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四章:飲河鼴鼠
柳宗禮與沈風不僅是老丈人與女婿那麼簡單,對沈風而言,柳宗禮還是一個前輩、師長,如今柳宗禮也來到京城,對沈風是一大利好,這朝中局勢原本有瞿楚賢、李成德,如今加上一個柳宗禮,就更加對自己有利。
等到自己與皇帝對立之後,瞿楚賢、李成德等人就不好保證,所以真正站在自己的這邊的人,只有柳宗禮一人。
「多謝柳叔提點。」沈風有所憂慮道:「柳叔,過不久我將會與皇帝對立,這會否影響到你的仕途?」
柳宗禮淡笑道:「活到我這把年紀,怎會在意仕途,只要婉詞過得好,我便放心了,如今你想做什麼便放心去做,行事之前須多多斟酌。」
沈風鄭重道:「多謝柳叔。」
「雖然我不知你為何要選擇與皇帝對立,但我深知你不是沉迷於權勢之人,因而我倒是放心,你有如此打算,對你而言其實亦有好處,一旦進入政局中,難免要面對一個站位問題,你既不迷戀權勢,又選擇與皇上對立,我看你是不想為皇帝所用,想趁涉入不深從政局中掙脫出來。」
雖然浸淫官場的老江湖,雖然不清楚自己的真實目的,卻分析得八九不離十,心中深感嘆服,「我有更遠大的目標,想真正利國利民,就必須從這複雜兇險的政局掙脫出來,否則只會處處受限。」
沈風佩服柳宗禮,柳宗禮又何嘗不是,而且沈風表現出來的遠略,是他這種被世俗規束其中的人遠遠不及的。
「你想法可不落窠臼(思維有創造性、不陳舊的意思),我所不及也!」柳宗禮喟然一嘆,深以為然道:「你能為天下百姓著想,我便放心了,如今朝廷官員中多是一些尸位素餐之輩,為官者不為百姓謀安,官何謂官。」
汗,柳叔肯定不知道我是為了勾搭舒姐姐,沈風自知心裡真實想法,齟齬地笑了笑道:「一個朝代總會經歷盛和衰,在由盛轉衰時,若能有新的改革,就能拯救頹勢,但如果——」
沈風話里隱含地指著太子,柳宗禮惝恍一嘆道:「我明白你的意思,這也是如今朝政中的問題根源。」
這似乎是一個無法解決的結症,或許是不敢想的問題,沈風暫時拋開這個問題,轉而問道:「柳叔,你覺得皇上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柳宗禮搖搖頭道:「皇上變了許多,我已看不透,但皇上絕不是庸君,哪怕皇上曾經犯過一些過錯。」
許多皇帝之前都不是庸君,但皇位坐久之後,就變得越來越自私,柳叔給了皇帝這麼一個評價,沈風心裡也沒有再揣測,兩人接下去談論了許多官場中的事,柳宗禮詳細地為他講述如今朝廷中的政局。
很快柳宗禮便離開宅子,新官上任,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去做,而婉詞自然是留在了宅子中,幾個女人已在房間內相談甚歡,正要進去翻江倒海一番,皇宮內卻派人傳命令他進宮,無奈之下,只好乘馬趕去皇宮內。
這次皇帝召見是在書房內,皇帝的書房當然有一個大氣文質的名字,書房名曰倦勤齋,倦勤齋樓上樓下共有寶座十三張,每張床上都有黃炕氈墊、紅花炕毯、床褥、靠背等鋪陳,床上還有唾盂、容鏡、如意、順刀,床墊兩側安放炕幾、櫃格,上面擺放玉、瓷、琺琅、竹、木、牙、角等材料雕琢而成的珍玩文具。
此外,房中空間盡陳書格、多寶格、炕案、炕幾、香幾、長條桌、半圓桌、月牙桌、琴桌、椅子、綉墩、方案等傢具。因倦勤齋室內空間狹小曲折,傢具多為精細小巧的黑漆描金、漆地嵌螺鈿等品類。在牆壁之上,除絹、紙帖落外,還掛有御筆字、山水、花鳥等插、掛屏,質地多為紫檀、雕漆、琺琅邊框,內用玉石、寶石、琺琅、象牙、點翠等材料鑲嵌。
此時,皇帝坐於一張皇錦御床上,左右各站著一人分別是太子和刑部尚書蘇正義,一看到兩人,心中便知是怎麼回事。
「參見皇上!」走近書房內,便對著皇帝抱拳行禮。
太子猛地怒斥道:「大膽!見了我父皇,為何還不下跪!」
今日皇帝一身便裝,看起來也親切許多,少了幾分威嚴大氣,擺擺手道:「不必了,以後見了朕,你都不必下跪行禮,算是朕賞賜你的。」
這老頭遲遲沒有封給自己軍職,卻先是許配女兒再是准許自己不必下跪,這明顯是忌憚又想拉攏,沈風心裡如明鏡,平靜道:「多謝皇上。」古代宮廷電視劇沒有看多少,不像那些官員說起來一套套的,哄得皇上開開心心,沈風對皇帝言語一直簡潔明了。
「不知皇上這次召見我來所謂何事??」
皇帝沉聲道:「聽說你與太子鬧了一些不愉快,究竟是何事?是否還涉及一個異國女子?」
太子殿下立即道:「父皇,他與我爭奪一個女子,還當眾讓兒臣難堪!」
「住口!」皇帝暴怒一聲,當即將太子嚇得臉色蒼白,站在一旁哆哆嗦嗦大氣不敢出一口,嘴唇顫抖著,指著太子的鼻子道:「你以為朕不知你在仙吟閣與人爭風吃醋,爭奪一個風塵女子!身為一國儲君,不為天下人表率,卻做出如此有辱國體之事,你叫朕如何將天下交給你!你叫天下人如何看待你!」
「我當我皇帝,不需天下人看待我。」太子憋著臉嘟囔一句,又急忙道:「父皇,那位女子不是風塵女子,她是流落在大華的異國女子,我看她氣質出眾,出身定然不凡,懇請父皇將這位女人做兒臣的妃子!」
皇帝冷聲道:「你可知這位是何人——混賬東西,她是海外邦國一位公主!你還有臉面讓她做你的妃子!」
太子殿下對凱瑟琳垂涎不已,聽聞她是一位公主時,神情反而更加興奮,急急道:「是公主豈不更好,證明兒臣眼光沒有差錯,若是讓異國公主成為兒臣的妃子,豈不更顯我大華天威。」
狗日的,娶外國公主算什麼天威,頂多是鳥威,但就憑你,想都不想,沈風心裡冷笑一聲。
「夠了夠了,不要再說了!」皇上目光落在沈風身上,沉聲道:「這個外邦公主如今可是在你的府中?」
皇上知道也不奇怪,安東尼奧應該已經來覲見過皇帝,並讓皇帝幫忙尋找凱瑟琳的下落,沈風道:「是!」
皇帝似乎為海外邦國不感興趣,冷漠道:「朕答應過外國使者,幫他尋找他們的公主,你速將那位公主送至大學士府。」
「是!」看來是瞞不住了,只能將公主送回去,相處了一段時日,還是挺捨不得這個小惡魔的,兼具優雅和熱情,韻味十足。
「此事就此罷了,你萬勿再打那位異國公主的主意。」皇帝繼續道:「皇兒,你是否帶人闖進沈風的府中?」
太子殿下把頭低下來,不敢再說話,皇帝一拍桌子,龍顏大怒道:「是否有此事!」
聽皇帝話里的意思是想修好自己與太子的關係,沈風冷笑一聲,逐而道:「皇上,太子殿下確實帶著侍衛闖進我府中,意圖掠奪我的妻子,並且出言侮辱我的妻子,此事瞿大人和蘇大人都能為我作證。」
「混賬東西!」皇帝漲紅著臉大罵一聲,一對粗眉皺緊:「竟然做出如此喪德醜事,連朕都替你羞愧!你給我好好反思,三個月不準踏出東宮半步,朕怎麼有你這種兒子!」
太子殿下急急跪了下來,憤恨地瞪了沈風和蘇正義一眼,哭喊道:「父皇!兒臣是一時糊塗,請父皇恕罪。」
沈風見時機已到,轉而道:「皇上,我想了想,太子殿下並未與我有多大過節,且在升州與我有過一面之緣,我們兩個把酒言歡,太子怎會帶人闖進我府中,這其中一定有人背後唆使太子。」
皇上哦了一聲,目光凝聚在太子身上,沉聲道:「是否有人在背後唆使你!」
沈風給了太子一個眼色,太子急忙道:「對對對,是宋行令唆使我這麼做的。」
沈風恍然出聲道:「那就難怪了,我與宋行令向來不和,太子又生性單純,也難怪太子會受了他的蠱騙。」
皇上沉吟片刻,略微煩躁道:「我會讓丞相好好管束他的兒子,給你一個交代,太子你給我好好去東宮待幾天,沒有朕的旨意,不可離開東宮!下去吧。」
「是,兒臣告退。」太子望了望沈風,神情有些疑惑,不明白他為何突然間替自己說話,想來是不敢得罪自己,有結好之意,想通之後,便離開了倦勤樓。
太子離開之後,蘇正義也很快告退,此時書房中僅剩沈風與皇帝,還有皇帝身邊的老太監,老太監似乎是皇上的心腹,上次皇帝微服出巡的時候,他也跟在身邊,一般長長跟在皇帝身邊的太監,都是最懂皇帝的人。
老太監為皇帝煮了一壺茶,皇帝眯著眼笑道:「此是昨日從江南運來的龍井,沈風,你聽說你在杭州待過一段時日,你來嘗嘗這壺茶味道如何?」
和皇帝接觸的人,各個都會揣測皇帝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的含義,沈風也是小心應付著,接過茶杯看聞一遍,茶湯橙黃濃厚,香氣高銳持久,心思一滯,舉杯起來抿了一口,茶水入口滋味濃醇,這哪裡是西湖龍井,根本是雲南普洱。
明明是普洱,卻說成是龍井,這話里大有文章啊,有指鹿為馬之嫌,難怪說伴君如伴虎,連喝口茶都要喝得小心翼翼,沈風腦子斟酌片刻,平靜道:「在杭州時,我只飲過一次龍井,具體口感我也說不上來,但與我想象中的龍井有所差異,皇上見笑了,我根本不懂茶,平時只要有一口能飲上一口茶解渴,我就滿足了,便如飲河之鼴鼠。」沈風知道皇帝是想試探自己會不會順從他,但沈風揣著明白裝糊塗,故意混淆他的意思。
皇帝抿了一口,目光折出一道精光,神情似怒非怒,天然一副皇者氣魄散發出來:「那再嘗嘗這壺竹葉青茶?」
竹葉青茶,那不是源自蜀川嗎,沈風心中敲響警鐘,這個問題又比上一個問題尖銳敏感許多,端起茶杯小抿了一口,沉吟道:「此茶深得峨眉山水之趣,滋味清醇爽口,細細品味,唯覺唇齒留香,神靜氣寧。」
「為何朕卻品覺不出此味。」皇帝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品味搖搖頭,臉上含著詭異笑容,一種令人毛骨悚然又猜不透的笑容:「這茶產自偏遠地方,在途中運滯七日才送來京城,七日已過,茶不再鮮,便失去最佳品茗之期。」
沈風又抿了一小口茶湯,心神雖是時刻緊懸著,仍舊談笑自若道:「皇上怕是喝不慣竹葉青茶,我府中亦存有一些竹葉青茶,品嘗起來,與這西湖龍井並無多大不同。」
皇帝冷哼一聲道:「西湖龍井乃是茶中皇品,出自江南水鄉,取山水之神精,竹葉青茶怎可相提並論,我勸你以後少喝為妙。」皇帝語氣從緩平到急促,明顯帶著怒氣。
「據我所知,龍井與竹葉青茶都是綠茶,算是同源所出,我便當飲此茶如飲龍井。」
兩人都是話裡有話,竹葉青茶和龍井各自代表不同的含義,但沈風這句同源所出彷彿觸動了皇帝的逆鱗,皇帝神情猛變,龍目圓睜道:「龍井便是龍井,竹葉青茶焉能取而代之!!??」
沈風懂得張弛有度,眼下還不是和皇帝攤牌的時候,點頭笑道:「皇上誤會我的意思了,龍井當然是任何茶葉代替不了,竹葉青茶更是不如龍井,但飲下肚之後,並無多大不同。」
皇帝濃眉豎起,沉聲道:「你府中可還有竹葉青茶嗎?」
恐怕這才是皇帝真正想問的,不就是怕我和舒姐姐還牽扯不清,沈風心裡一笑道:「前些日子剛飲完,說起來真有些懷味。」
皇帝隱隱要震怒的臉色有所緩和,繼續抿了一口龍井茶,加重語調道:「不必懷味,明日朕賞賜一些龍井茶葉與你,讓不再對竹葉青茶有品覺。」
「多謝皇上賞賜。」沒想到只是談了幾句話便能騙來龍井茶,以後要是與皇帝對著干,估計能把他氣死,我是不是該再圓滑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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