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饑餓
城東二十五裏處是一片大葉楊樹林，高高的大葉楊筆直地站成一排一排，地上少許的落葉隨著風不停地在地上翻滾。
自從擲鏢女子轉身離開了以後，壽兒的臉上帶著淚痕，站在河邊樹下，茫然地看著擲鏢女子遠去的背影，遲遲不肯離去——他也不知道該往哪裏走。壽兒搞不明白怎麽不見了貫丘雄，他認為他應該會來帶他回去的。
他等了好久，終究不見貫丘雄來，便摸索著走了，以為自己能夠找到貫丘雄。
壽兒也不知道自己走了有多遠的路，走了有多久的工夫，隻看到剛才的那條小河不見了，前邊變成了一片開闊的空地，還有與空地緊靠著的一大片樹林。
“咕嚕咕嚕”——他的肚子開始叫了。
六王爺的耳目之眾，分布之廣，絕對超乎很多人的想象。壽兒這麽一個年幼無知的孩子，一個人孤零零地不知所往，又不曾隨與他的爹娘，連普通百姓都能看出其中的不對勁，更何況六王爺耳目？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們的眼睛。探子們火速地將消息傳遞進了六王爺府中。
六王爺按照錢八卦的策劃，在城外二十五裏附近尋得一家小客店。小客店不大，但完全可以招待下路過此地的客人，有趕考的舉人、過路的客商、押解犯人的差役……
在之前的一個夜裏，錢八卦已經命人給客店掌櫃的丟了幾個大大的足赤銀錠，要求掌櫃的增添一個跑堂打雜的夥計，並且說“人已經給你準備好了”。
掌櫃的見此，既白給一個夥計，又可以白收幾個大銀錠，他一輩子都沒有碰到過這等美事。他瞧了瞧放在桌上的銀錠，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哎呦喂，您瞧這……就這幾個銀塊子，別說給我添個夥計，就算把我的小店都買下，我都不說一個不字！”樂嗬嗬地收了銀錠，安頓六王府送來的“夥計”去了。
難怪錢八卦能夠在六王府諸多賓客之中占得一席之地——他的智謀確有過人之處。就在他安排下“夥計”後的第二日，不出他所料：壽兒來了！
幾天以來，壽兒的身上滾得髒兮兮的，蠟黃蠟黃的臉上，邁著疲憊無力的步子來到客店前。客店門前是爐火上的大大的蒸籠，蒸籠上呼呼地冒著熱氣——裏麵的肉包快要熟了。
壽兒走到蒸籠前，站住了腳步，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蒸籠。
掌櫃的正在店中帳台前，一手快速地撥打著算盤，一手在賬本上奮筆疾書。算盤打久了，手指、脖頸又酸又累，在抬起頭搖了搖脖子的時候，看到了站在外邊的壽兒。
“這誰家的孩子？這麽髒！”掌櫃的在心中暗想著。
他不想理會，剛想繼續撥打算盤，但是轉念又一想：“不行，得把他趕走，免得影響我的客人。”於是，放下手中的筆，朝著店門口走來。
掌櫃的站到門口，向四周望了望，確實沒有看到這個髒孩子的爹娘，便挑著眼皮輕佻地開口說道：“餓了吧？”
壽兒不說話，瞄了一下掌櫃，將目光繼續轉移到蒸籠上。
“餓了回家找你娘去，想吃肉包拿錢來買，走吧，走吧！”說著，伸手要把壽兒趕走。
就在這時，掌櫃的肩膀突然被一個有力的手掌給按住了！
掌櫃的疼得直呲牙，扭頭一看，按住他肩頭的人一身藍粗布著裝下遮蓋著雄壯有力的身材，一幅嚴肅的表情，濃眉下的眼睛放著冰冷的目光。此人不是被人，正是錢八卦安排過來的“夥計”！這一兩日，他還沒來得及細瞧這個“夥計”。
“夥計”受了錢八卦的囑托，專等賊子到來。錢八卦給他詳細地描繪了賊子的模樣，“夥計”心中有數，一直留心於此。
這時候在店中瞧見這個小孩兒，體形、長相與錢八卦描繪的相差無幾，便斷定這就是六王爺和錢八卦所要的賊子！“夥計”見掌櫃的要驅走追尋了許久的獵物，便迅速趕出來，一把用力地按住了掌櫃的肩頭。
掌櫃的用力扭動著自己的肩膀，想要擺脫開這隻有力的手掌，但是無果。心中想著，“這個天煞的夥計，竟敢對我如此無禮！”想要發作，但覺得“夥計”有工夫在身，絕非一般人等，便咬著牙，死死地忍著。
“夥計”另一隻手在懷中摸出一塊兒銀子，拿在手上，用冰冷的目光告訴掌櫃的：把銀子拿走，莫要管此事。
掌櫃的艱難地伸手將銀子接了過去，“夥計”便把手拿開了。掌櫃的跑回帳台前，而心中疑雲叢生，不明就裏，手上雖然繼續撥弄著算珠，餘光卻不斷地偷偷窺視這個“夥計”想要幹什麽。
壽兒見這個人趕走了想要把他趕走的人，心中歡暢，向著“夥計”貼過來，高高地抬著頭望著他。
“夥計”一把抱起壽兒，向著後廚房走去。
掌櫃的一瞧，心中暗想：“這夥計倒是不客氣，還把髒孩子抱到後廚去了，難不成把我的店當成他的了不成！我得去盯著點，不能讓他禍害了我的後廚。”於是，再次放下手中的筆，悄悄地在後邊跟了過來。
此刻後廚中正有兩個夥夫正在做菜，汗巾搭在肩膀上，帶勁地翻炒著鍋中的菜肴。鍋裏冒出來的油煙，布滿了整個後廚裏的空氣。“夥計”帶著壽兒來到後廚，隨便在廚中挑選了幾種熱乎乎的吃食，有素的，有葷的，全部放到桌子上，示意著壽兒過來大快朵頤。
壽兒一下子衝到桌前，用髒髒的小手抓起食物就往嘴裏塞——小小的他已經餓得像一頭小牛了。
掌櫃的躲在後廚外的小窗下偷偷望過去，呲著牙，心疼地低聲自言自語道：“哎呦！我的天爺爺呐！那可不是他的東西，他倒怪大方地給他吃！這髒小子，你少吃點啊……”
壽兒吃得正香，他卻不知：自己已經落入了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