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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隔半年後,克斯默德再次行走在了窩車則的大街小巷上。這半年來,克斯默德長高了不少,而體格也因為持之以恒的體能訓練而健壯挺拔了許多,臉容雖然沒怎麽變,但所呈現出的睿智神色,卻是從前沒有的。認識他的旁人一眼看去,都會覺得他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因此當他出現在街上時,許多他的“老相識一時之間還認他不出來,特瑪,便是其中一個。
當依然又黑又瘦又醜的特瑪,看到克斯默德出現在他眼前的時候,他先是愣了一下,爾後才咧開嘴笑道:“喲,小雜種,你居然又出現了?幾個月前你被奧拉打斷了手,然後像小狗一樣逃走了,我還以為你會躲起來一輩子不敢出來了呢!他這番話,引發了他身旁三個毛頭小子的一陣大笑,而他也就仗著身邊有三個同伴,才敢這麽肆意地嘲笑克斯默德。
然而就在特瑪的話音未落,他同伴的笑聲剛剛響起的那一刻,一個耳光“啪的一聲落在了他的臉上。這讓特瑪猝不及防,而就算他有所防備,以他的能力也根本防不住這一個耳光,因為這個耳光扇的實在太快,令他甚至看不清是誰賞給他的,一時之間愣在了原地。
“你說誰是小雜種?克斯默德冷冷地問道。
特瑪聽到了克斯默德的問話,才回過神來,感到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疼,下意識地一手將臉捂住,而口中則不計後果地說道:“當然是說你……
特瑪話沒說完,又一個耳光“啪的一聲落在了他另一邊臉上。
“你說什麽?我聽不清楚,請再大聲說一遍。克斯默德若無其事般的淡淡說道。
特瑪慌忙退後了幾步,捂著臉對身邊的同伴用哭腔喊道:“快!我們四個,一起教訓這個囂張的小雜種!特瑪特別加重語氣強調“四個這個詞,似乎是為了顯示出自己這方人多的優勢。
於是,包括特瑪在內,四個無畏的少年,一起向克斯默德衝了過去。
隻聽一陣“劈裏啪啦的聲音,夾雜著幾聲慘叫響過,這四個少年都不約而同地用雙手捂住了臉,低著頭退向了一邊,口中則都“哎喲哎喲地喊個不停,而其中特瑪最慘,兩邊臉頰明顯都腫起來了。
克斯默德跟上一步,一手揪住特瑪的衣襟,對其餘那三個捂臉少年說道:“這裏沒你們的事了,你們可以滾了!記得以後說話給我注意點!
那三個少年立刻都像風一樣跑開了。
“你快帶我去找奧拉!克斯默德對特瑪喝道。
特瑪無奈地點了點頭,不敢不聽話。
在特瑪的帶領下,克斯默德穿過了幾條大街,走過了幾條小巷,最後在一條小巷的盡頭停了下來。
特瑪提高聲音,朝他前方的一座木房子的所在大聲喊道:“奧拉大哥,我是特瑪,我有事找你,麻煩你出來一下。他的臉已被打腫,令他的這番喊話發音有點不準,但卻還算清晰。
過了一會兒,一個高大的身影從屋中走了出來,同時應道:“什麽事?
克斯默德一眼就認出了這個人正是奧拉,半年時間,也讓這個奧拉高大健壯了不少。
奧拉也很快認出了克斯默德來,他的臉上在閃過一絲驚愕後,便堆滿了愉悅而玩味的笑容,說道:“小雜種,想不到你居然還敢出現在我麵前!
“你敢和我打一架嗎?克斯默德毫不拐彎抹角,直接說明了來意。
“你這是找死!奧拉輕蔑而得意地說道:“哈哈,這次我可不會再讓你逃了!必須好好折磨你一番,讓你見識一下我的厲害,給你這一輩子留下深刻的印象!
“那你得問問我的拳頭答不答應!克斯默德冷冷地答道。
兩人再不多話,立刻廝打在了一起。過了幾招後,克斯默德便發現這個奧拉在這半年來並沒有多大的進步,心裏不由得有些失望。但他依然沒有輕敵,立刻集中精神,將他這半年來苦苦訓練的格鬥智慧運用出來。
奧拉那在常人眼裏規規矩矩,連貫自如,似乎無懈可擊的拳腳,在此刻的克斯默德眼裏,卻猶如慢動作演示一般,而且還破綻百出。克斯默德冷笑一聲,在奧拉的一拳剛剛擊出的那一刹那,他早已揮出的一拳,正好在這一刹那自下而上地擊中了奧拉的下巴。奧拉被這一拳打得整個腦袋猛地往上一揚,還不由自主地向後踉蹌而去。
克斯默德沉默著緊跟而上,一時之間拳腳並用,數秒後便將奧拉打得滿地找牙,慘叫著爬不起來。
“今天,也該到你嚐嚐手臂脫臼的滋味了。克斯默德將奧拉的右手抓起,正準備用力一拗。
就在這時,一個威嚴的聲音傳了過來:“大膽小子!你如果敢把他的手拗了,我等一下就把你全身的骨頭都打折!
克斯默德循著聲音一看,發現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正從屋中大步走了出來。這個人克斯默德似曾相識,似乎正是他在競技場見過的某個鬥士。另外,他長得很像奧拉,或者說,奧拉長得很像他。毫無疑問,他正是奧拉的父親,一個正規鬥士。
克斯默德雙眼平靜地看向那個男人,而雙手則猛地一用力。伴隨著“卡拉一聲脆響,奧拉的慘叫聲響起。
“可惡!小子,你給我站住!竟然敢這樣對我兒子,你真是不知死活!奧拉的父親怒喝道。
克斯默德頭也不回,快步離開,他的舊賬已算清,當然不會再逗留。何況,奧拉的父親是個成年大男人,而且還是個正規鬥士,克斯默德不想和他交手,因為他沒有贏的把握。
但奧拉的父親卻沒有打算就此罷休,使盡全力地追到了克斯默德身後,並伸出右手,狠狠地一把揪住了克斯默德的左肩,同時口中大喊道:“不知死活的小子,給我乖乖留下來!
克斯默德隻好回身還手,和奧拉的父親——那個正規鬥士廝打了起來。奧拉的父親比奧拉更健壯有力得多,出手也更快更狠。克斯默德本就不想和他較量,又被他窮追不舍地欺近了身,接著又遭他一輪毫不留情的猛攻,自然就處於了被動下風。克斯默德招架了幾下後,被奧拉的父親一拳砸中了左肩頭,並在那股勁力猛撞下,退後了幾步。
“哈哈,小子,原來你不過如此,我還以為你是個多厲害的人物呢!奧拉的父親嘲諷道。
被奧拉的父親這麽一說,克斯默德頓時惱怒起來,心中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我是沒把握贏他,還是我根本就沒有想過要贏他?這個念頭令克斯默德的心跳立刻加速,全身的血液也頓時沸騰起來。由於他以前總是隻能站在競技場邊,默默地觀看學習著那些鬥士的格鬥技巧,久而久之,他便在潛意識中把那些鬥士當成了老師般的前輩,將老修女瑪麗特年輕時候可以一個打十個的正規鬥士,當成了高高在上的存在。一想到瑪麗特現在這麽年邁體弱,都還聲稱可以一個打五個正規鬥士,克斯默德不由得羞愧難當,心想如果今天不能把眼前這個正規鬥士打倒,實在是太給瑪麗特丟臉了。
於是,克斯默德振奮精神,主動出擊,向奧拉的父親發起了進攻。奧拉的父親明顯感覺到了克斯默德的變化——他那忽然猛烈燃燒而起的如火鬥誌以及求勝欲望,當然,還有他更淩厲的出手。奧拉的父親不敢怠慢,立刻全力迎戰。
然而很快,這個正規鬥士便發現了克斯默德的可怕之處。他本以為克斯默德主動朝他發動攻擊,接下來便會采取急躁冒進的打法——他見過太多這樣的年輕人了。然而,克斯默德卻完全相反,雖然他身上散發出的鬥誌和求勝欲望都是那麽的強烈,但他的打法卻極度鎮定冷靜,仿佛早已知曉了一切,包括這場決鬥的結果。
正是這種冷靜和堅定,令奧拉的父親覺得可怕。克斯默德竟然似乎已將他這個對手看透,對他要使出的每一招每一式都了如指掌一般。克斯默德現在似乎隻是在等待一個時刻,一個可以終結這場決鬥的時刻,而這個時刻,仿佛突然就會到來。
奧拉的父親感覺克斯默德幾乎每一次出手,都能出其不意地襲向他的弱點,而且是在他也采取進攻的同時,如果不是他反應快,及時格擋或躲閃,他可能就已經被克斯默德一擊打倒。也可以說,是克斯默德的判斷還不能十分準確,或者出手還不夠快,才會出現誤差,讓奧拉的父親有時間格擋或閃避。
克斯默德的多次出手雖然並不能達到最終目的,但卻已將這個正規鬥士的進攻節奏打亂,同時他這種以進為退的打法,讓這個正規鬥士難以適應,這是他從未見過的打法——沒有格擋,沒有閃躲,隻有進攻,追求的是以極快的出手速度搶在對手之前,達到一擊製敵的目的。這樣一來,不敢和克斯默德互拚出手的這個正規鬥士,很快就陷入了被動,並漸漸左支右絀,隻在招架和閃躲,幾乎沒有了還擊。
奧拉的父親忽然覺得,克斯默德其實正在以他為目標進行練習,讓他的那種打法漸趨成熟,並似乎要突破某種限製。他在不斷嚐試,而他最終會成功,一切似乎隻是時間問題。這種想法令這個已將格鬥當成了家常便飯的正規鬥士,頓時感到了一種強烈的壓迫感,仿佛自己正在被對方漸漸掌控,最終必敗無疑。他不由得冒出了一身冷汗,甚至重新體驗到了他第一次和人打鬥時的那種緊張、不安,以及恐懼。他在應付著克斯默德一次接一次突襲般的進攻後,漸漸感到力不從心。
當奧拉的父親被克斯默德一擊打倒在地後,這個正規鬥士的第一反應竟然是:終於可以結束了!他在暗暗的鬆了一口氣後,才感到從胸口傳來的一陣劇痛。
“是你兒子先惹我的,我隻是替你教訓一下他,讓他學會一些必要的禮儀而已。現在,舊賬已清,希望你們吸取教訓。克斯默德冷冷地丟下這一句,便頭也不回地走了,留下身後那對倒在地上還爬不起來的父子,以及在一旁呆若木雞的特瑪。
克斯默德回到孤兒院後,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瑪麗特,和她分享自己勝利後的喜悅,以及意外突破了瓶頸期的激動。然而,瑪麗特卻並不在孤兒院中。克斯默德問了幾個牧師和修女,才終於在修道院的教堂塔樓頂層,發現了瑪麗特的身影——她那時候正倚在一處窗邊,通過窗口眺望著遠方。
克斯默德悄悄地走到她的身後,也往窗外看去。通過這處窗口,他可以一覽小半個窩車則的景觀,還可以眺望到那些密集房屋盡頭,一片和晴朗的天空連接,藍得像夢幻一樣的海水。克斯默德從後側方看了一眼瑪麗特,發現她正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那片海水的所在,一動不動。克斯默德沒有打擾她,也將目光轉移向了那片遙遠的海水。
“孩子,你在看什麽呢?瑪麗特淡淡地問道,她早就發現了克斯默德的到來。
克斯默德答道:“看你所看的東西。
“你怎麽知道我在看什麽?瑪麗特轉過身,看向克斯默德,微笑著問道。
“當然知道!
“孩子,有時候,你可不能太過自信!哈哈,在小黑屋安分了半年之後,你終於忍不住,又跑出去打架了?瑪麗特一眼就看到了克斯默德右手手背的一處新添的傷口。
“沒錯!克斯默德興奮地答道,“我今天不僅打敗了奧拉,而且還打倒了他的父親,那個正規鬥士!另外,我終於有了新的領悟,幫我突破了這個瓶頸期!
“哈哈,孩子,看你這麽激動,我還以為你拿了競技冠軍呢!原來隻不過打敗了一個正規鬥士,突破了一個小小的瓶頸期,孩子,你的路還長著呢,千萬不要得意忘形,還要踏踏實實地訓練!瑪麗特告誡道。
“嗯,我會繼續努力,終有一天也要拿競技冠軍!克斯默德堅定地說道。
“其實競技冠軍也沒什麽了不起的!人啊,千萬不能輕易地被一些東西所衡量,所迷惑。孩子,你要記住,你最大的敵人,永遠都是你自己!瑪麗特說到這裏,突然劇烈咳嗽了起來,似乎是因為激動所致。
“瑪麗特,你怎麽了?你病了嗎?克斯默德連忙上前一步,關切地問道。
瑪麗特朝克斯默德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然後轉過身,再次眺望窗外,過了一會兒,才緩緩說道:“我如果有孫子或者孫女的話,現在大概也有你這麽大了吧?
“什麽?克斯默德似乎明白了什麽,“瑪麗特,你的兒女是誰?還有,你的丈夫是誰?他們知道你在這裏嗎?
“死了,他們早都去了天堂或者地獄,隻有我還活著,活在這海角之處。瑪麗特答道,語氣中包含著無盡悲涼。
與此同時,一陣風從窗外吹了進來,給這裏帶來了一陣源於天地之間的動蕩,也許其中還夾雜著來自海洋的氣息……
克斯默德十五歲那年的冬天,特別的寒冷,而年邁體弱的瑪麗特,沒能挨得過那個冬天,和許多老人一樣,與世長辭,也去往了溫暖的天堂。
在瑪麗特的葬禮上,哭泣的人不隻克斯默德一個,但克斯默德卻是哭得最傷心的那個。在克斯默德眼裏,瑪麗特是他唯一的親人,因此當這個親人在他的生命中離去,他所遭受的痛苦,是旁人所無法理解,更無法體會的。
瑪麗特臨終前,將克斯默德叫到了床前,然後用蒼白而幹枯的手,把一個十字形的黑色吊墜交到了他的手中,並微笑著對他說道:“孩子,感謝你的倔強和堅決,讓我看到了希望。還有你的眼神,一直都這麽直率而善良,這是因為你有一顆正直而勇敢的心,但願你能一直保持,別讓它受到了汙染和扭曲。這個東西就交給你了,總比給我陪葬要好。願它能給你帶來好運,或者,當你急需第納爾的時候,你也可以將它賣了,因為這個東西還算挺值錢的,材料是純天然黑曜石。
克斯默德想說絕不會把這個東西賣掉,但他已泣不成聲,說不出話來,隻能使勁地搖頭。
“你以後如果有機會見到謝瑞娜,就幫我捎句話給她,和她說:其實我在和她決裂之前,就已不當她是我的學生了。因為我早已把她當作了我的女兒,所以不管怎樣,在我的心中會一直為她留著位置,就像一個母親,始終為她的兒女敞開家門。還有你,孩子,我一直把你當成孫子對待。讓我感覺遺憾的是,我沒能教你騎馬,你以後一定要學會騎馬,好的騎術加上一匹好馬,能讓你變得更強!我有很久沒騎馬了,但具體多久,我也忘了,讓我好好算算。瑪麗特平靜地說道。
克斯默德使勁地點著頭,抹著眼淚,等待著瑪麗特說出她多久沒有騎馬了。然而,這一等,便是永遠。瑪麗特,已然在克斯默德等待的時候,離開了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