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駱縣圍城
并州,駱縣,鮮卑圍城,第九天。
連日的攻城讓城內的漢軍死傷大半,而鮮卑則有四千餘人長眠於城下。九日來駱縣這四丈土城牆就如同絞肉機一般,儘管搖搖欲墜卻扛住了鮮卑大軍每一次的衝擊。
土石城牆如今四面均被染成暗紅色,在陽光下閃著妖異的光。
城外鮮卑旌旗蔽空,戰馬嘶鳴人聲鼎沸。
縣丞在第一次鮮卑衝擊時在城樓上被流矢射殺,縣尉力戰而死,一千郡兵幾乎死傷殆盡。如今站在城樓上的是城中自發守城的民兵與逃來的漢軍殘部。連日來的拚死力戰軍民早已筋疲力盡,活下來的士兵們已經兩天沒合過眼了,仍舊不敢絲毫疏忽抵禦鮮卑大軍的一次一次攻城。
三天前,鮮卑部落大人蒲頭見城池久攻不下便令部下以千人為隊輪流攻城日夜不息。鮮卑部落多騎兵不擅攻堅,但包圍駱縣的足有上萬騎兵,從馬上下來仍舊是身強力壯的漢子。
駱縣縣城,北門。
馬騰靠在城牆上喘著粗氣,他的腿上被流矢擊中。馬宗模樣也很狼狽,身上的皮甲滿是刀痕。馬宗躲在女牆後面對馬騰說道:「大哥,鮮卑退下去了。」
馬騰點頭,他已經無力說話了,這兩日來死在他刀下的鮮卑族人已經不下五十,可每次攻城的時候敵人仍舊好似潮水一般湧上來。
大鬍子程銀透過女牆把頭看了一眼又急忙縮回來,搖了搖頭他說道:「馬兄弟,再有兩次衝擊咱們就守不住了,城下的屍體堆得都有一丈高了。」
幾個老爺們趴在城頭直喘粗氣,馬騰嘆了口氣:「咱們怕是見不得三郎了,還好猴子沒跟來,有他和關羽照顧小豆子日後也算有些幫襯。」
馬宗說道:「小豆子的求生**比咱們誰都強烈,他肯定能好好活下去,大哥你們不知道,在張掖大幕我們斷水斷糧,一幫人陷在大幕了許多老爺們兒都沒了求生意志,絕望的恨不得去死,小豆子拿幾個水囊藏了起來,後來才知道他接滿了駱駝尿,就算是喝駱駝尿他也要活下去。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咱們現在殺鮮卑比喝駱駝尿舒服多了,咱們肯定能活下去。」
「哎…小豆子。」嘆了口氣,馬騰用手揉眉心說道:「二郎,你去跟魏司馬說一下,我要在城下放火。」
馬宗應了一聲便朝著西門跑去。
漢軍出塞兩千里,鮮卑斷糧伏擊各種手段層出不窮,最後更在大軍後撤時將漢軍衝散。馬騰等人當日與大軍脫節,后領五百人逃到駱縣城中。僅僅休息了一天一夜,第二日駱縣便被名為蒲頭的鮮卑大人率軍堵在城裡。
一堵,就是九天。
夏日的陽光毒辣,城下的屍體堆積了一丈高散發著濃烈的異味,雙方都到了強弩之末。包圍城池的鮮卑人還有六千餘人。城內能夠拿起武器的男人也只有兩千多,儘管上萬居民積極備戰,門板都卸下來燒火但對比仍舊危險。
漢軍有著強大的守城戰力與兵甲之利,正常狀態下與下馬的鮮卑人作戰幾乎可以以一擋三。可問題出在馬騰等人帶領的並非久經戰陣的漢軍,即便是漢軍殘部的身體精神也不是正常狀態。
城外的鮮卑人發狠了,此時此刻已經容不得他們撤下來了。他們付出了太多族人的性命,只有掠奪城池才能彌補他們的損失。
城內的漢人也發狠了,城頭上站著的只有少數漢軍殘部與郡兵,多是頭髮斑白的老人。身後就是他們的家園,他們的妻子兒女,已經退無可退。
不一會,馬宗回來對馬騰說:「魏司馬已經著人準備火油,等會就會送來。」
忽然,候選在望樓上喊著跑了過來,「兄弟們準備好,鮮卑人又準備衝上來了。」
「拿起武器,敵襲!」
「殺光他們!」
「殺!」
再一次,鮮卑千人隊壓了上來。
馬騰十年來同鮮卑打了無數次戰役,但沒有任何一次像現在這麼仇恨戰爭。城上的站著的多是漢人老伯,年輕的也有四十,青壯死了一批又一批,都葬身城下了。俯視著衝上來的鮮卑人,他們都只是牧民哪裡是什麼戰士,身上連皮甲都沒有就這麼穿著單衣拿著兵器就嗷嗷叫著衝上來。
他們後面那些穿著甲胃騎著高頭大馬的大人親衛才算戰士,可他們在做什麼,揮舞著馬鞭驅趕族人衝上來送死。
箭矢如雨一般傾斜下去也被激射上來,有人中箭倒地捂著傷口哀嚎,沒中箭的鮮卑奴隸繼續向城頭衝鋒。
鮮卑人用的箭矢是城外森林裡砍來的,漢人用的箭矢是城內老百姓家房梁削的。
雲梯搭在城牆上,鮮卑人爭先恐後地咬著青銅弧刀冒著箭雨往上爬,三丈高的雲梯是生命中最長的距離。
漢人扛著巨木頂著雲梯用力往外推。
有的雲梯倒了,梯上的鮮卑人像螞蟻一樣被拍在地下變成一灘鼻涕。有的雲梯沒倒,衝上城樓的鮮卑人像狼群一樣把推雲梯的老人砍成肉泥。接著那些鮮卑人又被漢人亂刀砍死,然後更多的敵人衝上來。
同一時間,駱縣四門鮮卑人似潮水一般湧上來,婦女孩子抱著石頭箭矢在城樓跑上跑下運送物資,城內的匠人日夜不停地打磨刀劍修補甲胃。曾經人們從外面運來大量的石頭、木材蓋成屋子來遮風擋雨地生活。現在為了生存又爭先恐後地把屋子拆了變成城頭扔下的滾石巨木。
戰爭從來不是幾個將領一幫大頭兵的事情,戰火燒到家門口沒人能夠置身事外。此戰無論誰勝誰敗,戰爭的陣痛也會持續影響雙方百姓直至死去,時至此刻,已經至少有數千個家庭破碎當戰火停息不知駱縣城中多少人家門前會掛上白幡。
若鮮卑勝,駱縣生靈塗炭,活下來的百姓將被驅趕到北邊永世為奴。若漢軍勝,無數的鮮卑族人將會因為缺少食物而死。不是你死我活,也不是我死你活。這是戰爭,只有兩敗俱傷,無人永生。武藝高強只能讓你更快殺死敵人,厚實的甲胃也只能讓你多挨幾刀,但這些都難以保住性命。只要戰爭持續下去,每時每刻就都有人死去。
抬腿把衝上城頭的鮮卑士兵踹下去,程銀喊道:「馬二,把你哥護好嘍,夷狗也沒人了,等會弟兄們追出去殺個痛快!」
爬上城樓的鮮卑士兵越來越多,北城上有六百餘漢人據高城防守還有餘力。但馬騰腿上中箭不好騰挪閃避只能一手持盾一手握刀阻擋潮水般的敵人。
馬宗應了一聲,他一直守在馬騰身邊,掌中兩柄長刀舞得密不透風,像座山一般將馬騰擋在身後面對鮮卑敵人的衝鋒不退一步。
候選帶著僅剩的三十多個羌人在女牆的另一邊,三十多張獵弓上箭、瞄準、激射而出一氣呵成,與其讓他們守城不如專心射箭,高超的箭術便可將一半露出腦袋準備爬下雲梯的敵人射下去。
對於連皮甲都沒有鮮卑族人,根本連銅質箭頭的用不著,削尖的木杆足夠將他們射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