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真實恐怖
深夜，福安殯儀館。
一排冰櫃整整齊齊的靠牆立著，一格格屍屜就像是積木，拼成一面金屬牆。
這些屍屜中，大多數都是空的，然而在這深夜，多半也沒誰有興趣拉開看看裡面有沒有能趁熱來一發的女屍。
月黑風高，烏雲滿天。
就在這時，某一格屍屜忽然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拖動，「嘭」地一聲彈了出來。
這樣的一幕，發生在大晚上，倘若被人看見，甭管是不是偷屍賊，絕對都會被嚇破膽。
氤氳的寒霧從彈開的屍屜里冒出，一隻蒼白枯槁的手忽然搭著屜沿，伸了出來！
一堆堆烏黑的頭髮，如同海藻，又像是密密麻麻的螞蟻，從三面溢出，彷彿沸騰的水霧，將那隻令人心悸的灰白鬼手徹底遮住！
劉福生是殯儀館的守夜人，今天他忙到很晚才準備休息，因為有一個大人物來認親人的屍體。
這些大人物一分鐘幾十萬上下，當然沒時間在殯儀館耗著。
所以他來之前，自己就要把屍體準備好，他走以後，自己還要把屍體像祖宗整理好，放回去。
好在，那個中年人出手很闊氣，雖然看起來他和自己的女兒感情一般，見到屍體也沒什麼悲傷，但很講氣派，就連他這個打雜的，都為此得了一筆不菲的小費。
這樣一來，劉福生也就不好意思偷懶，弄奸耍滑。
他這個人沒什麼優點，就是忠厚老實，做事勤懇。
劉福生躺在床上，想著那個大人物的漂亮女兒，不禁嘆了口氣，暗道紅顏薄命。
想他若是年輕二十歲，能娶到這樣一個女人，別說少奮鬥幾輩子，就算讓他多奮鬥半輩子，也值了。
不過他也知道，這隻能是做夢。現代社會，那些稍微有些姿色的女孩子，甭管家裡有錢沒錢，都個頂個的眼高於頂，哪裡是他這種土鱉能想的！
劉福生yy著，想著什麼樣的男人才能騙到白富美，名利雙收。
如果他也能遇到那樣的好事……
想著想著，劉福生腦海中不自禁的，閃過一張年輕的面孔，著實把他嚇了一大跳！
那是一個英俊帥氣的小伙兒，他在殯儀館做了那麼多年，早就見慣了生離死別，很少為別人的死亡而感到惋惜。但是那個漂亮女孩，還有帥氣小伙，全都讓他感慨英年早逝。想來上天偶爾還是很公平的，有的人長得很帥，卻死得很早，有的人真的很醜，卻活得很好。
總之，在生出和白富美配對的心思時，劉福生自然而然的想到了那個年輕人。
巧合的是，這個年輕人和之前那個白富美，正好也是同一天被送來的，可見有緣。
年輕人的屍體，之所以給劉福生留下深刻的印象，不光是因為他長得很帥，更因為對方背景同樣不小！
這人雖然沒有一個土豪老爹，看到清潔工都能大把撒錢，深諳有錢能使鬼推磨的道理，但背後的能量比之前者怕是更大！
上頭之前甚至還專門讓人打過招呼，要求他們這些殯儀館的工作人員，慎重對待那具屍體，不得命令不準私下移動！為此還專門按了監控，直言若是他們有誰違反規定，那麼立刻就要捲鋪蓋走人！
這樣的人，背景能普通？
只看上面的態度，就知道他不是什麼善茬！
怕不是某家二代公子？
當然，劉福生也懷疑過，或許只是自己多想了，否則既然屍體很重要，那為什麼會隨隨便便放在殯儀館？能保存屍體又比殯儀館安全多的地方，市裡有得是！
想了半天，想不出所以然來，劉福生也就不再多心。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他一個殯儀館的守屍人，做好本職工作就行，何必客串人家福爾摩斯？
再說萬一對方真有什麼了不得的背景，牽扯到他頭上，對他絕對沒好處！
要說他劉福生，也算是本市中高薪階層之一，圈子裡也有一些手握小權的朋友。
但這社會，終究不是他們這些小人物的天下。平時也就罷了，真攤上大事，不管是有錢的、還是有權的，他劉福生是清一色惹不起！
多做多看少說少打聽，這是小人物的生意經。
爹媽給他取名福生，他是半輩子沒享過福。
想著那個年輕人，那具被上頭特殊關照過的屍體，劉福生又是輕輕一嘆，忖著命運無常。
他忽然感覺脖子後面涼颼颼的，不禁縮了縮腦袋。
他現在仰躺在床上，眼睛看著天花板，腦袋後面就是枕頭，當然不會懷疑背後有鬼，卻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這是自然的生理反應，不表示他心中有鬼。
就算他現在不躺在床上，他也不會沒事自己嚇自己。劉福生不怕鬼，他根本不相信世界上存在鬼這種東西，不然這行當他也干不下去。
只是，殯儀館中，的確時有發生一些「怪事」。多數在事後被證明只是巧合，是自己嚇自己，也有些因為沒有造成任何惡果，又查不出原因，最終不了了之的！
年輕人的屍體，就挺邪門。
記得剛送來的時候，他偷偷看過，那人脖子上明明有個血洞，像是被子彈打出來的。
等到後來一波又一波人來過，也不知是檢查還是單純瞻仰遺體，總之某一次他偷偷窺視，發現屍體已經大變樣！
那屍體竟然從一副枉死鬼的模樣，變得如同壽終正寢一般，脖子上也沒有傷痕，安詳的就和睡著了一樣！
殯儀館雖然有入殮師，專門給死人化妝，傳說一些高手，能把砍成十七八截的屍體拼回去！
但先不說福安殯儀館有沒有那種高手，單單劉福生聽說的，就沒那麼神奇，是外行人以訛傳訛的誇大其詞。
死人就是死人，何況死了幾天，再怎麼化妝，也就那副死相。若是死相太難看，的確會很難搞，有些死的太慘的，一般都是直接燒掉了事。
像一些大型傷口，就算進行修補縫合，也會留下明顯的痕迹，畢竟死人可沒有活人的癒合力。況且這行當本身受眾面就少，給活人整容的滿大街都是，給死人整容的一條街沒一個，做的人少，自然技術就難以提高。
那種貫穿性的傷勢，沒理由修補的那麼完美，簡直天衣無縫！這是給死人化妝，又不是搞什麼藝術品展會，就算有手段，至於那麼大張旗鼓？
劉福生私下猜測，如果這不是怪事，而是科學，那麼這科學肯定很昂貴。
現在電視上宣傳的，這個新科學，那個新技術，生產出來的東西質量怎麼樣先不說，肯定是個頂個的貴，賊貴！
其實連男人都能整成女人，想來只要捨得花錢，把屍體弄得好看點也沒啥，沒什麼事情是有錢人辦不到的！
所以雖然感覺邪門，有關部門的慎重其事，也讓他有些不妙的猜測！
但是，只要不真的詐屍，他還是會老實本分的守著自己的鐵飯碗。
這份工作，丟了可不好再找。
像他這種小人物，也沒理由碰上傳說中的「大事」，無論是好事還是禍事，都輪不到他。
上頭讓怎麼做，他就怎麼做，總不會有錯！
很多人覺得殯儀館的工作不好做，聽起來就讓人毛骨悚然，卻不知道這正是帶來高收入的保障。有付出才有回報，能人所不能、為人所不為，這就是成功的捷徑。
現在懂這個道理的人不少，所以就連死人飯，都有人搶著吃，也有了一定的競爭壓力，只是相對其他行業更小，付出和收穫還算成正比，特別是劉福生這種資深員工。
劉福生要不是為了給家裡那兩口子填無底洞，在殯儀館幹了整整二十年，這時候恐怕也已經脫離溫飽奔小康！
劉福生想到好賭的老婆，吸毒的兒子，不禁蹙眉。
他也覺得自己是上輩子造孽，這輩子才守著這麼個倒霉差事，還取了個爛人老婆，生了個敗家兒子。
不過人生就是如此，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況且弄成現在這樣，劉福生自己也有責任。若他有多點時間陪陪老婆，關心關心孩子的教育問題，而不是整天陪死人，讓家裡人都不好意思把自己的工作情況說出去，也許現在就不是這個樣子！
但如果沒有這些付出，他一個農村來的三無青年，憑什麼混出頭？
因為覺得自己早年的確虧欠了妻兒，劉福生自己也比較心軟，所以即使妻子欠了一屁股賭債，兒子三天兩頭因為吸毒的事情被關進去，他也只是嘴上說說要離婚，要斷絕父子關係，實際還是一月月的把錢打回家。
想著自己身上的不幸，妻兒都像討債鬼，劉福生抱怨著上天不公，抱怨著生活艱辛。
也不知是老天聽到了他的怨言，還是他今天真箇撞了邪。
方才還只是隱隱感覺到一股的涼風，忽然一陣陣的冒了出來！
這感覺，就彷彿他枕的已經不是鬆軟的枕頭，而是一塊冰，一具屍體！
「屍體？！」
劉福生猛然支起身子，回頭一看，發現腦袋後面還是太空棉的枕頭，不禁鬆了口氣。
但是，還不等他徹底將提起的心放下，那顆砰砰直跳的心臟，再次懸了起來。
因為，就在這時，他分明聽到，本該空著的床鋪底下，傳出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就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在摩擦地面！
咕嘟！
劉福生猛地咽了口唾沫，心中默念阿彌陀佛，然後把頭探了出去，想要看看是不是有什麼野貓老鼠之類。
接連的怪異，已經引起了劉福生的警惕，但是整整二十年的守屍生活，還是讓他有著一般人所沒有的膽量。
「人死卵朝天！」
趴在床邊，劉福生猛然將頭低下，做了一個在恐怖片中純屬作死的動作！
然而這不是恐怖片，而是現實，所以床底下什麼都沒有，他什麼都沒看到！
「呼！」
劉福生鬆了口氣，支起身子，自嘲的笑了笑，覺得自己越活越回去！
「呵！」
幾乎同時，背後傳來一聲冷笑，伴著脖頸后的陣陣涼風，傳到劉福生的耳中！
他臉上的笑容僵住，回過頭去，只看到一個面目獃滯的年輕人，正跪坐在自己身後。一陣陣涼風，就是他身上散發出的某種氣息。他只是待在那裡，就像是一座冰雕，不停往外散發寒意！
這個年輕人眉清目秀，面色卻分外蒼白，身上分明披著殯儀館統一分發的死人制服！
劉福生瞪大了眼睛，他對這個年輕人，一點都不陌生，甚至可以說是印象深刻。
「鬼！鬼啊！！！」
劉福生髮出了一聲尖叫，感覺自己的人生觀和世界觀徹底崩塌了！
若只是這個年輕人，他還不至於恐懼至此。這人雖然詐屍，但除了膚色慘白嚇人，神色卻並不扭曲猙獰，看起來不像是傳說中的索命惡鬼。
但是這個年輕.……鬼的身後，就在保衛室敞開的門口，還趴著另一隻披頭散髮的女鬼！
比起神色冷漠的男鬼，這隻女鬼可凄厲多了。僅僅那形象，就足夠駭人。更不用說和男鬼身上一陣陣讓人手腳發麻的寒意不同，這女鬼流露出的氣息，就是純粹的邪惡，讓人喪膽的邪惡氣息！
「操！我怎麼不叫劉雨生！」
在年青男鬼伸出雙手，閃電般的掐住他脖子的時候，劉福生尖叫著，留下了這句幾乎沒有笑點的遺言。
凌歧看著眼前倒下的中年男人，沒什麼感覺。
這人可以說是死不瞑目，或許他一生都沒什麼劣跡，乃至工作勤懇，待人誠懇，是個好人，可他還是死了。
因為，在自己而言，他只是隨手捏死了一隻螞蟻，一隻必須死的螞蟻。
他從床上跳了起來，落到地上，隨意蹦躂了幾下，動作十分僵硬、可笑，就像是沒有裝配好的機器人，又像是傳說中的殭屍！
門口的女鬼稍微往裡爬了一點，凌歧回頭冷冷的注視著她，淡淡說道：
「他的靈魂，是我的，你想毀約？」
「別忘了，究竟是誰帶你來到這個世界！」
凌歧說著，腦後憑空出現一顆快要破碎的黑色水晶球，懸浮在半空中。水晶球的周圍，隱隱有著和球體上一樣的裂紋，彷彿是從魔晶球中蔓延出來的，撕裂了虛空！
女鬼抬起頭來，露出一張輪廓還算好看的臉。
可惜就算是再美的女人，如果眼珠凸起，布滿血絲，還滿臉青筋畢露，表情猙獰駭人，也不會美到哪裡去！
「棲棲、嘶嘶、嚯嚯！」
女鬼喉嚨里發出一陣像是吐氣泡又像是砂輪摩擦的怪異聲響，它顯然對凌歧或者說魔晶球很是忌憚，因此毫不猶豫的縮了回去！
凌歧臉上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又轉過身觀察起眼前仍舊被禁錮在那具軀體中的靈魂。
高維世界的人，死亡以後，似乎並不會立刻魂飛魄散。
按照凌歧的推算，最少也要經過一天一夜的「發酵」，這個中年人的魂魄才會離體，這指的當然是正常情況。
要說對付魂魄，身後那位肯定比他「專業」，可惜它和他不是一路的，不值得信任，當然更不值得忌憚。
這等鬼物，就算是整個世界的意志顯化，就算在常人眼裡再是恐怖，只要拿捏住把柄，也一樣任他予取予求。
凌歧雖然是藉助對方的力量，才能以如今的面目降臨到這個「高維世界」，可是掌握著唯一通行證的他，卻反而掌握著更大的主導權！
借勢而欺之，這才是本事！
被人反客為主的話，那該有多蠢？
「記住你自己的身份，伽椰子！」
凌歧淡淡的說了一句，便不在理會身後的鬼物。
「伽椰子」抬著頭，冷冷盯著凌歧的背影，它很想出手，將這個該死的「寄生物」除掉，但它不敢嘗試，不敢去賭離開了這個「寄生物」，自己還能不能在這個完美的、令它垂涎欲滴的世界來去自如！
可惜，這次選擇的目標，和那個叫做伽椰子的女人，實在差得太遠。
若非如此，即使拼著兩敗俱傷，它也不會甘心受人頤指氣使，何況還是那種「寄生者」！
它如今佔據的這具軀殼，終究不是頂級的屍材，甚至連優秀都算不上。
別說在其內部形成規則體系、自衍一界，連力量上限，都被壓得極低，根本不堪大用。
只是這種事情，莫非凌歧就不懂，這本就是必然的，因為他不可能給自己找一個不受控制的「同行者」！
高維世界的秘密，是他獨佔獨享的，從前如此，今後也將如此，除非又遇上那種不可名狀的存在！
既然他敢借用尸魂界的力量，敢和尸魂界的界域意志達成交易，就不會輕易為人做嫁衣，不會讓它得到超出控制的力量！
鑰匙掌握在他的手中，這是他最大的籌碼！
清晨，劉福生的屍體被早到的準備和他交班的同事發現。
幾乎在第一時間，劉福生的死亡，兩具被重點關注的屍體無故失蹤，這件事情就層層上報，受到了有關部門高度的重視.……
會將極重要的東西擺在極可能出問題的地方，這當然是為了——引蛇出洞！
只是，這一次被引出來的，真的只是一條毒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