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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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斯默德用盡全力,和體內不斷漲起的恐懼搏鬥,他不斷告訴自己:“不要怕,不要怕,薩哥斯一定快到了!到了薩哥斯,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可是沒用,克斯默德的一顆心被這艙房中黑暗和無邊的寂寞占得滿滿的,令他無比的壓抑。他要前往對他來說幾乎是未知的遠方,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仿佛他的命運,正被黑暗中一隻無形的手所掌握。


  在這樣的時刻,深藏於黑暗之中的克斯默德,突然之間像是看見了瑪麗特的雙眼,如同星辰一般閃現在了他的前方,並散發出淩厲的光芒,刺破了他眼前的重重黑暗。克斯默德感覺自己此刻正與瑪麗特四目相視,正如過去那樣,就算再深的黑暗,也無法從中阻隔。在這樣的幻覺中,克斯默德心中的不安和恐懼瞬間消減了許多。終於,他又漸漸地睡去了。


  就這樣過了漫長的一段時間,克斯默德完全不知道過了多久,因為艙裏始終是伸手不見五指的,也沒有東西能讓人判斷白天晚上。有一回他醒來,習慣性地啃了幾口麵包後,要喝幾口水,卻不小心拿錯瓶子,喝了不是自己的那個瓶子裏的東西。後來每回隻要他喝這瓶子裏的東西,就很難讓自己繼續醒著。他發現,喝了那東西很快就會想睡覺,不過,那東西的味道不錯,有點重,但不難喝,而且每次喝上幾口以後,他都可以睡久一點。毫無疑問,這正是酒了。


  克斯默德有時會跟自己說,薩哥斯其實已經到了,他隻要爬到門邊,開門走出去幾步,遇到人,就可以結束這次航行,到達薩哥斯了。但他卻終於沒有貿然地出去,因為被人發現後,後果不堪設想。


  後來,他是意外被人發現的,完全意外,他在睡夢中便迷迷糊糊地聽到有人在叫喚他,直到他突然驚醒過來後,才聽清有個聲音在他頭上喝問道:“聽見沒有?你這小子是誰?你在這裏做什麽?你是從哪裏鑽出來的?

  克斯默德閃電似的跳起來,卻沒打算逃跑。在一個燭台所發出的昏黃的燭光照耀下,他看清了那個身穿水手服,身寬體胖,大圓臉上長滿了叢雜胡子的人。那個人無論從體格和容貌看來,都是典型的諾德人,這讓他提到了嗓子眼的心稍稍放鬆了一點。他保持著鎮定,回答道:“我叫克斯默德,在窩車則上的船!

  那個水手驚訝無比,張嘴要叫,卻突然改變主意,似乎是有什麽顧慮,令他終於不敢叫出聲來。他似乎想先和克斯默德談談,但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麽他這麽快就對眼前這個陌生的小子解除了必要的戒備。可能是因為眼前這個小子的眼神太直率了——眼睛又圓又大,借著些許昏暗的光芒,就能反射出甚是明亮的光澤,如同星辰一般,而其中毫不掩飾的善良和正直,會讓他認為這是他這輩子看過的最無害的眼神。


  他想他應該叫人把克斯默德抓到大太陽底下才對,他拿著一個燭台,借著光望見克斯默德黑白分明的雙眼,立刻知道自己做不到,因為那一雙眼睛透露出的某種期待,似乎就是希望他叫人來,沒有絲毫的畏懼,似乎他在這裏是理所應當的。而這個水手,雖然是這艘船的一員,但因為某種原因,他此刻是偷偷摸摸來到這裏的。因此當他發現克斯默德如此鎮定,心虛的他,反而慌張了起來。


  那個水手覺得克斯默德平靜得就快死了,但隨即搖頭把這感覺甩開。他祖父臨死之前,眼神似乎跟克斯默德一模一樣。當然,有可能是他感覺錯了。首先,他祖父的眼睛是棕色的,克斯默德的卻是,燭光這麽弱,很難看得清楚,黑色,或者是很深的藍色。


  甚至在那個水手自己的預料之外,他說了心裏最先浮現的想法:“你是不是喝了我的酒?


  “對,因為我瓶子裏的水喝完了。我不知道裏麵是酒,謝謝你。克斯默德冷靜地看著那個水手,如果他剛才敢真的叫出聲的話,克斯默德便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出手,立刻掐住他的脖子,讓他在叫出聲前窒息。


  那個水手搖搖他的頭,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克斯默德低聲說道:“你喝完了我的酒,卻說不知道那是什麽,之後還跟我道謝,好像這麽做不算偷盜似的?而且,讓他不知所措的是,克斯默德現在實在太平靜了,一般人做壞事被抓到,都是拔腿就跑,到處轉到處鑽,拚了命找地方逃,但克斯默德卻這麽坦坦蕩蕩地站著不動,還用這麽直率的眼神看著你。


  “你爬上我們的船,是想幹嘛?或者是想去哪裏?他隻能這樣問道。


  “薩哥斯。克斯默德簡短地答道。


  “是的,這次抵達目的地後,我們大概就會開始返回薩哥斯,噢,嗯,我想我應該把你交給船長,或者給那些人……那個水手似乎陷入了猶豫,然而,那個水手知道自己做不到,似乎有什麽他所顧忌的事物阻礙著他。


  克斯默德聽到他的話,略帶驚慌地問道:“什麽?這次抵達目的地後?難道你們不是從窩車則前往薩哥斯的嗎?我都看到你們船尾上寫著薩哥斯三個字了,而你們當時在窩車則,這不就說明你們的下一次啟航就是前往薩哥斯嗎?


  那個水手愣了一下,然後才明白過來是怎麽一回事,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說道:“小子,我想你有些地方弄錯了!首先,必須肯定的是,我們這艘船,確實屬於薩哥斯,而我們在到達這次的目的地後,也必定要啟航回薩哥斯,可是,並不是如你所想的那樣,薩哥斯是我們唯一能去的地方,卡拉迪亞大陸,可不隻有窩車則和薩哥斯兩個城鎮有港口啊!

  “那你們這次是要去哪?克斯默德連忙追問道。


  “日瓦車則,而且差不多快到了!那個水手一邊說道,一邊將右手按在係在他腰間的一根棍狀物體上,似乎還在猶豫著要不要對克斯默德出手。“噢,這下可糟了!克斯默德一手撐在旁邊的一個箱子上,似乎是要防止身體傾倒,同時驚慌地說道。這樣的結果實在是太出乎他的意料了,令他一時之間不知所措。


  他知道日瓦車則是維吉亞雪原之北的城鎮,是諾德王國東邊鄰國維吉亞王國最北部的城鎮,也是卡拉迪亞大陸最北部的城鎮,和他所想要前往的薩哥斯,一個在北,一個在南,相隔甚遠,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會來到這個地方。這艘船並沒有如他所想那般從窩車則向南橫穿那個大海灣,從而到達薩哥斯,而是沿著窩車則半島,繞了個大圈向北而行,然後再折向東,一直去往了日瓦車則。


  其實,他如果不是因為在看到這艘船上寫著的“薩哥斯三個字後,心裏頭過度興奮,以至於他當時已不能平靜下來,不能作冷靜的思考,他也許就不會犯這樣的錯誤了。他雖然年少,但一向聰慧,謹慎,很少會在這種思維定勢中出錯,卻沒想到在這一次犯了這麽嚴重的錯誤。


  當時他的眼裏隻有薩哥斯,心裏也焦急地想從窩車則趕快到達薩哥斯,令他可以盡快開始改變自己的命運。他那時候早已變得盲目了起來,陷入了一種不顧一切的狂熱中。克斯默德回想過去並發現了這一點後,不禁瞬間就出了一身冷汗。從此以後,克斯默德吸取了教訓,開始時刻地告誡自己:除了在某些突發情況需要他果斷作出行動外,他不會再因為一時的衝動和熱情而輕易作出決定,必須三思而後行。


  那個水手皺著眉頭,看著克斯默德此時因為驚慌和懊悔而進入了六神無主的狀態,對旁人則明顯是徹底地失去了防備。他知道,就算克斯默德此刻擁有如諾德皇家侍衛般的身體素質和格鬥本領,在這種狀態下,連一個普通的農民,都可以一木棒不偏不倚地敲在他的腦門上,把他敲暈過去。如果把木棒換成屠宰刀,那麽克斯默德的腦瓜就必定要像西瓜那樣被瞬間切開了。那個水手對自己的身手有充分的自信,要對付一個甚至多個普通的農民實在是不在話下。他看了克斯默德一會兒,不動聲色,也許是在計算著他自己最多可以擊退多少個普通農民的圍攻。


  突然,他猛地伸出一隻手,朝克斯默德襲去。


  他確信,自己隻需要一拳,便能將此時毫無防備的克斯默德打得四腳朝天地倒在地上,然而他並沒有出拳,而是一手抓在了克斯默德那隻撐在箱子的手上,接著用力將克斯默德的那隻手扯離了箱子,同時口中嘟囔道:“你千萬別動這些箱子!萬一有什麽閃失,把箱子裏的貴重物品弄壞了,那些人可不會放過你,當然也不會放過我!

  “什麽貴重物品?什麽人?克斯默德將那隻手縮回,並心不在焉地問道。


  “他們將那些箱子搬上我們的船之前,在窩車則港口負責物流監管的一些士兵,對這些箱子逐一進行了開箱檢查,我那時候也在一旁,看到那些箱子裏裝的是一大堆藏不了任何東西的石雕木雕。這些石雕木雕除了形狀有些奇怪之外,我真看不出它們哪裏貴重了,可是那些人卻說這些都是貴重物品,還說我們不懂,要我們別多問,也不能亂碰這些物品。那些士兵檢查過這些石雕木雕後,沒有發現任何問題,我們這些船夫水手,也不能多說什麽,就讓他們把那些箱子搬上了船。


  “至於那些人究竟是什麽來頭,我也不知道。我隻記住他們在把這些箱子搬上船後,再三告誡過我們的話。他們說我們絕不能動這些箱子,如果這些箱子裏的東西有什麽閃失的話,他們就會對我們,包括我們船長在內不客氣。聽他們當時的語氣,好像就算是殺了我們,也如喝酒吃肉那麽簡單,而且愉快。哼!他們就仗著人多勢眾,才能這麽囂張。那個水手說到這裏,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嚴重的問題,語氣變得驚慌起來,“小子,你一個人呆在這裏的時候,沒有對這些箱子動過什麽手腳吧?


  “沒有!克斯默德搖了搖頭,肯定地答道。


  那個水手似乎鬆了口氣,恢複了平靜,說道:“沒有就好!他們那群混蛋,甚至不允許我們輕易進入這個艙房,好像這船真成了他們的一樣。好不容易,我才等到今天這個好日子,那些混蛋全跑去喝酒賭博了,再沒有人在門外巡來巡去,我才能趁這個機會,偷偷地,呸,這是我們的船,什麽偷偷的,真是一群混蛋!我是光明正大地進來這裏偷,嗯,這個偷我承認,畢竟我們船長不允許,是的,我來這裏偷酒喝!可是,我上次留在這裏的那大半瓶酒,卻被你這小子給偷喝了!我剛發現你的時候,還以為你是他們的人,但隨後我才發覺,我從來沒見過你這小子。那群混蛋的醜惡嘴臉,從他們在薩哥斯上船後,我就都記住了。另外,你這小子占著原本屬於我的喝酒的好位置,真的就不怕我打你嗎?

  “你說門外會有人在巡來巡去?為什麽我進來這裏的時候卻沒看到門外有人?克斯默德若有所思地提出了這點疑惑。


  那水手說道:“可能你這小子運氣好,動作快,正好在他們沒看見你的時候溜了進來。或者,你是在窩車則上的船嗎?


  “是的,我在窩車則上的船,那天白天我還在岸上聽到你們船上有人說明天一早就啟航,然後我就在深夜時候上了船。克斯默德如實答道。


  “那就對了,那群混蛋從薩哥斯上船之前,似乎是從薩哥斯低價收購了一大批亞麻布,然後搬上了我們的船,當時塞滿了這個艙房。到了窩車則,他們就把這批亞麻布全數搬上岸賣掉了。接下來我以為他們會在窩車則低價收購一大批鹽,然後再運回薩哥斯賣掉。這條往返路線,是獲利最快,也是我見得最多的貿易路線了。


  那個水手頓了頓,繼續說道:“可是,他們從窩車則運回船上的,卻是二十個左右的大箱子。他們把這些箱子運到船上後,便警告我們不要動這些箱子,更不能打開這些箱子,去動那些石雕木雕。接下來,他們就說他們的下一個目的地是日瓦車則,等到第二天,就開船了。你肯定是在前一夜上的船,因為他們是從第二天船開之後,我們都到了海上的時候,才開始將這裏據為他們所有,派人在門外不斷巡邏,並禁止我們到這裏來的。他們真是一群混……


  就在這時,艙門外突然響起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令那個水手立刻停止了他的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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