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三章 局（四）
或許在外面的世界，一萬個初代也抵不過真正的凌歧一個眼神，一根手指。
但這裡是假世界，是一個介於真幻之間，又或者和真實、幻想兩種世界，完全沒有半點關係的第三世界。
那麼他為何不可以在這裡永遠存在下去，在這個世界成為宏觀世界意志之外唯一的主宰者？
凌歧……他如果真的無所不能，又何必需要初代，來探索這個世界？
所以，只要他發展的夠快，快到本體都始料未及的程度，這絕對具備著可行性！
即使是分身，只要條件合適，一樣可以獲得自由！
當然，並不是每一個子體，都支持初代的想法、做法，那太瘋狂了。
一代、二代的分身，對於凌歧本能的畏懼和服從，還是深藏在骨子裡的，不是想要克服，就能克服。
況且，就算不考慮凌歧，莫非在這個世界，初代這一系的力量，就真的高枕無憂？
就算已經被迫站在了同一條船上，每個看著不同方向的人，也往往會見到不同的風景，生出完全不同的心思。
特別是那些一直盯著後面看的，當發現真正的背叛者出現，子體之中，也有人開始意識到，假世界其實並不簡單。
哪怕到了最後，後來的背叛者，並未脫離最早的背叛者的掌控，反而淪為了初代手中的工具，但是，起先的時候，確實連初代都沒有料到，竟然還有那種比他更徹底的背叛者出現！
這意味著什麼？這意味著，背叛不是偶然，這個世界對「外來者」充滿了惡意！
如果沒有真正的凌歧在背後撐腰，只憑初代和其衍生的這些力量，真要直面這個世界，根本沒有半點分庭抗禮的可能，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被同化，而後生死操於人手。
往深處想一層，其實初代生出那些念頭的時候，是不是已經意味著，他徹底失敗了？
他想著的再不是反抗，不是將這個世界的宏觀意志破解，而是偏安一隅，甚至得到宏觀意志的認可，在這個世界中苟延殘喘。
這就像是一個原本為王前驅的豪傑，一旦這草頭王起了受招安的心思，那麼別說爭那一線勝機，就連做個草頭王都沒資格了。受招安的，古往今來有幾個落得好處。
但這又有什麼辦法，如同初代一般，沒有人會覺得，自己的決定是錯誤的，直到真要為錯誤買單的時候，一些人才會幡然醒悟，另一些人則死不悔改，撞破南牆不回頭。
雲端的青年想著這些，面色逐漸變得陰沉。
假世界最不好的一點，就是無論是誰的意識分身進入這個世界，只要時間一長，最後總會演變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這變數，卻又不是全然壞的。
或許，連假世界的宏觀意志，都不能對此加以控制。又或許，這個世界根本沒有所謂的宏觀意志，有的只是另一種更直接的干擾力。
就像現在，這力量讓變數出現，變數卻又生出了新的變數。
「就你了，雖然不是特別喜歡你，但誰讓你最適合繼承我擅長的那部分力量。」
「人總要給自己留條後路的，不是嗎？」
「如果連那麼偉大的存在，曾經如此孤注一擲的情況下，都不忘了留條尾巴，像我這樣的，又何必去矯情，學什麼破釜沉舟。」
雲端的青年笑了笑，對著下面心情異常亢奮的席爾洛伸手一指。
滿臉笑容的精靈神色一僵，而後莫名抬頭看了看天空。
漆黑的夜空中，除了一輪彎彎的月亮，乾淨的如同被水洗過，什麼都沒有留下。
「錯覺嗎？」
席爾洛搖了搖頭，終究還是沒有深究下去。
這次收穫太大，接下來，他還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或許，只要在這個世界待得夠久，他可以成為精靈族歷史上最年輕的傳奇幻術師，乃至成為開先河的幻法之神，也說不定！
一座村莊，精靈尼亞從昏迷中醒來。
他只記得之前，自己正準備前往附近的一處聯絡點和隊友匯合，結果竟然在老林子里被一群裝束怪異的人截住，對方話都不說，直接埋伏開殺！
一場廝殺，尼亞眼睛都紅了，也不知殺了對方多少人，那些在古怪裝備加持下，已經相當於人類高級戰士的怪人，起碼死了二三十！
超水平發揮的尼亞殺出了重圍，最後卻還是因為失血過多，昏倒在路邊。
當時他已經弄丟了聯絡器，唯一擅長的天賦治癒術法在這個世界又用不了，幾乎已經抱著必死的心態。
沒想到峰迴路轉，他竟然來到了這裡。
不過後面發生的事情，他已經記不得了，也就弄不懂是誰救了自己。
篤篤篤。
敲門的聲音讓尼亞渾身一緊，直到見到推門而入的，是一位衣著樸素，但是容貌即使在精靈而言，也勉強能算普通的人類少女。
「你，你醒了。」
「我之前、之前看到你昏倒在路邊上，所以就，所以就……」
少女結結巴巴的說著，聲音軟糯，特別好聽。
尼亞雖然本能感覺不妥，可聽出是對方救了自己，加上這個人類女孩也不讓他討厭，所以緊繃的身體也稍微放鬆了一些。
屋外，是一座很普通的小村莊。
更遠處，幾百個身著黑色特殊戰鬥服的特種士兵，將村子團團包圍住，但只是遠遠看著，並無任何多餘的舉動。
他們木然注視著那座村子，就像注視著一個籠子，籠子裡面有一隻受傷的野獸，還有他們拋到野獸面前下了迷藥的嫩肉……
海岩市，位於市區中心的城市廣場上，重複的場景，不再重複的人物。
周圍巡邏的士兵不知何時已經消失，連遠處屋頂的哨兵，都消失不見。
黑暗和寂靜的味道在空氣中瀰漫，金屬人薩克斯來到了廣場中心，一腳將比它還要高大的儀器踹飛。
「情況怎麼樣了？」
薩克斯低頭看著腳下的陰影，面無表情的問道。
「什麼情況？」
「精靈們的調查情況？」
「還是那個傢伙入局的情況？」
影子開始凝聚，濃縮，最後變成了一個只有三寸的小人，站在薩克斯腳下，仰望著它，看起來特別袖珍，但並不顯得卑微。
「你說，那白痴怎麼就那麼傻呢？」
「那麼容易入局？」
聽到影人的回答，薩克斯銀白色的面孔上，僵硬的線條出現了一點變化，丁點的情緒很快消失，他面無表情的說道：
「既然你知道我要問什麼，那又何必多此一問！」
「另外，他不是傻子，更不是白痴，他是我們的主人，你要給他最基本的尊重！」
薩克斯口是心非的說著。
他們這些，假世界的異種，秉承世界意志而生，怎麼可能屈從忤逆世界意志的存在。
就算是被強行收復，已經成為初代僕從的他們，自然只會聽初代的話，沒有明確的許可權移交，其餘子體又怎麼可能真的得到他們的認可。
哪怕從力量層面來說，任何一個子體，都能輕鬆虐殺他們之中最強大的個體，他們，依舊不會真把那些子體太當回事情。
他們是這個世界的寵兒，他們是初代的追隨者。
「這樣不好。」
影人不知為何，像是對此有不同的看法。
對之前薩克斯的回答不認可，對他們的計劃，也不認可。
平心而論，那個傢伙，對他們還是不錯的，而且，他看起來也沒那麼傻。
「這樣很好。」
「從最開始，這裡就不是他們的世界，他們不應該來的，來了，就要守規矩。」
「還有，我不相信，你感覺不到。」
「時不待我！」
金屬人的話，讓影人沉默了。
他這樣堂而皇之的說著，竟然像是完全不怕被初代知道。
又或者，就算初代聽到了，也不會介意？
「呵呵，我只是覺得，這強行反轉，未免過於生硬。」
影人苦笑，它明明比金屬人更加不像是活物，只是一個影子，卻又彷彿比金屬人更富情緒。
「這不是在講故事，無所謂轉折的生硬不生硬，事實就是事實。」
薩克斯念頭通達，不為所動。
「影，知道我為什麼一直不喜歡你嗎？」
薩克斯又說著。
「因為你曾經是個情緒生物。」
「這意味著很多時候，你都不夠理智。」
薩克斯說完，竟然也不等影人回答之前的問題，轉身就走。
影人注視著他，默默看著，良久才嘆息道：
「真相就是真相，事實就是事實，但我們又怎麼可能提前看到真相。」
「他們，尚且如此，猶如棋子手中的棋子，我們又算什麼？」
「我當然能感覺到，這個世界正在被侵蝕。」
「可莫非你感覺不到，這片天，原本也早就變了，在他們出現之前，就已經變了。」
「這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呢？」
「你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你，更不喜歡這個世界！」
影人開始融化，滲入大地。
一名青年出現在天空中，看了看地下，復又低頭離去。
這樣的世界，到處都是眼睛，這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