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章

  2012年1月18如星期三偶有陽光

  今天下午2點多的時候，病房裏突然衝進來一個年輕的男人，在我們還沒有反應過來他是誰時，他就“撲通”一聲跪在娃娃床前，然後心痛地撫摸娃娃蒼白的臉頰。


  我走上前，輕輕地問，先生，你是……


  他抬起頭，眼裏有著渾濁的液體。


  是刀疤！

  盡管高中畢業以後我們一直不曾相見，可我還是一眼認出了眼前的這個男人。他的頭發剪短了，恢複成自然的黑色，他穿著筆挺的西裝，正式而又高貴。他的眼神更加堅毅，也更加成熟。可是這一切並沒有阻止我認出他來，因為我知道有些東西是根深蒂固的。譬如我的初戀，譬如我的17歲。


  “刀疤？”我顫抖著聲音問。


  他仔細得看我的臉，然後用不可思議的語調反問：“你是安冉嗎？申屠……安冉？”


  我飛快得點頭。“是的。”我說，“我是安冉，我是申屠安冉。”說著說著有眼淚一並掉落下來。


  我從沒想過我有一天也會為刀疤落淚，為我們的重縫落淚。我原先一直以為刀疤是我勢不兩立的仇人，因為他與杜北冶是對立的。可是，可是當那麽多年後，我們再次重縫，我竟有種說不清的感動。其實，在我們所有人的青春裏，有傷痛也有叛逆，但是沒有人是罪不可赦的。曾經的一切荒唐與幼稚，現在想來，隻是青春中彩色的一筆，為年輕增添了一份純真。


  我看著刀疤，而刀疤轉過臉看著我身後的茹顏，隨後他低低地垂下頭去。


  “我不知道……”他說，“我不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情。如果我知道了，我一定不會放過他……”


  “你怎麽會知道我們在這裏？”茹顏很平靜地問，可我，卻看著她的雙手輕微的顫抖。


  “報紙。”刀疤輕聲地說，“報紙上把一切都登出來了，還有網上。因為，因為她是你爸的女兒……”他從懷裏掏出一張報紙，遞給一邊的我與茹顏。


  白紙黑字，大大的篇幅刺痛了我的眼睛：茹氏集團董事長茹濤華私生女首次大暴光，為情自殺險保生命。其下是茹叔叔的大幅照片與娃娃躺在病床上蒼白的臉。


  “我是無意中看了報紙才知道她出事了，所以才趕過來……”


  茹顏一把搶過我手中的報紙，飛快得瀏覽了一下，然後狠狠地把它們撕成碎片：“菁菁才不是什麽私生女！她是我爸和我媽名正言順的女兒！她是……她是我的親妹妹啊！為什麽，為什麽在她遭受了這樣的不幸之後，那些人還要落井下石呢？”


  我馬上抱住激動的茹顏，輕輕地拍打著她的後背，好半天，她才慢慢安靜下來。


  “隨他們說去吧。”我輕輕地安慰她，“隻要我們自己心知肚明就好了，娃娃需要的不是那些在她背後嚼舌的人，而是我們，特別特別是你和刀疤，你們對於她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茹顏緩緩地轉頭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娃娃和一旁的刀疤，微微點了一下頭。“我不會放棄菁菁的。”她說，“哪怕全世界的人都放棄了菁菁，我也不會放棄她。我要在她身邊陪她，直到她睜開眼睛。”


  我微微地笑。“我們誰都不會放棄她的。”我說。


  娃娃，你聽到了嗎？茹顏是多麽愛你，她愛你甚至勝過自己。娃娃，求你快醒醒吧，醒一醒，睜開眼睛看看身邊愛著你的人。也許曾經有過傷害或委屈，可是現在，我們都在你身邊。在你身邊陪著你，看清晨第一縷的陽光。娃娃，不管如何，你都要活下去啊！靠著自己堅強的意誌好好地活下去。不要像我一樣。隨意放逐生命的流逝……


  盡管曾經我與娃娃關係並不親密，可是，她卻還是如此真實地穿插到我所有的故事中來。她是茹顏的妹妹，是杜北冶的前女友。她的每一個身份都與我息息相關。我想看見健康的娃娃，快樂的娃娃，我想看見，看見娃娃再笑笑地站在我的麵前，玩笑似的對我說：“安冉，你不會愛上我了吧？先申明哦，我隻喜歡男生。”那個時候的娃娃，像個精靈一樣地耀眼。


  寫上剛剛那段話的時候，我的心髒又開始痛了，扶著牆壁慢慢蹲倒在地上後，我開始回想起倪伯伯說的話，他說，安冉呐，小時候我就勸你媽讓你動手術，可是她不聽，說你身子弱受不了這種折磨。現在，不是，是最近，最近的檢查結果出來了，是紅細胞增多症，成人先天性心髒病的一種。症狀很明顯，有頭痛，眩暈，視力障礙和疲乏無力。安冉呐，你要注意，一發現身體不適馬上要來醫院。還有，不要總一個人獨處，多找幾個人陪著，萬一出什麽事兒，也好有個照應。


  我知道倪伯伯很擔心我，我與他的其他病人不一樣。他看著我從一個小屁孩兒長大到一個大姑娘，心裏自然是有感情的。可是我，固執的我，還是拒絕了他原本為我精心準備的手術。倪伯伯，其實安冉也想好好活下去，甚至，我還想回到很小的時候，回到那個時候，然後大言不慚地大聲嚷嚷：“嗨！我都知道倪伯伯頭頂上有幾根頭發呐！”


  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回不到曾經。回不到那些如花的青蔥歲月。


  恩？有人在敲門了。


  就寫到這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