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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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頭發花白,隱約有些暗淡的灰色,很難想象這樣蓬亂無神的白發會出現在他的身上,這看起來就像是街邊隨處可見的老年流浪漢的頭發,可是配合他皺紋密布的臉,卻又讓我感覺到一種無比的和諧和自然,好像就應該是這樣。他的整個人都裹在厚厚的貂皮大衣裏,的確如同傳說中的那樣,他應該是當年受過一次幾乎致命的重傷,所以身子骨一向不太好。
我在凝視他的時候,忽然就有了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這樣一個老頭子,粗一眼看過去,如果忽視那明顯價值不菲的貂皮大衣,你很容易和街頭那些老流浪漢,或者窮困潦倒一生悲慘的退伍老兵混同在一起,說不定,眼前的加昂曾經無數次穿著樸素的衣服,混在酒館裏,和那些狂熱的酒客,一同聆聽吟遊詩人傳唱他當年的往事。坐在他身邊的酒客們絕對不會猜到,身邊這個可憐的,病怏怏的老頭子,就是傳奇中的主人公。
我在凝視加昂,加昂也同樣在凝視我。我能感覺到他鋒利的目光在我的身上上下逡巡,片刻之後,他微微一笑,指了指前方擺在地上的蒲團,說:“請坐。
我雖然從沒見過蒲團這種東西,但還是憑直覺坐了下去,當然,蹲坐的姿勢會比較難看,至少比不上現在加昂盤坐的瀟灑。
加昂端坐在蒲團上,微微點了點頭,說:“不好意思啊,我最近在研究一種從東方傳過來的宗教,叫做佛教的,我覺得很有意思,事實上,我覺得東方那個神秘國度傳來的東西都非常的有意思,就比如我現在喝的茶。如果有機會,我一定要想辦法到東方去轉轉。
我警惕地點點頭,不知道加昂說這些是什麽意思。
“你能陪我一起去吧?埃蒙斯?加昂很認真地說,“放下卡拉迪亞的紛紛擾擾,陪我這個老頭子滿世界地走一走?
我看著他,輕輕搖了搖頭:“不好意思啊,我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等到我的事情做完了,你如果還有雅興,我說不定能陪你四處走一走。
加昂看了我一眼,歎息道:“年輕人啊……總是說著‘我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殊不知時不我待啊,每天都有新的事情出現,當你沉浸於這些事情中時,你就永遠都無法感受到時間的流逝,留給自己的機會就越來越少。等到終有一天,你悚然醒悟,發現這些身外之物都不過是夢幻泡影,歲月就已經過去很久了。像我這樣,前半生羈絆於塵網,現在醒悟過來,想要四處走一走,卻早沒了那個能力和時間了,想要後悔,都無從說起。
我感覺這個話題有點聊不下去了,我說:“這是你從那個什麽東方宗教裏得出來的認識吧,不好意思,我可不信你們的那個教,我說有更重要的事情做,那當然就是真正重要的事情。和全天下的福祉相比,我個人的得失其實並不重要。
“全天下?加昂啞然失笑道:“你從來沒有離開過卡拉迪亞吧,就妄言全天下,太井底之蛙了。等到你真正地出去走過了,你才能夠明白,全天下這個概念並不是那麽好提的。
我撇撇嘴,感覺和加昂的談話讓我很失望。我站起身,說:“好吧,這就是你作為老前輩給我的忠告吧,行,我會考慮的。如果你沒有別的事情,我就要走了,很高興和你談這麽多。
加昂笑著搖搖頭:“聽得出來你不耐煩了,行了,我們談些實在的東西。去,露絲,把我的地圖拿過來。
露絲站起身,麵無表情地看了我一眼,轉身進裏屋去了。
“露絲是你的人?!我有些驚訝。
“沒錯。加昂點點頭,“兩年前,我回到烏克斯豪爾,發現她很可憐,就接納了她。話說回來,你那時候做事和看人都太不小心了,不然露絲也不會被你害的這麽慘。
我不說話了,露絲的事情,我的確有些錯責任。
露絲再回來的時候,捧著一匹絹布似的東西來,在院子裏小心地鋪開,居然是一副巨幅的卡拉迪亞地圖,上麵精細非凡,小到每一座村莊,大到每條山脈每條河都有詳細的記錄和備注,比如說杜根這樣一座幾乎被卡拉迪亞人遺忘的村莊,不但標記了出來,甚至還用小字簡要地書寫了有關曆史、風土人情,乃至進兵要點等等。
我的眼角突然狂跳起來,我在這幅半個院子大小的地圖上,赫然看見了我的第四軍團秘密基地。
秘密基地之所以秘密,就是因為軍團在外征戰時,秘密基地要給與足夠的後勤保障,關鍵時刻還要發揮避難所的作用,所以軍團的秘密基地所在一般都是秘而不宣,就算在教團內部,一個軍團也很難知道另一個軍團的秘密基地所在。
可是現在,我第四軍團的秘密基地居然被詳細地標注在了加昂的地圖上,上麵甚至用小字寫著“山穀僅一路可進,外寬內窄,周遭懸崖高聳,密林虯結,易守難攻,輔以兩側懸崖藏兵洞,幾乎無懈可擊,唯火攻可破。
加昂笑著說:“看到你感興趣的東西了吧?凡用兵者,如果不能知己知彼,那就隻能是死路一條。他們都說我是如何如何的用兵超神,無非就是我比別人多努力了幾步而已。
我鎮定了一下心神,看向那邊微笑著的加昂,我說:“你跟我說這些是什麽意思?
加昂平靜地喝了一口茶,說:“沒別的意思,大概隻是太寂寞了,想找個人聊聊吧。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就算加昂再怎麽寂寞得蛋疼,也絕度不會和我說這些,要知道,我和他之間的關係,偏向敵人更多一些,我要顛覆大陸上的五大國,他要保護他的斯瓦迪亞,這從根本目的上來說就是背道而馳的!
“不相信嗎?加昂吹了吹杯裏水麵上的浮沫,歎了口氣說:“茶已經冷了。
“然後呢?我下意識跟著問了一句。
加昂苦笑著抬起頭,看了我一眼,眼裏居然滿是落寞,“沒有然後了。“你說加昂扯那些話是什麽意思?有沒有可能是什麽暗示?我問費恩。
費恩搖搖頭:“不會的,我看得出來,他說的是實話。如果是在暗示什麽的話,他的眼神一定會閃爍。
“那他到底是什麽意思……我喃喃道,“好吧,不管怎麽樣,加昂有一句話說對了。知己知彼。薩菲羅斯,馬上行動起來吧,我需要在最短時間裏得到這次參會所有人的情報,他們現在在哪裏,他們的部囘隊又在哪裏,還有,哈勞斯知道什麽,他會有何部署。最關鍵的是,烏克斯豪爾,斯瓦迪亞人的軍囘隊有什麽動靜。明天開囘會之前,我必須要全部知道!
薩菲羅斯點了點頭,一溜煙就消失了。
“至於你,費恩。我說,“讓我看看你能有多聰明吧。
時間過得飛快,我不再在烏克斯豪爾四處亂轉,而是安安靜靜地呆在“快樂山貓酒吧裏,從晚上開始,情報便開始絡繹不絕地傳遞回來。
作為我們第四軍團的首席情報官,薩菲羅斯的確做得很稱職。這兩年來,他在默默無聞中,悄悄把一張龐大的情報網撒進了五大國、七大勢力之間,一旦我需要,這個完備的情報機器就會瘋狂地運轉起來,就像現在。
“三大神使全都到了,與會的軍團長一共二十名……呃,教團這幾年擴軍這麽厲害?大長老來了兩名,特拉梅西諾和洛基長老。他們的部囘隊暫時還沒消息……我翻著薩菲羅斯傳來的消息。
“到目前為止,一切都在掌握中。費恩紅著眼睛說,“目前來看,我們要小心的問題主要有兩點,一點是哈勞斯是否得知我們的會期。從薩菲羅斯給出的關於北大營和東大營的情況來看,到現在都沒有任何的軍事調動,哈勞斯估計不清楚這事情;第二點就是大祭司,我們還不知道他開囘會的由頭,萬一是召開大囘會宣布你叛教,要剿滅我們,那我們就死定了。
我心裏打了個突,應該不會吧……
門口忽然傳來篤篤的敲門聲,費恩立刻閉住了嘴巴。
我警惕地看著門口,此刻薩菲羅斯在外麵搞情報,不可能是他,而我們這裏的兩個人可以說都沒有什麽自保的能力,萬一是什麽敵人……
“埃蒙斯,我知道你在裏麵,我是雪莉。外麵忽然傳來一個平靜的聲音。
雪莉?!
我馬上打開了門,外麵站著一襲紫紗的雪莉,臉上戴著麵紗,眼睛一下全都被遮了起來,她看都不看我一眼,就邁步走了進來。
“你們在幹什麽?雪莉皺皺眉頭,“到處都是紙團,你改行寫書了?
我連忙笑著擺擺手:“沒什麽沒什麽,隻是為明天的會準備一下,話說是大祭司讓你來的嗎?
雪莉點點頭:“被你猜到了,的確是大祭司讓我來找的你,他需要你在明天的會上幫忙出力。
我有點接受不了雪莉一下子給出這麽大的信息量。我說:“大祭司需要我幫忙出力?有什麽事情是大祭司擺不平的?
雪莉遺憾地搖搖頭:“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大祭司是怎麽個想法哪裏是我能猜到的,我就是來帶個話,話帶到就走。說完,雪莉抬腳就要往外麵走。
“等等啊!我幾乎是跳到雪莉麵前攔住她的去路,伴隨著這個冒失的動作,雪莉下意識地一掌拍在我胸口,我立刻就感覺天旋地轉地飛了出去,撞在對麵的木頭牆壁上,那裏立刻傳來了木頭斷裂的聲音。
雪莉皺著眉頭收回手說:“你要幹什麽?剛才要不是我及時收回了九成力道,又把那一成傳遞到牆上,你早死了!
我揉囘著胸口,說:“我需要知道一些事情啊,不然都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幫起。你告訴我,你知不知道大祭司為什麽要開這個會?
雪莉幹淨利落地搖搖頭:“不知道。
“好吧……我說,“那大祭司最近心情好不好,你總該知道吧?
雪莉想了想,說:“大祭司的心情……好像這段時間一直都不好,看人都陰沉沉的,讓人心裏發毛。
我“哦了一聲,感覺後腦勺開始冒冷汗,我接著說:“大祭司知道特拉梅西諾的陰囘謀嗎?
雪莉很鄙夷地看了我一眼:“你以為大祭司真的老糊塗了嗎?
我馬上點點頭:“我明白了,好了,你回去吧,我明天自有分寸。
雪莉“恩了一聲,也沒再多問,紫影一閃就消失了。
費恩還在那裏皺著眉頭思索,我就一把把門關上:“不用想了,我大概知道怎麽回事了,通知艾倫,帶咱們的騎兵隊來;還有通知亞瑟斯,馬上控囘製依林達哈,不管他用什麽辦法,後天早上之前,不能讓一個人通囘過那裏!
費恩瞪大了眼睛:“什麽情況,那麽嚴重!
我抹了把後腦勺的冷汗:“更嚴重的還在後麵……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大祭司是知道夜秀的事情了。
“然後呢?費恩疑惑地問,他並不知道夜秀和大祭司的關係。
“然後,卡拉迪亞就要完了。我說。
“好奇怪呀,今天的月亮居然是血紅色的!快樂山貓的老板卡特,那個被吉格斯抹去記憶的男人一邊咕噥著些什麽,一邊走上樓來。
“今天的月亮是血紅色?!費恩聽了,愣了一秒鍾,馬上推開窗往外看。
不止月亮是血紅色,連天空中那些湧動的夜雲也是血紅色的。
“與那些傳說中三十年囘前的那場血火之夜何其相似。我沉聲道,默默套囘上了機甲,改進後的機甲II看起來已經有些接近正常的騎士鎧甲了,雖然還是無可避免地臃腫,但至少不像怪物了。
套囘上機甲,再在外麵裹上黑鬥篷,我走出了快樂山貓酒館。費恩和薩菲羅斯跟在我身後,他也披上了黑鬥篷,說來奇怪,在這樣血紅的月亮之下,幾乎所有人都惶惶不安,但他們看到我們的黑鬥篷,卻好像看到了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甚至有些原本驚恐著亂轉的人,看見我們的黑鬥篷之後,就下意識地朝我們露囘出了安定的微笑。
“是幻術。一個聲音從天上縹緲地降下來,接著,一襲紫羅蘭的倩影從天而降,落在我身邊:“埃蒙斯你怎麽變得這麽高了?至少有兩米了!
我笑了笑:“這個可不是幻術,這是科學。雪莉,我們怎麽去地囘下城?難不成要直接闖關?
雪莉揮了揮紗幔,說:“那倒不必,我們在伯爵府附近挖了一條地道,可以直通會場。這是大祭司安排的。包括今囘晚近乎神跡的血夜之月幻術,也是大祭司施放的,可以讓人們短時間內喪失理智,除非看到我們穿的黑鬥篷,否則都會陷入焦慮和狂躁之中。這可以掩護我們安全進入會場。
雪莉一邊說,一邊領著我們穿街過巷,很快就來到一間緊閉的店鋪門前,在這裏已經三三兩兩聚囘集著一些黑鬥篷,他們看到我們,先是愕然,接著又看到了我身邊的雪莉,一個個馬上肅然起敬起來。
雪莉根本沒有用眼睛看他們,就好像他們是遍地可見的螻蟻,人除非是無聊到了一定的境界,否則都不會花時間去盯著螻蟻看的。雪莉走到那間店鋪門前,輕輕叩了叩門,很快門就開了,探出來一個地中海式的禿頭男人。
他也穿著黑鬥篷。男人看了雪莉一眼,又看了看我和我身後的費恩與薩菲羅斯,說:“聖女請進。你們幾個,在外麵等著,到了時候讓你們軍團長帶進來!
雪莉不動聲色地說:“這是第四軍團長埃蒙斯和他的隨從。我奉大祭司之命帶他們先進。
那個禿頭男人馬上陪著笑,點頭哈腰地把我們讓了進去。
一進門,我就看出這裏似乎是一個油店,到處都擺著榨好的油桶,再往裏走一段路,又看到了屋裏的空曠處擺著三台被油浸染得發亮的木質榨油機,地上還擺著十幾筐橄欖。這活脫脫就是一個標準的油店。
雪莉走到榨油機邊,輕輕一揮手,榨油機立刻原地平移開,露囘出下麵地板上一對鐵門環,拉開鐵門環,下麵就是一條黑漆漆的通道。雪莉輕囘盈地飄了進去,而我則弓著身,勉強跟著鑽了進去。
在通道裏又繞了很遠,我隱約找到了當年在烏克斯豪爾的地囘下捉迷藏的感覺,大概走了半個多小時,我們來到了一扇沉重的鋼鐵大門前,雪莉有些費力地推了一把,大門發出沉重的摩擦聲,向裏麵打開了。
裏麵,是一間巨大的房間,或者說大廳更為妥當,至少十米高的穹頂,天花板用大理石砌成,牆壁也是堅囘實的花崗岩,每隔幾米就鑿出一個小坑,裏麵擺著長明燈,燈油順著木槽,從地上流下來。
房間麵積很大,比一般領主府的會客室要大上十多倍,房間正前方已經堆砌好了一座講台,下麵卻是空曠無一物。我抬頭看向上麵,一眼就看見在那座講台上,背對著門口站著一個蒼老而高大的身影,隻是看那白色滾邊的黑色長袍,就知道那個人是誰。
我馬上單膝跪下,朗聲道:“第四軍團長埃蒙斯,見過大祭司!
那個人抬了抬頭,卻沒轉過身,歎了口氣,說:“埃蒙斯,你來了……有兩年沒見到你了,過來讓我看看。
我很聽話地走了過去,從側麵走上講台,站在那個老人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