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低語
「幽暗密林！」
看著眼前出現的大片茂密樹林，往左右延伸幾乎就見不到盡頭。
凌歧否定了直接進入，友好拜訪的打算。
瑟蘭迪爾並非愛隆王，而李奧對這人的影響力，在至尊魔戒這件事上，也未必足夠！
而且他不得不考慮最壞的情況，假如瑟蘭迪爾已經拿到了至尊魔戒，卻隱瞞下來，甚至他直接被至尊魔戒控制住的話……
瑟蘭迪爾可不是比爾博，精靈王加上至尊魔戒根本不是他明面上那點力量能對付！
只有在光暗平衡的時候，無間道才有意義。現在連甘道夫都被捉了，倘若正義陣營扛旗的三位精靈王再倒戈一位，當真是最壞的情況了。
他要渾水摸魚，新的底牌讓他擁有能神不知鬼不覺摸到許多大魚小魚、到了最後將它們一打盡的機會！
精靈們的靈魂已經成了他的禁臠，不容被提前破壞或遭染指，包括他的分身！
那不但美味，對他的新生血脈還有良性的促進作用！
所以提前的戰爭，不是他現在需要的！
「你們兩個在這裡等一下，記住，待會兒不論見到什麼，都不要提前進入幽暗密林！」
凌歧叮囑了一句，便轉身大步遠去。
從昨夜起就一直沒消停過的狼嚎，已經在他們接近幽暗密林時消失了，似乎裡面正藏著什麼極為可怕的東西！
「嗷嗚！！！」
尼丁看向神色鎮定的法瑞恩，剛想問問他對領主此舉的看法，結果身後忽然傳來一聲極為嘹亮的狼嚎，彷彿狼王在召喚游兵。
「糟糕！大人有危險！」
尼丁立刻想到這是群狼的陷阱，鏘地抽出武器。
精靈打造的寶劍，不但曲線優美，鋒利程度也勝過人類世界能找到最好的武器，僅次於諾多精靈們鍛造的、被外人稱為「符文武器」的特製裝備。
「不要多看！不要多聽！大人的能力、實力不是你能想象！就算他遇上危險，你這樣冒然衝過去，你認為這會是對大人的幫助，還是淪為拖累？」
法瑞恩的話完全不近人情，尼丁面色青紅，卻又反駁不得。
他知道護衛隊長是對的，真遇上危險，他也只有被保護的份兒。
「好~好吧！希望你是對的！」
尼丁收回武器，倔強的頂了一句，然後乾脆走到了法瑞恩的身後，不再看那片似乎有什麼正在召喚他的、詭異的密林，轉而盯著來路。
嘹亮的狼嚎又一次響起，這一回卻在極遠的地方，尼丁鬆了口氣。
他始終不肯承認，比起擔心凌歧的安危，他其實更擔心自己。
就連先前的舉動，也像是對懦弱的掩飾。
大概半個小時后，日頭朝西稍微傾斜了一點，法瑞恩臉上浮起縷縷不太顯眼的黑氣，滿面冷笑的盯著那片像是會動的森林。
至於尼丁，正抬手擦著臉上的細汗，以劍拄地支撐著有些僵硬的身體。
咚！咚！咚！
地面忽然開始輕微而快速的震蕩，伴隨著細密緊促的蹄聲，漫天灰塵遮天蔽日的映入眼帘。
法瑞恩側耳傾聽，發現那和千軍萬馬賓士的動靜有很大的不同，倒像是成群的走獸遇上危險狼狽的遷徙！
「不！不好！法瑞恩！快跑！快躲進森林！」
尼丁只看到遠方大片的塵土飛揚，甚至還看不清敵人究竟是什麼，就已經被嚇得雙腿發軟！
這讓他回憶起第一次面對成群座狼衝鋒的場面，那時他有坐騎，身邊有同伴，現在他幾近孤立無援！
座狼體型龐大，加上狼背上的獸人，衝鋒起來形成的聲效絕對更磅礴，彷如海潮！
這回滾滾而來的塵埃倒彷彿沸沸揚揚的洪流，聲音雖然沒那麼劇烈，但它更讓人絕望！
尼丁轉過身，頭也不抬的撒腿就跑，這一回無需森林對他進行什麼隱晦的誘惑，少年腦袋裡就只剩下兩個字：
「快跑！」
「沒出息的東西！冷靜下來！」
法瑞恩冷酷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尼丁卻不想和他計較。
緊接著，他不想計較也不行了，因為一隻沉重有力的手掌按在他的肩頭，鐵鑄的五指緊緊箍住他的肩胛。
尼丁哎呀一聲，又驚又怒！
他剛想回頭怒罵，忽然就是一個激靈，腦海中過分劇烈的恐懼不翼而飛。
「等等！狼？那些都是狼群？那領主大人呢？他離開時說過——」
尼丁將一切都聯繫起來，某個瘋狂的念頭忽然出現在他的腦海，可惜暫時無從證實。
他覺得自己依舊該撤，這一回不再是落荒而逃，而是靜觀其變。
那些狼群面對著他們根本沒有停下衝鋒的意思，他們現在若再不走，立刻就會陷入包圍，連跑都跑不了！
為了一個猜測或者過期的命令而去冒險，這在尼丁看來是愚蠢的。這與忠誠無關，只是他的性格就不容許他愚忠。
法瑞恩的手根本沒有鬆開的意思，對尼丁的勸說或是怒罵完全無動於衷。他甚至就連頭都沒回一下，好似對身後的群狼全然不知。
驚怒的尼丁沒看到法瑞恩已經用另一隻手按住刀柄，他很快就不用再糾結該怎麼逃跑，因為他知道來不及了。
看著第一排野狼齊齊張開血盆大口，似在無聲嘶吼，又像是準備掠食，他覺得自己雙腿又軟了！
恐懼源自內心，不是任何法術能無端形成的，除非它本就已經存在，有了種子！
「我不怕！我不怕！我不怕！」
少年用力掙開了法瑞恩，這次護衛隊長沒再鉗制。
尼丁用雙手拔出精靈長劍，連劍鞘都丟了，一面喃喃自語的自我催眠，一面發狠的盯著離他最近、跑的最快的那隻灰狼！
這些狼並不高大，也不夠健壯，比起座狼完全就是小犢子，還不到尼丁的大腿高。
這樣的狼任何人類戰士在全副武裝時都能一挑二三，但是不能被圍攻，否則精銳戰士也容易葬身狼口。
然而，它們現在的數量實在太多、太多！
那不是十幾隻，不是幾十隻，有好幾百、甚至上千！
這樣一群灰狼，在開闊的平原上，完全能咬死一整隊的精銳步兵戰士，除非那隊戰士個個都是剛鐸的湧泉護衛！
「完了！死定了！完蛋了！」
尼丁快被嚇得屁滾尿流，他無法確定這究竟是某種力量施加的恐懼巫術，還是他的本心。
「啊！哇呀呀呀呀呀！」
尼丁怒吼著舉起長劍，燦銀泛著點點青金的精靈長劍，在陽光下綻放著炫目的光彩。
他就像是古代的人類勇士，面對著狂暴的獸群也毫無畏懼。
只是他的表情和他的動作完全不搭，那種夾雜著恐懼和絕望的神態，絕對不該是英雄和勇士會流露。
「白痴！別動！」
法瑞恩的話就像一盆冷水澆在尼丁頭上，少年好不容易燃起的一點點勇氣徹底熄滅，他僵在那裡，眼睜睜看著一匹灰狼迅捷的從身邊穿過。
撲通！
尼丁癱坐在地，呼哧呼哧喘著粗氣。
他以為自己見識過大場面，也算是英雄式的人物了，卻沒想到那完全建立在周圍有大量強力隊友能依靠的基礎上。當他獨自、幾乎獨自面對危險，他立刻暴露出怯懦的本性。
「嗚~~~」
尼丁忽然丟掉了手中的武器，抱頭痛哭。
周圍一匹又一匹野狼從兩人身邊穿過，帶來了一陣陣腥風和食肉動物特有的騷臭，卻對兩塊鮮肉看也不看。
法瑞恩始終屹立不動，低頭輕蔑的掃過尼丁，但沒有鬆開手中的武器。
「好了！別哭了！大人就要回來了！」
法瑞恩有理由藐視尼丁，他一直都拿著最精良的裝備，從過去開始就是，卻根本不懂怎麼去做一個合格的戰士。
若不是因為他和領主的特殊關係，法瑞恩根本不會出手阻攔他魯莽的行為。他從始至終都不認為這小子有必要知道，呆在自己的身邊才是最安全的，除非他已經自顧不暇。
「我說！別再哭了！你覺得你姐姐會希望大人看到這樣的你嗎？」
護衛隊長呵斥著，多了些恨鐵不成鋼的味道。
他一直試圖將這個小子訓練成材，尼丁的天賦還是不錯的，只是太年輕了。
尼丁終於停止了哭泣，看得出來，他很在意林奇對他的看法。
他剛把眼淚鼻涕擦乾淨，又從地上撿起了武器，最後一條骨瘦嶙峋的老狼已經從他身邊跑過。
那匹狼已經很老了，所以掉了隊，只能和兩個人類一起吃灰。
它瘦弱但狡猾，因此留在了最後。
它看著無數同類頭也不回的衝進那片代表死亡的森林，忽然轉過身去，滿臉貪婪的盯著那個對它毫不設防的年輕人類！
它氣喘吁吁的吐著舌頭，試圖朝目標靠近，卻察覺到另一股疑惑且警惕的目光！
老狼這才注意到菜鳥鮮肉身邊還有一人，它的確太老了，老的眼睛都花了。
狡詐的老狼從另一人身上感受到了明顯的威脅，立刻後退了幾步，裝作要離開！
再然後，它那昏花的老眼越過二人，看到了另一個身影！
這匹老狼立刻驚恐的嗚咽了一聲，轉身撒腿就跑，卸下了所有偽裝！
這彷彿是某種訊號，從它開始，森林中響起了此起彼伏的狼嚎！
老狼永遠也忘不了那個人類，忘不了他的低語！
「夏洛~」
「西撒~」
「莫爾范達~」
它又聽到了那種斷斷續續的低語，沙啞而充滿魅惑，彷彿是從地獄女妖的口中傳出。
它的王就這樣變成了別人的奴隸，率領著整個部族，悍不畏死的朝著那片禁忌的森林發起衝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