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

  網 ,最快更新卡拉迪亞的世界最新章節!


  被奧拉的父親這麽一說,克斯默德頓時惱怒起來,心中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我是沒把握贏他,還是我根本就沒有想過要贏他?這個念頭令克斯默德的心跳立刻加速,全身的血液也頓時沸騰起來。由於他以前總是隻能站在競技場邊,默默地觀看學習著那些鬥士的格鬥技巧,久而久之,他便在潛意識中把那些鬥士當成了老師般的前輩,將老修女瑪麗特年輕時候可以一個打十個的正規鬥士,當成了高高在上的存在。一想到瑪麗特現在這麽年邁體弱,都還聲稱可以一個打五個正規鬥士,克斯默德不由得羞愧難當,心想如果今天不能把眼前這個正規鬥士打倒,實在是太給瑪麗特丟臉了。


  於是,克斯默德振奮精神,主動出擊,向奧拉的父親發起了進攻。奧拉的父親明顯感覺到了克斯默德的變化——他那忽然猛烈燃燒而起的如火鬥誌以及求勝欲望,當然,還有他更淩厲的出手。奧拉的父親不敢怠慢,立刻全力迎戰。


  然而很快,這個正規鬥士便發現了克斯默德的可怕之處。他本以為克斯默德主動朝他發動攻擊,接下來便會采取急躁冒進的打法——他見過太多這樣的年輕人了。然而,克斯默德卻完全相反,雖然他身上散發出的鬥誌和求勝欲望都是那麽的強烈,但他的打法卻極度鎮定冷靜,仿佛早已知曉了一切,包括這場決鬥的結果。


  正是這種冷靜和堅定,令奧拉的父親覺得可怕。克斯默德竟然似乎已將他這個對手看透,對他要使出的每一招每一式都了如指掌一般。克斯默德現在似乎隻是在等待一個時刻,一個可以終結這場決鬥的時刻,而這個時刻,仿佛突然就會到來。


  奧拉的父親感覺克斯默德幾乎每一次出手,都能出其不意地襲向他的弱點,而且是在他也采取進攻的同時,如果不是他反應快,及時格擋或躲閃,他可能就已經被克斯默德一擊打倒。也可以說,是克斯默德的判斷還不能十分準確,或者出手還不夠快,才會出現誤差,讓奧拉的父親有時間格擋或閃避。


  克斯默德的多次出手雖然並不能達到最終目的,但卻已將這個正規鬥士的進攻節奏打亂,同時他這種以進為退的打法,讓這個正規鬥士難以適應,這是他從未見過的打法——沒有格擋,沒有閃躲,隻有進攻,追求的是以極快的出手速度搶在對手之前,達到一擊製敵的目的。這樣一來,不敢和克斯默德互拚出手的這個正規鬥士,很快就陷入了被動,並漸漸左支右絀,隻在招架和閃躲,幾乎沒有了還擊。


  奧拉的父親忽然覺得,克斯默德其實正在以他為目標進行練習,讓他的那種打法漸趨成熟,並似乎要突破某種限製。他在不斷嚐試,而他最終會成功,一切似乎隻是時間問題。這種想法令這個已將格鬥當成了家常便飯的正規鬥士,頓時感到了一種強烈的壓迫感,仿佛自己正在被對方漸漸掌控,最終必敗無疑。他不由得冒出了一身冷汗,甚至重新體驗到了他第一次和人打鬥時的那種緊張、不安,以及恐懼。他在應付著克斯默德一次接一次突襲般的進攻後,漸漸感到力不從心。


  當奧拉的父親被克斯默德一擊打倒在地後,這個正規鬥士的第一反應竟然是:終於可以結束了!他在暗暗的鬆了一口氣後,才感到從胸口傳來的一陣劇痛。


  “是你兒子先惹我的,我隻是替你教訓一下他,讓他學會一些必要的禮儀而已。現在,舊賬已清,希望你們吸取教訓。克斯默德冷冷地丟下這一句,便頭也不回地走了,留下身後那對倒在地上還爬不起來的父子,以及在一旁呆若木雞的特瑪。


  克斯默德回到孤兒院後,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瑪麗特,和她分享自己勝利後的喜悅,以及意外突破了瓶頸期的激動。然而,瑪麗特卻並不在孤兒院中。克斯默德問了幾個牧師和修女,才終於在修道院的教堂塔樓頂層,發現了瑪麗特的身影——她那時候正倚在一處窗邊,通過窗口眺望著遠方。


  克斯默德悄悄地走到她的身後,也往窗外看去。通過這處窗口,他可以一覽小半個窩車則的景觀,還可以眺望到那些密集房屋盡頭,一片和晴朗的天空連接,藍得像夢幻一樣的海水。克斯默德從後側方看了一眼瑪麗特,發現她正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那片海水的所在,一動不動。克斯默德沒有打擾她,也將目光轉移向了那片遙遠的海水。


  “孩子,你在看什麽呢?瑪麗特淡淡地問道,她早就發現了克斯默德的到來。


  克斯默德答道:“看你所看的東西。


  “你怎麽知道我在看什麽?瑪麗特轉過身,看向克斯默德,微笑著問道。


  “當然知道!

  “孩子,有時候,你可不能太過自信!哈哈,在小黑屋安分了半年之後,你終於忍不住,又跑出去打架了?瑪麗特一眼就看到了克斯默德右手手背的一處新添的傷口。


  “沒錯!克斯默德興奮地答道,“我今天不僅打敗了奧拉,而且還打倒了他的父親,那個正規鬥士!另外,我終於有了新的領悟,幫我突破了這個瓶頸期!


  “哈哈,孩子,看你這麽激動,我還以為你拿了競技冠軍呢!原來隻不過打敗了一個正規鬥士,突破了一個小小的瓶頸期,孩子,你的路還長著呢,千萬不要得意忘形,還要踏踏實實地訓練!瑪麗特告誡道。


  “嗯,我會繼續努力,終有一天也要拿競技冠軍!克斯默德堅定地說道。


  “其實競技冠軍也沒什麽了不起的!人啊,千萬不能輕易地被一些東西所衡量,所迷惑。孩子,你要記住,你最大的敵人,永遠都是你自己!瑪麗特說到這裏,突然劇烈咳嗽了起來,似乎是因為激動所致。


  “瑪麗特,你怎麽了?你病了嗎?克斯默德連忙上前一步,關切地問道。


  瑪麗特朝克斯默德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然後轉過身,再次眺望窗外,過了一會兒,才緩緩說道:“我如果有孫子或者孫女的話,現在大概也有你這麽大了吧?

  “什麽?克斯默德似乎明白了什麽,“瑪麗特,你的兒女是誰?還有,你的丈夫是誰?他們知道你在這裏嗎?

  “死了,他們早都去了天堂或者地獄,隻有我還活著,活在這海角之處。瑪麗特答道,語氣中包含著無盡悲涼。


  與此同時,一陣風從窗外吹了進來,給這裏帶來了一陣源於天地之間的動蕩,也許其中還夾雜著來自海洋的氣息……


  克斯默德十五歲那年的冬天,特別的寒冷,而年邁體弱的瑪麗特,沒能挨得過那個冬天,和許多老人一樣,與世長辭,也去往了溫暖的天堂。


  在瑪麗特的葬禮上,哭泣的人不隻克斯默德一個,但克斯默德卻是哭得最傷心的那個。在克斯默德眼裏,瑪麗特是他唯一的親人,因此當這個親人在他的生命中離去,他所遭受的痛苦,是旁人所無法理解,更無法體會的。


  瑪麗特臨終前,將克斯默德叫到了床前,然後用蒼白而幹枯的手,把一個十字形的黑色吊墜交到了他的手中,並微笑著對他說道:“孩子,感謝你的倔強和堅決,讓我看到了希望。還有你的眼神,一直都這麽直率而善良,這是因為你有一顆正直而勇敢的心,但願你能一直保持,別讓它受到了汙染和扭曲。這個東西就交給你了,總比給我陪葬要好。願它能給你帶來好運,或者,當你急需第納爾的時候,你也可以將它賣了,因為這個東西還算挺值錢的,材料是純天然黑曜石。


  克斯默德想說絕不會把這個東西賣掉,但他已泣不成聲,說不出話來,隻能使勁地搖頭。


  “你以後如果有機會見到謝瑞娜,就幫我捎句話給她,和她說:其實我在和她決裂之前,就已不當她是我的學生了。因為我早已把她當作了我的女兒,所以不管怎樣,在我的心中會一直為她留著位置,就像一個母親,始終為她的兒女敞開家門。還有你,孩子,我一直把你當成孫子對待。讓我感覺遺憾的是,我沒能教你騎馬,你以後一定要學會騎馬,好的騎術加上一匹好馬,能讓你變得更強!我有很久沒騎馬了,但具體多久,我也忘了,讓我好好算算。瑪麗特平靜地說道。


  克斯默德使勁地點著頭,抹著眼淚,等待著瑪麗特說出她多久沒有騎馬了。然而,這一等,便是永遠。瑪麗特,已然在克斯默德等待的時候,離開了人世。克斯默德十六歲那年的春天,氣候溫暖,萬物生長,一如既往,然而克斯默德卻沒有像從前那樣蓬勃向上。瑪麗特的離世,對他的打擊極大,將他整個人都瞬間擊垮了。他幾乎終日將自己關在了小黑屋中,什麽也不做,隻是坐著發呆,時常淚流滿麵,無聲地痛哭,有時則將瑪麗特留給他的遺物——那個十字形的黑色吊墜雙手捧著,目不轉睛地看許久。


  如此日複一日,過了將近半個月,他才從極度的痛苦中走出來,但卻依然沒能恢複如常。他雖然不再幾乎終日將自己關在小黑屋裏,但也沒有踏出過修道院到外麵走走,他會去的另一個地方,唯有教堂。在教堂裏,他有時徘徊,有時靜坐,教堂很大,而他的心很空。更多時候,他都會到教堂塔樓的頂層,在瑪麗特曾倚靠過的那處窗口前駐足,朝著遠方的海天相接處,久久眺望,仿佛在尋找,仿佛在等待,而又始終茫然若失……


  直到春末夏初,克斯默德才終於振作了起來,漸漸恢複了他的格鬥訓練。那個春天,是克斯默德一生中最頹廢的時光。


  夏天來了,而克斯默德則決定離開,離開這個孤兒院,離開窩車則,到遠方去。他為自己設下了一個目標,讓自己去追求,也讓自己有一個理由,去告別那種隻能在孤獨頹然的狀態中悲傷懷念瑪麗特的日子。


  他時常聽說薩哥斯有一個皇家軍事學院,隻要條件符合,無論貴族或者平民,無論富商或者貧農,都可以被一視同仁地納入這個學院中。而隻要能在薩哥斯皇家軍事學院順利畢業,那麽不管這個學生是出身多麽卑微和弱小的麻雀,都可以立刻飛上枝頭變成高貴而強大的鳳凰。他想去那裏嚐試一下,為自己的命運帶來改變。


  終於,在克斯默德十六歲那年初夏的某一天,他在孤兒院中留下了一張簡單說明了他離開的紙條後,便悄悄地離開了孤兒院,並準備離開窩車則。


  諾德王國的法定成年年齡是十七歲,克斯默德十分明白,在他十七歲長大成人的時候,不會如那個老牧師所說的那般,海神夫婦會現身出來,給他舉辦成人禮。於是,他選擇了在他十七歲的前一年離開,沒有無奈地等待信仰在如期到達的現實中破滅,而是毫不猶豫地啟程,用另一種方式去追逐他的榮耀。


  克斯默德知道薩哥斯在窩車則的南方,兩個城市隻相隔一個大海灣,因此,乘船從窩車則出發,很快就能抵達薩哥斯。可是,從來都身無分文的他,根本沒錢買船票,但他卻有了一個主意。


  他在深夜時分悄悄離開了孤兒院,身上帶了一個小亞麻袋,袋子中裝著一瓶水和幾塊麵包。他把這個亞麻袋綁在腰間,經過一番披星戴月的奔跑,他穿越了幾個街區,來到了窩車則船舶停靠的港口。


  白天的時候,他在這個港口幾乎呆了一天,不斷地尋找著目標,並留意著目標的運動變化,直到天完全黑下來的時候,他才暫時離開。此刻,他又回到了這個港口,而且根本不用怎麽費心思去找,他就發現了他的目標。那是一艘中型的貨船,正是他要搭的船,此刻就停在他眼前。除了在這艘船的上方飄揚著的標誌著諾德王國國威,象征著死亡與力量的渡鴉旗外,“薩哥斯三個黑色的,用大量木炭塗寫出來的大字,醒目地呈現在船尾上。


  克斯默德看到“薩哥斯三個大字,就仿佛看到了薩哥斯在向他招手那般,令他興奮至極。又大又粗的纜繩把船緊緊係在碼頭,正好讓克斯默德趁巡夜的那個水手到船的另一邊的時候,借助纜繩爬到了船上。他的身手敏捷而幹練,而且這段纜繩並不是太長,他用了不到十秒鍾,便爬到了船上。那個水手沒聽見他落到船上的聲音,也沒有其他任何人聽見,克斯默德一直悄悄地向下,來到了船底。船底有個很大很暗的房間,關上門後,伸手不見五指。


  一開始,克斯默德急著想看看房間裏有沒有窗戶,但隨即想到他此刻是在船底,也許這個房間比海麵還低,當然不會有窗戶。克斯默德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緩緩地摸索了起來,摸到了許多有他半個身子高的木箱子。爾後,他發現艙房裏除了箱子,還有許多亞麻袋子。


  克斯默德發現有個角落隻放了幾個袋子,要是有人來,就可以躲在那兒。不過,那應該不可能。至少在抵達薩哥斯之前,應該不會有人來察看這裏。因為他在白天的時候,便聽到這艘船上有人在說明天一早就要啟航了。也就是說,隻要天一亮,這艘船就會立刻開走,而現在距離天亮,已不足兩小時。而且,一般人,現在都正沉浸在睡夢中,在這艘船上,除了克斯默德和那個巡夜的水手,大概不會有人醒著。等天亮後,船一開,然後直到船抵達薩哥斯,都應該不會有人來這個陰暗的地方。想到這裏,克斯默德便放下了心。


  克斯默德認為,船上的這些箱子、袋子顯然都是要運往薩哥斯的貨物。他在無意中摸索到了其中一個箱子的頂上,有一隻大瓶子般的物體,於是他便用雙手將那個瓶子拿了下來。他用雙手握住那個瓶子放到耳邊搖了搖,發現瓶中裝著的是某種液體,似乎有大半瓶。


  他打開瓶塞,聞到了一股陌生而熟悉的味道,把手指伸進瓶裏,接著小心翼翼地嗅嗅手指。味道有點重,但不會很難聞,似乎這種液體是某種酒,但又可能是別的什麽。克斯默德並沒有喝過酒,隻是聞過酒味,覺得這種液體的味道和酒味有些像,這瓶液體,說不定他可以喝。克斯默德把瓶子從箱子上拿下來,接著舒舒服服地在那幾個袋子上躺了下來。如果要在海上待很久,有這瓶能喝的在身邊應該不錯。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