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八章 斬命斬道斬我
星空下，大草原。
謫仙王璨躺在草坪上，仰望著天空。
他在思考一個很嚴肅的問題，這個問題已經困擾了他整整七天。
當他知道結局的那一刻，他忽然覺得一切都是那麼荒誕，若非他心性堅定，怕是當時就已經萬念俱灰！
而即使意志堅定如他，面對答案，心情也是如此「澎湃激昂」，彷彿驚濤拍過，將猝不及防的他整個掀翻在沙灘上！
自出生之日起，王璨就是萬眾矚目的第一公子！
他是天下第一世家當代唯一的嫡系傳人，僅僅這重身份，就足夠讓他傲視同齡，能和一些大派的掌門平起平坐。
然而真正讓他受到整個天下矚目的，還非是世家公子的身份，而是另一個更顯赫的「身世」！
即使他是乞丐，他王璨，從降生之日，也必將傲視紅塵！
因為，他是千年以來唯一的一位謫仙！
仙人轉世，大日投懷，夢神而孕！
如此顯赫，什麼背景，能比得過？
當別人因為他曾經仙的身份而仰望、視他如同超凡之時。
王璨卻總會不自禁的想著，自己為何會被打落凡塵？
謫仙，在這個世界，是真實存在的，不是什麼往臉上貼金。
對於凡人，他是如此的高大上，就像一個落入泥潭的王子，終究還是王子。
但對於仙人、對於王子本身，那卻是恥辱、是抹不去的屈辱。
一個囚徒，一個被發配、流放的罪人，就算是仙人，真的有什麼可以驕傲的嗎？
王璨不明白，他要找到答案，他為此努力，他設想過無數種結局，有和竇娥一般冤屈的，有和刑天一般慷慨的！
過程中，前世的他，確實留給後世的自己諸多線索，隱隱指向那些猜測，慷慨激昂的，悲歌壯烈額的，讓他有種不得不努力前進的緊迫感，讓他必須一次次做出最正確的選擇，重臨仙界，了斷前緣宿命！
然而，他從未想過，當他重新站到仙人的層面，當他得到答案，答案竟然如此荒誕！
沒有陰謀、沒有冤屈，沒有壓迫、沒有抗爭！
他，是自己放棄仙業的！
因為厭倦了做仙，所以前世的他主動負罪，甘願被貶入紅塵！
他又怕自己在紅塵中迷失，所以前世的他，留給他一些錯誤的線索，錯誤的訊息，乃至錯誤的潛意識，就為了逼迫他重新撿起丟棄的仙果！
這是一場試煉、一場心路，或許也是一次放鬆心情的愉快體驗？
「呵呵呵！真是，可笑啊！」
王璨，真的很想大笑，如果不是因為他心中充滿了苦澀，他一定會瘋狂大笑。
可他，如何能笑，莫非要笑著落淚？
這一路走來，有著仙骨，他理所當然達成了千年未有的壯舉，逆凡升仙。
但他畢竟已經被剝了一身功果，重新苦修，過程又豈是簡單？
特別，當他總以為，天上還有一雙黑色眼眸，一隻罪惡的大手，隨時會落下的時候！
他為之付出的、為之放棄的、為之努力的……
他為了揭開「驚天黑幕」而做的，真的值得嗎？
王璨的雙手交疊枕在腦後，姿態悠閑，指節卻微微用力。
他能感覺心中的怒火，那怒火中深藏著無奈，以及痛苦。
他不明白，為何已經成仙的自己，還要如此執著於紅塵種種。
不論為何會這樣，不管為什麼他這個仙進化的如此不徹底，總之，一切的一切，在他眼中，都成了一個笑話！
這是一個，他自己留給自己的，以為洒脫的、浪漫的、可以精彩的、其實可笑的笑話。
更可笑的，是他相信了這個笑話。
王璨緊閉雙眼，在星空下，流下淚來。
他是仙，更是人。他有仙的一切，但還剩下一顆人心。這變故，大概是前世的自己，都沒有想到的。
王璨忽然想起了那對清澈的眼眸，那個深愛自己的女人。
為了成道，為了讓自己不「重蹈覆轍」，他，親手殺了她！
在成道之前，她是魔。
在成道之後，在真相之前，她是傷，是劫。
「殺妻證道，可以明志。殺我，可得何？」
王璨想要欺騙自己，只要繼續努力，總有一天，他能復活她。
但他累了，真的累了，所以，他做出了最後的選擇。
夜空下，百草起伏。
曾經有一位肆意浪漫的仙人，在這個世界，留下了一段精彩的故事。最終，羽化而去，什麼都沒有留下。
「斬道斬我？」
「就憑你？也是可憐！」
「好歹是大能，不過九次輪轉，如今竟落得如此下場。」
「連命都沒斬，也敢斬自己。」
「那果然是碰不得的禁區。」
「算了，也不奇怪。」
「當年你離開混沌之源，做出選擇的那一刻，結局就已經註定。」
「我們只是跳出了命運，又豈是徹底斬斷了它。」
「事實證明，你錯了。」
一道淡淡的影子飄過，在這星空下，了無痕迹。
「你，不行的。」
「他，還有點意思。」
「可憐，也是可憐。」
「斬命斬道斬夙願，最後連自己都斬了。」
「有趣，非常有趣。」
「可惜，真可惜。」
「這樣一來，卻不是他最初想要的，也不是我們想要的。」
「奈何，實在奈何，你我這樣的，只能去模仿，沒法去干涉。」
「那群瘋子，不好惹。」
新世界，眾神殿，凌歧睜開眼睛。
眼前的視角，有些獨特。不過，徹底融合天書，有這變化也是必然。
而且，唯有這樣，他才能徹底無有後顧之憂吧。
人，總要有盼頭，總要留給自己，一個念想。
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凌歧就知道，自己被一大群人推著、捧著，必須走到一個終點，然後主動或者被動做出某種選擇。
這是宿命，卻比宿命更別怕，因為幕後的推動者們，幾乎全都跳出了命運之河。
凌歧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並且在之前任何層次的時候，都以自己的方式進行反擊、反抗，即使最後都被證明，只是螞蟻徒勞的掙扎。
行為，是徒勞的，心，卻不是這樣。
「原初世界，還是不夠強大。」
「它，應該首先成為一片宇宙的中心。」
身份不同，思維方式自然不同。
凌歧默默想著，有了決斷。
這件事情，最好的做法，應該是靠著天書之力、世界之力，自我演變，形成一片世界群，以此為中心，來建構宇宙，或者用核心框架代替彼宇宙的核心框架，神不知鬼不覺的鳩佔鵲巢。
可那需要的時間，實在是太漫長了，有天書的加速都沒用！
時至今日，凌歧已經知道，天書的力量，確實是無限的，那不知究竟是什麼，似乎就是一個起源、起點，能演化一切，但是相比起力量無限的天書，掌握天書的自己，能力卻是有限的。
所以，在耗費漫長的時間，乃至更漫長的時間，讓新世界完美演化出一片宇宙中心，或者自我演化成一片宇宙，和當機立斷，強行讓新世界成為一片已知宇宙的中心之間，凌歧選擇後者！
這，或許也是因為他已經沒有後顧之憂，才敢如此孤注一擲！
聖人之路，真的很奇妙，可以超脫自己，也可以融合世界之力，通常來說，前者更難，成就更高，後者更容易，是如今的主流。
但這並不絕對。
因為此時，超脫的凌歧，反而只具備曾經的力量，介於真正聖人的臨界點上，都不能算是完整的真正聖人。但是徹底和新世界、和天書融合在一起的，卻有著真正的聖人，都需要晉陞后成長百萬、千萬年乃至更久，才能具備的力量。哪怕這力量有著地域局限性，也非常可怕，簡直不可思議！
畢竟，這只是區區一個世界提供的！
比較遺憾的，大概就是層次和力量這兩種超脫、飛躍，都不徹底。
層次超脫的凌歧，不能再輕易涉足命運之河，否則一切都是徒勞，他又會重新被拖入命運的漩渦。以他的力量，在接下來，恐怕連自保都難。
而留下的凌歧，力量突破的凌歧，就真的只能一路走到黑了。
結果如何，實在看不清，因為變數太多！
凌歧曾經因為種種原因，分化出了許多的分身。
那些分身，其實都是可以捨棄的，都不是他，或者只是一小部分的他。
此時，超脫的他，和留下的他，才是真正的他，是真正的他做出了兩種不同的選擇，在神秘天書代表起源之力的作用下，演變成了兩個不同的結果。
若是再無交集，那麼他們不會有任何關係，就是兩個代表著不同未來的凌歧，或者說是同一個凌歧在一個岔路口分開后同時並存的兩種未來狀態。
一旦這種狀態被打破——
「斬道斬我，這是一個了斷，對自我的了斷。」
「他，不會再回來了。」
「意外，不會發生，既然做出了不同的選擇，那麼未來只能漸行漸遠。」
「天書，也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毀去，因為它甚至不是實際的載體，它就是一個起源！」
「所以，我相信，現在是我贏了一局！」
「你只能看著，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