液上涌,喉嚨里的甜腥味越來越濃,粘稠的血液在口中不住地上反,體內那彷彿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巨力也棄他而去,動動手指都變得困難,不斷地吞咽口中血水,不斷地輕輕喘息。
這就要死了嗎?
重生自北地戰鮮卑之後,馬越始終自詡早就不怕死了,勇名傳遍了涼州,然而當死亡真正來臨時,他怕了。
「閻明,彥……明,帶,帶。」
他怕死,怕死怕的要死。
這個時候,他的腦中閃過種種畫面,他不想死,這個波瀾壯闊的大時代他還沒有看夠,還沒有活夠呢。
張掖大漠,第一次與死亡擦肩而過,青銅刀劃過顱骨,那時的他只想求生。
什麼時候他也有了野心呢,想要獲得更大的權勢,是那個時候吧,并州救兄,那大漢將軍控八百鐵騎,強弩逼他跪地求饒,野心的種子在胸口萌發,不願再跪地求饒。
「閻行……救,救我……」
馬越的視野漸漸模糊了,身體失了力氣依靠戰車隨著顛簸而晃動,不知是誰吹響了羌笛,腦海中的畫面變得越來越清晰,鬱鬱蔥蔥的是彰山,彰山腳下有一戶人家,人家裡住著三兄弟,兄親弟恭都是頂天立地的大豪傑,有個門客叫關大哥,那一天馬二哥提著大棒子給馬越打跑了潑皮,馬越推著車子上山打柴,關大哥打了一頭大老虎回來,馬越騎著戰馬在草原上馳騁,大家端著虎骨酒大聲歡呼。
在涼州一文不名的日子真好啊,幹嘛非要出人頭地呢?
在心中無聲地嘆息,馬越的眼皮越來越沉,終於完全黑了下去。
「砰!」地一聲,馬越的身體無力地劃下,撞在車轅上,閻行仍舊在車后罵罵咧咧,追兵與戰車已經拉開百步距離,猛然回頭閻行一下子蒙了,鐵矛被他一下子丟在車外,急忙蹲下試探馬越鼻息。
就見馬越進氣多出氣少。
「啊!」
閻行一下子懵了,雙手無力地抓了抓頭髮,尖叫出聲,吼道:「徐公明!」
「主公!別睡啊主公!」閻行握緊了拳頭伸至口前,一口咬了下去,眼淚猛地一下子就從眼中泵了出來。
「別睡啊!你還要教小寧兒習武呢主公!」
「彥明還沒做您的將軍呢!醒來啊!」
徐晃一番左沖右殺險些落馬,猛地聽見閻行在戰車中哭嚎,急忙策馬而來,到了近前也一下子就懵了,口中喃喃道:「怎麼會,怎麼會……」
閻行雙手捧著馬越發青的臉,頭髮披散著跪伏於馬車,楊豐教過他,主辱臣死。可沒教過他主死了臣該怎麼辦啊!
徐晃控馬貼近馬車,將韁繩纏繞於車轅上,縱身跳上戰車扶著馬越身子坐起,摸了摸鼻息,這才喘了口氣,馬越氣息很微弱,但離死還有一段距離。
閻行晃眼看到馬越砌在車上沾了血的斧頭,猛地用力拔了出來,踩上車身滿臉淚水鼻涕地罵道:「殺乃翁,乃翁要砍死你們這群瓜皮!」
說著閻行就要跳下戰車跟黃巾追兵拼個魚死破,幸虧徐晃反應及時,輕舒猿臂將閻行拽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