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交錯
當都靈之日的餘暉照在鑰匙孔上，潛伏在岩石旁的凌歧，居然沒有等來意料中的人，事態的發展開始變得出乎他的預料。
要知道，在此前他還一直都是運籌帷幄的，對於未來的每一步都有著詳細的計劃，他甚至能夠在已有的布局上做出更好的選擇。
比如出賣鑰匙以前，凌歧原本設想的是直接拋出更大的誘餌。
然而當時索林三人的狀態實在不佳，對於各種外力的滲透抗力跌到了低谷，凌歧甚至能從他們慌張和敵對的表象下，感受到了另一股僥倖與急迫！
那樣的他們，已經沒資格再和他進行一場「公平」的交易！
對籠中的困獸來說，一個脫困的希望和直接放它離去，差別其實不大。
凌歧本可以直接滿足他們的願望，那也是他原先準備要做的，亦是環環相扣的陷阱中的第一環。
將阿肯寶鑽暫時交易出去，巨龍史矛革在養好傷勢的第一時間就會找上那幾個「竊賊」。即便它對寶物的感知距離沒那麼遠，或者出人預料的選擇放棄追擊。那麼重獲寶鑽的索林也必然不會放過史矛革，集結矮人聯軍重新打上孤山也幾乎是註定的結局。因此不論局勢將會怎樣發展，他們都會在凌歧需要的時限內持續和史矛革正面為敵，區別只是彼方的勝算大小。另外提供阿肯寶鑽的凌歧，那時也必定不再是索林仇恨的對象，兩人間的關係至少會提升至冷漠。
不過那樣的話，一旦史矛革放棄主動追擊，很可能它就會提前退出舞台，畢竟那條龍可不見得能扛住成百上千的矮人加上幾位有數的強者聯手攻擊！
那種正義戰勝邪惡局面並非凌歧目前願意看到，邪惡方雖然不止史矛革一家，但局勢還是應該越亂越好！
局勢越亂，死的人就越多，自由的靈魂也就越多，提供他晉級的資糧才會越充足！
甚至於當局面開始惡化，不論正義邪惡方哪一面佔優，只要戰爭不至於提前結束，那麼就會吸引來更多強者的關注、參與！
而一旦他們「意外」隕落，連資糧的檔次都可以再上一級，那些才是真正的美味！
現在，既然知道了幾人的弱勢之處，以及各自的急迫，退而求其次只提供鑰匙，也許才會讓利益最大化！
他們會不來嗎？巨龍會發現不了他們嗎？他們會逃不走嗎？逃走後的他們會不去求援嗎？援兵會不到嗎？黑暗勢力會不趁機痛打落水狗嗎？
凌歧從未為此擔憂，因為他在這裡！他已經準備好了足夠多的後手！
他滿心以為可以繼續把這三人當槍使，一點點撕開他為中土大陸準備好的一場盛宴序幕！
結果卻是，通過長湖鎮本地記載，找到相關線索，同樣已經解開謎題的凌歧，在孤山後崖暗藏的巨石平台上，等了整整一天，十足像個傻瓜！
就算這時長湖鎮已經進入正規，日常事務完全不需要他去干涉處理。在這種關鍵時候，浪費整整一天的時間，依舊是一件讓人無法愉快、並且極為不值得的事情！
為此，他甚至放任一些無益的變化在眼皮子底下發生。明明可以提前提防，卻不得不選擇不聞不問！
日落月升，餘暉散盡，凌歧面色陰沉的離開了守候之地。
他帶著疑惑和不解離去，就在他離開不久之後，過了還不到半個小時，幾道鬼祟的身影攀著鑿壁的階梯，登上了那處並不顯眼的巨石平台！
隨著一陣轟隆隆的機杼聲，他們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那裡。
都靈之日最後的餘暉，莫非就必然是凄美的晚霞？
他怎麼會知道、他們從何而知！
龍巢之中，翅翼上的傷口已經基本癒合，唯有鱗片還沒重新長齊的史矛革，猛然睜開了眼睛。
這條中土大陸上最後的巨龍，繼承了祖輩們的惡毒，兇殘而狡詐。
它聞著空氣里熟悉的味道，咧開了巨大的龍口，露出一絲陰險的笑容。
長湖鎮，蹙眉深思的凌歧回到了住處，不料已經有幾人在等候多時。
尼丁和法瑞恩互不相視，前者在見到凌歧的第一時間就大喜的迎了上去，後者對此冷冷一哂，卻也不做多言，亦步亦趨。
只有第三個人不是凌歧的親信，他是長湖鎮的原住民，三天前就被凌歧派出執行一項不算太難的任務，算是一名信使。
他的任務是前往幽暗密林的森林精靈王國，在覲見精靈王瑟蘭迪爾同時，報上新領主的名號，提出增加貿易事項、彼此互通有無的建議。
這種互惠互利的事情，何況那邊還有暗子，不應該有任何問題。
現在這人臉上卻沒有半點欣喜，滿滿都是焦慮與惶恐。
「嗯？你們都在等我？有什麼事？」
凌歧隨口問著，腳步不停，依舊朝著自己的宿處走去。
「額，是這樣的，大人，您的方法果然很有效，戰士們現在已經變得精力充沛，對訓練的熱情增加了許多。我相信，只要有半個月的時間，這些人就能成為一票悍勇之師。」
尼丁撿著好聽的彙報，可惜都是廢話，沒能讓領主臉上隱隱的不悅消褪。
「另外，有鑒於戰士們身上的變化，以及.……領主您『昨晚對鎮民們的庇護，孤身抵禦惡龍咒語』的英勇行為……」
尼丁著重說著，見到凌歧不置可否，有些吃不准他的心思，只好繼續說道：
「所以今天要求加入城衛隊的人足有四十多個，不過裡面還有一些年齡不達標的，最小的才14歲，最大的卻已經年過半百，不知……」
凌歧聽到這裡，有些不耐煩的擺了擺手。
「半個月時間太長，三天之內，我要看到他們能上戰場。很明顯，你還是低估了他們被激發出的潛力。現在就算讓他們不眠不休訓練上三天三夜，他們也不會喊苦喊累。」
凌歧苛刻的要求不禁讓尼丁目瞪口呆，就接連法瑞恩和另一人也開始瞠目結舌。
「再有就是，只要肯加入城衛隊，不論年齡，不管老幼，甚至不計性別，只要肯來，你照收不誤！」
「那些能夠改善體質的藥物，從現在開始，我會足量提供。」
「這些新的情況，你都可以明文通知下去。」
「但是，你要把這些人編成兩隊。第一隊就按入籍時間、截止到昨天來算。第二隊，就是在那之後加入的，包括今天要求加入的那些。」
「其他方面的情況你不用過問，軍費器械糧草都會有充足的供應，現在的情況是人數太少，訓練也還不夠，這些才是你必須儘快完善的！」
凌歧木然說著。
尼丁對領主言語中的不滿和急切感到一絲惶恐與不安。
「可是，大人，那樣的話，維持城鎮日常運轉的人就不夠了！」
一座城市或者小鎮，哪怕只是尋常村莊，也不可能毫無限制的徵兵擴軍。
部隊不事生產，消耗卻比普通市民還大。
按照凌歧現在的要求，明顯就是要增加一批職業軍人，而非民兵。
再比照中土大陸的生產力水平，一名職業軍人起碼要三到四個勞動力才能養活，現在的城衛軍數量都已經超出長湖鎮能承受的極限了。
現實生活可不是遊戲，人口只是一組數字，其他方面也都一樣。
生產力是一個完整的循環體系，不是某一環有人做就行，必須環環相扣，缺一不可。
比如一片村莊，總要有人耕種、有人放牧、有人打鐵、有人行醫，要求再高點，還要有人傾倒垃圾、打掃街道、管理衛生，家裡也要有人洗衣做飯。
財力足夠的話，有些東西是可以靠貿易彌補，有些方面卻不行，而且就算是貿易也要有人去執行、管理。
再說人也會生病，醫生也要學徒，地還會欠收，農民也只能儘力多種點！
生活比書面文字更複雜，城鎮的構成又比農村複雜的多，在城市鎮區，想正常發展，連許多平時看起來沒什麼用的設施，都非常重要。
比如酒館，看起來可以停運，但如果那樣，你靠什麼吸引外來的冒險者逗留，鎮民們茶餘飯後又上哪裡去消遣？
比如各種商鋪魚坊，如果全都關門大吉，那普通鎮民甚至連日常生活都會受到極大的影響，總不能全都實行軍事化管理、配給制度，或者乾脆讓鎮民自己去種地捕魚，那還不如吃上大鍋飯得了。
況且現在長湖鎮中還有許多設施沒有擴建完，工具材料都堆在路邊，建築又不是繪畫，畫完就好。
簡單的石木結構也要黏土糊上，糊上的黏土要經過暴晒才會幹涸牢固，下一步的建設才能繼續進行。
不是哪裡都和軍營一樣，把地一圈，蓋幾個破屋就可以，許多建設都需要持續的人力物力消耗。
最耗時費力的城牆，甚至才剛把地基打好，都沒壘起多少。
若是領主放寬了募兵的限制，軍隊的待遇又那麼好，還提供魔葯強化身體素質，那的確能在極短時間能召來一大群人。
可那樣的話，長湖鎮不就成了空架子，這地盤到底還要不要呢？
尼丁想了很多，事實上這些問題許多人都能想到，當然也包括凌歧。
「無需多言，照我說的去辦。只有能生存下去，才有資格考慮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