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八十五章 破碎(六)
陳德背著的劍,已經養了十幾年!
這劍器很普通,就是館里給小道士練慣用的生鐵劍,別說算不上法器,就算在鐵器中,都是比較垃圾的那種。
它斬不得妖,護不得道!
但它能破劫!它能斬斷情絲!
修行太難、太難,難到即便是陳近山這樣天然的修道種子,也不得不另闢蹊徑。
只是這些旁人不知道,他更不可能拿自己的道來說事。
「哼!滾!」
陳德木然,場上輩分最高的陳祖望已經站了起來,拍著桌子怒叱起來。
「我陳家,沒有你這種不肖子孫!」
哪怕是對陳近山再忌憚,哪怕他表現的多麼懾人,很多時候,很多事情,總有人要做,就像這個時候,總有人要站起來表態!
或許,失去陳近山,是陳家的損失,和他交惡,更是陳家的大損失,但這並不代表,這個人,就可以無休止的羞辱整個陳家!
至少在這一刻,之前還對陳德心懷警惕的陳家人,都是站在這位族長一邊,站在他背後的。
有理沒理,親人最親,那種喊著大義滅親口號的白眼狼,不管被多少人稱讚,做著的都是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除非親人真的對你做了不可忍受的錯事,除非他們先背叛了你,否則他們就算被整個世界唾罵,卻只想留給你最好的,這樣的人,莫非不敢站起來,擋在他的前面,拋棄自己那可笑的脆弱的道德觀,反而忍心給他一刀?
那還是人嗎!
三觀是別人給的,立場才是自己應該堅守的,一個沒有立場的人,三觀再正,也是垃圾。
「果然,你們才是一家人。」
「這樣其實挺好。」
陳近山笑了笑,沒有發怒。
於心而言,這當真是一字一痛。
可在道途來說,這簡直是天大的喜訊,讓他斬塵緣的路,又向前邁進了一大步。
陳近山搖了搖頭,拿起桌上的酒瓶,一口飲盡。
而後他頭也不回,走出了廳堂。
這一走,就是決裂。
光憑決裂,是不可能斬斷塵緣的,還是那句話,這沒那麼簡單。
然而陳近山一直很聰明,一直知道自己斬塵緣的路不會很順暢,甚至不能肯定自己是否能做到。
所以很早很早以前,他就為自己準備了一條近路,一條捷徑。
現在,他就準備先走這條近路,看看情況,實在走不通,再背水沉舟,試著去釋懷。
相信那件事情做了,就算達不成預期的目的,用小劫替大劫,對於斬塵緣,也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終究,他斷的是自己的過去,滌的是自己的心,走的是自己的路,從來不在乎,這會對別人造成什麼影響。
修行,都是自私的。
「修行,其實也不都是自私的。」
「然而,大部分人修行,求的都是自我的超脫,所以確實本性淡漠,心外無物。」
「如果以為主流小說或者電影中,那些修行者一個個心態都和凡人差不多,甚至有的還不如凡人,還講什麼哥兒們義氣,古惑仔一般,或者玩什麼宮心計,或者心機都不玩,一個個和白痴一樣,衝上去給主角送經驗送裝備,那就大錯特錯。」
「小說和電影,畢竟是寫給拍給一般人看的,寫小說和編電影的,又有幾個真的有修為在身,或者研究過那些。」
「所以,所謂修行界,就是另一個你所完全不了解的世界。在真的了解它之前,徹底拋棄故有的陳規俗念,這就對了。」
「你們經常要和修行者接觸,其實也不能算徹頭徹尾的無知。」
「不過我還是建議,你們不要把修行者當成人類,當成正常人。」
「你們把他們當成怪物也好,當成魔頭也好,當成神佛也好。」
「總之,千萬不要把修行者當成一般人,以為可以用常人的心態去揣摩。」
凌歧淡淡說著,身邊的人豎著耳朵在聽,就算不認可,也不會當場表現出來。
「您這樣說,也包括您自己嗎?」
唯一敢接話的,只有在場身份最高的白潔。
白潔這個名字很普通,甚至在一些H小說里都被人用爛了,然而這個三十多歲仍舊充滿魅力的女人,絕對不普通。
可能她的魅力,已經隨著年齡的增長,不可挽回的流失了少許。
但她的身份,絕對足夠讓無數比她更年輕更靚麗的女孩,黯然失色。
至於說魅力不再,那沒辦法。
沒有普通人可以長盛不衰,可以青春不老,女中豪傑不行,女帝也不行,什麼保養打扮,都不行。
所以年長的女人還想要吸引人,靠的肯定不能是什麼純粹的風韻,更多還是——資本!
有錢,什麼樣的女人沒有。有錢,什麼樣的小白臉沒有。有錢,什麼樣驚心動魄的感情沒有。
歲月不饒人,那不是談風說韻就能抵消,年齡永遠是一個女人、甚至是任何人最大的敵人。
事實上,這個世界,確實存在一些熟女控、大叔控。
但在男人一生中最富精力的年齡段,喜歡年輕女性的,遠遠多過喜歡年長女性者。
女人亦如是。
特殊癖好,不能當成常規現象。
名望、財富、地位對魅力的加分,更不等於魅力本身。
很多人喜歡混淆這些,實際上這就是缺乏判斷力的表現,這樣的人往往喜歡一廂情願的看待一件事情,很容易被利用。
修行,也一樣。
並不是少數人一廂情願的認為它很美好,就以為那是一件可以兩全、三全、甚至乾脆就是心想事成的美差。
修行,其實很苦。
苦其心志,勞其筋骨。
凌歧看著盯著自己的目光,都帶著異樣神採的白潔,忽然覺得有些可笑。
我如蒼穹,彼是蜉蝣,蜉蝣仰望蒼穹,蒼穹何思?
「呵,當然,那也包括我。」
凌歧笑說著,神色和藹,目光清冷,心中一片空寂。
隨想而起,隨想而滅,這就是他的情,他的心,他的境界。
白潔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了看凌歧,事實上就連她自己都不清楚,該不該和計劃中一樣,對這個已經覺得自己不是人的男人,進行必要的挑逗和誘惑。
她能感覺,他是認真的,他真的已經不認為自己還是什麼人類了。
所以,無論他說的是不是真正的修行界,至少在他這裡,這一套能適用。
「那麼,我的神,我們接下來,該去哪裡?」
白潔攏了攏披散的捲髮,帶些慵懶的問道。
「去看戲。」
凌歧搖頭笑道,說的很直接,也讓白潔不明所以。
秦鳳山,是京畿城區範圍內唯一的一座名山,這座山到現在還沒有被剷平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沒有人敢剷平它。
當然,它不是墓園,也不是陵園。
它就是一座山,一座中和盟國人心目中、能和圖騰等同起來的聖山。
秦鳳山早些年是不對外開放的,甚至,就連政府,也不能對它指手畫腳。
中和盟國建國之初,原本有些政客,想把行政中心建立在秦鳳山上,也好讓中和盟國佔據大義的名分,顯得更加實至名歸。
然而,那些政客,最後卻不得不放棄這個瘋狂的想法!
因為即使是一個國家,在新興之初,也沒資格去得罪一群超凡者!
但有些東西,並不是一成不變的。
當經濟和科技全都高速發展了幾十年後,當國力日漸強盛,當那場巨變之後,終於又有人動起了秦鳳山的主意!
它仍然不對外開放,或者說不全部對外開放,山腰以下的位置,卻已經被開發成了一個半開放式的旅遊景點。
曾經,一國之主求之而不得,如今,即便是平民,也有機會踏足,這是怎樣的嘲諷,怎樣的報復!
當然,不論怎麼說,聖地就是聖地,底氣沒了,情懷還在!
所以別說是秦鳳山,就算是一定範圍內可交易的土地,也都被炒成了天價!
這片天價的土地上,有著一些天價的住宅區,天生就是給那些自命不凡也確實不同凡響的人住的。
陳家家大業大,也不是每個族老都能住在這種地方,依著陳家的家風,那也不太合適。
可陳家還是有不少人在這個地方置辦了產業,比如陳德,甚至在秦鳳山接近山腰的位置,都有一棟小別墅,而且是半公開的。
之所以是半空開的,只因為名義上那並不屬於他,這屬於「失地者」、「本地居民」。
陳近山輕車熟路的登上秦鳳山,那不是尋常遊客會走的路,是專門開闢給「本地居民」的路。
秦鳳山的附近,原本確實有一些居民,那在一百年前還有一個很響亮的稱呼,叫做鳳衛。
往前上溯三萬年,鳳人的祖先做了一件驚天動地的事情,奠定了秦鳳山的地位,也讓鳳人即使到了幾萬年後,還名動天下。
直到幾十年前,那個近乎橫掃整個修行界的瘋子橫空出世,非但讓政府對修行者的力量認知更為深入,不敢再以垂拱而治的姿態睥睨其等,同時也將鳳人一族屠戮一空!
若非如此,有著一群修行者居住在此,秦鳳山怎麼可能變成半開放式的風景名勝之地,連曾經的忠僕,都被打壓的抬不起頭,不得不賣房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