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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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守夜的士兵們正在城牆上的哨所裏帶著,他們一邊小聲聊著天,一邊喝著酒,時不時望一眼遠及天邊的黑暗。


  他們駐守的是禪達城的北門,也就是向著尤河的方向。往北半公裏有一個軍用港口,駐紮著禪達的艦隊。


  今晚的天空很幹淨,絢爛的星空像是寬大的帷幕,彎彎的月牙仿佛輕薄的刀刃。


  時不時有流星劃過天際,在無邊的暗夜中留下一道耀眼的傷痕。


  無盡的黑暗中,唯有城頭的火把與領主府的燈火照耀著士兵們的眼瞳,除此之外便是黑暗,從四麵八方蜂擁而來的黑暗。


  它們猶如地獄中逃脫的惡鬼,瘋狂地蠶食的光明,沒人注意到火把的光明越來越暗,四周的黑暗越來越濃。


  太靜了,太靜了。今天的夜晚太安靜了。


  方圓數公裏除了交談的士兵們之外隻有燃燒的篝火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


  發覺不對守備隊長決定出去看看,按照他以前執勤的經驗。晚上的禪達應該可以聽到一點細微的雜音以及尤河的流水聲。


  如果是風大的天氣,甚至可以聽到港口傳來的鐵鏈相擊聲,旗幟做響聲。


  但今天什麽都沒有,太靜了,太靜了。


  他抓起還剩一半的諾德蜜酒,戴上鐵製頭盔走出了城牆上的哨所。


  他終於決定出去看看,以防發生什麽意外。


  畢竟最近太亂了,從維吉亞與諾德開始已經有快三萬流民進入禪達,而更多的不法分子則在城市周邊建立窩點。


  而聽說北方還有大批海寇流民登陸,掠奪沿岸村莊,他們的人數多出往年十倍有餘。


  那些人揮舞著斧頭砍殺村民,舉著火把點燃房屋。所經之處一片狼藉。


  這一切都是糟糕的,已經快十年沒有這樣混亂了。


  據說東方的庫吉特人也在內戰,不少人流離失所,今天他還看到一個流浪到禪達的庫吉特人。


  他的親人都被曾經的同胞,黑旗庫吉特,屠殺了。那些瘋子燒光了莊稼並在田地裏撒鹽,他們拆掉了房子,磨坊以及灌溉機器,妄圖讓庫吉特人回到原始的遊牧時代。


  整個城市裏隻有一個人笑嗬嗬,他的名字是拉蒙,全卡拉迪亞最富有的奴隸販子。因為戰亂,他可以以極低的價格收購奴隸。然後轉手賣到相對和平的羅多克或是斯瓦迪亞,賺取數倍的利潤。聽說這個家夥已經買下了一座新的鹽礦,正準備開挖。


  灌下一口酒,守備隊長的膽子壯了一些。他將自己手中的火把舉得更高一些,走向更遠的城牆,四麵八方的黑暗蜂擁而來,像是帷幕般籠罩了他。遠處士兵們的聊天聲漸漸小了下去,他一個人走在無邊的黑暗裏。仿佛被裝到了一個漆黑的盒子中,四麵八方沒有一點聲響,伸手去摸也觸碰不到邊界。


  奇怪,平時不該這樣的。才走出這麽一點就聽不見聊天聲了,今晚到底怎麽了?四麵八方沒有半點聲音,唯有守備隊長自己的咚咚心跳,他可以感覺到腎上腺激素急速飆升,一股莫名的幹渴正折磨著他的喉嚨。


  太詭異了,太詭異了。守備隊長手中的火把開始微微顫抖,酒精已經支持不了他了。這位不過三十的維基亞漢子覺得是時候回到哨所裏去了,趕緊值完上半夜的班,回家看老婆孩子去。


  但就在這時,他的麵前響起一聲輕響。那種聲音是木箱碰撞時發出的,他以前在碼頭聽到過,那是工人們搬運易碎物品時輕拿輕放才會有的輕響,那聲音並不響亮。但在這裏安靜到極致的環境裏卻不亞於炸雷,狠狠地敲擊著維基亞人繃緊的神經。


  在恐懼與酒精的雙重作用下,守備隊長猛地扔下酒瓶,晶瑩的液體與玻璃崩離四散。閃亮的彎刀呼嘯著出鞘,他對著前方空洞的黑暗咆哮一聲。


  “誰!


  黑暗中,有什麽東西緩緩移動。守備隊長的手心滲出了汗滴,他的火把正在地上滾動,一點一點地變暗,熄滅。四周的黑暗仿佛有了生命,一點一點地扭動著,向他逼近著。不知何時天上的繁星已經黯淡,彎彎的月牙也被烏雲遮蔽,暗黑色的天空懸在他頭頂,像是一張鋪天蓋地的網。


  他豎起彎刀,鼓起最後的勇氣,顫抖著向前挪動了小小的一步。視野裏漸漸浮現出黑色的輪廓,隨後驟然放大。幾乎是下意識地,守備隊長的佩刀揚了起來,那是一個根本沒有遲疑的動作,就像是人類觸碰火焰之後下意識地縮手。


  黑色的影子驟然破碎,帶著一股死亡的味道,像是落滿秋霜的枯葉被人捏碎。守備隊長咆哮著揮刀,第二個影子幾乎是撞在刀鋒上,裂成漫天碎片。但維基亞人仍未止住,他能感覺到,黑暗與絕望環繞著他,他再也聽不見四周的聲音,再也沒有火把的光輝溫暖他的視野!


  他嘶吼了一聲,像是發覺被困的野獸在不甘的咆哮著。第三個影子筆直地撞來,手持軍刺,但維基亞人的佩刀先一步貫穿了它的身體,隨後刀鋒斜下,幾乎將它斬開!鮮紅的血色充斥著維基亞人的眼睛,一股莫名的暴躁在他心中橫衝直撞,像是瘋狂的野獸在撞擊著牢籠。


  他發出一聲怪叫,第四個影子敏捷的躍起,蛇形劍帶著詭異的弧度刺出。但一股無名的力量帶著守備隊長轉身,他隨手揮出佩刀,速度快的足以媲美最精銳的豪傑鬥士。但此時守備隊長絲毫沒發覺自己的不對,他的腦中隻有恐懼,崩潰,還有瘋狂。


  第四個影子驟然裂開,與它一起碎裂的還有無邊的黑暗,仿佛是巨大的幕布被人掀開,刺眼的亮光射進守備隊長的眼睛。他驚呼著後退,卻撞上一根粗糙的木質柱子。


  等等,柱子?

  守備隊長愣了足足五秒,隨後茫然地回過頭。昏暗的燈光下他看見了哨所半開的大門,以及···遍地屍骨。哨所裏的士兵們已經變成了一地屍體,他們的鏈甲根本沒能保護好他們,所有的傷口都在脖子或麵部。很多人死前都是一臉茫然或驚愕,顯然無法想象發生了什麽。


  這不是自己執勤的地方麽?怎麽一地死人,難道有敵人!守備隊長下意識抓向腰間的號角,但他的手伸到一半就生生停下。


  他的手裏,正拎著那柄滿是鮮血,微微卷刃的佩刀。溫熱的血液順著刀刃滴在地上,清脆的聲響在守備隊長耳中卻淒厲刺耳。


  是他親手···殺完了所有人。剛剛他所看見的一切,都不過是幻影。


  一股極度的虛弱忽然爬上隊長的脊背,他扔下刀捂住臉,腦海裏一片空白。他忽然什麽都不想了,冰冷的絕望圍住了他,像是成群的亡靈繞著病床前的逝者。


  這時一隻森冷的金屬手緩緩從他的脖頸後伸出,三棱狀的指尖微微刺進了他的皮膚,鮮血順著鐵手滴落。那隻鐵手顯然是某種煉金金屬鑄造的臂鎧,上麵雕著淺淺的花紋,臂鎧的縫隙下隱約可以看見幽藍色的亮光。


  “真沒用,這才是最低級的幻術啊。那是一個冰冷的,毫無感情的機械音,聽上去絕不悅耳。但維基亞人已經沒有能力思考這些了,他的瞳孔緩緩收縮,隨後驟然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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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中有什麽人撿起了落地的火把,微弱的光芒照亮他的身影。那是一個身材消瘦男人,裹著亞麻袍,麵龐隱沒在黑暗中,唯有一隻金色的眼睛熠熠生輝。現在整個哨所附近隻有他一個能站著的,其他的守衛都倒在了血泊中,至始至終都沒有人明白發生了什麽。


  男人舉起了火把,輕聲唱誦咒文,驟然燦爛的火光照亮了他的周圍方圓十餘米。那是數十個木質箱子,不知何時它們已被擺放在城牆上。而在他的下方,也就是城門口,堆積著更多的箱子。


  “愚蠢至極啊,先不說這麽弱小的意誌。男人輕聲歎道,“竟然沒有防備我用法術搬東西,不可理喻,不可理喻。


  “你們知道這是什麽嗎?他自顧自地說著,緩緩走到箱子旁,隨手砸開上麵的木板,大量拳頭大小的銀色正方體滾落下來。


  “你們當然不會知道啦。男人彎下腰,撿起一個正方體,放在眼前看了看,隨手捏碎。他的手上套著森冷華麗的金屬臂鎧,臂鎧的指尖被設計成三棱形的破甲錐。


  “鎂,對吧。我該慶幸那不是高爆炸彈麽?他的身後忽然響起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裹著亞麻袍的男人轉過頭,一個穿著神父袍,脖子上掛著銀十字,手捧《聖經》的人出現在視野裏。


  “烏弗爾?!男人似乎很驚訝,他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這個動作帶起了他的亞麻長袍,隱約露出長袍下花紋繁複的金屬甲胄,以及掛在武器帶上的佩劍與刺刀。


  “怎麽了?很驚訝?烏弗爾神父微微一笑,合上手中的書。凝視著男人金色的眼眸。


  “大半夜的,你來這裏做什麽?他微笑著問道,“我親愛的械皇陛下,尤裏·斯卡雷特。他微微欠身,向著男人行了一個禮。但被稱為尤裏·斯卡雷特沒有回答,他隻是靜靜地站著,仿佛鐵鑄的雕塑。


  “真是想不到,被聖王利昂親手殺死的人還有重生之日。烏弗爾挺直了腰杆,直視著尤裏那燦爛的眼眸。他竟然無懼於械皇那金色的眼睛!

  “你不理解我們,我們根本不存在生與死的界限。尤裏輕輕搖了搖頭,燦爛的火光下那枚金色的眼睛熠熠生輝。“先祖們造出我們···隻是為了一個心願罷了。我們委實不算是神造的生物,他們的榮光照不到我們的國度。


  “更何況,你不該出現在這裏。他隨口補充了一句,但聲音裏卻帶著殺意。


  “我不懂你說的那些東西,你們總是這樣難以被理解。烏弗爾聳聳肩,沒有在意。“我隻知道你們千年來不停地征戰,直到屍骨填平大海。上帝啊,我還記得那天你的艦隊沿著尤河開炮,你知道那天死了多少人麽?整條河裏都是屍體啊,沿岸死了上萬人!就為了那場該死的戰爭!


  “你無法理解啊···你們隻是墓碑罷了,墓碑啊。我們才是···那些孩子啊,最後的孩子。械皇悠悠的歎了一口氣,並未回答對方的問題。機械的關節被驅動,燃燒的火把緩緩垂下,鎂元素在黑夜中躁動著,凝聚著力量,時刻準備爆發。


  “不!停下!烏弗爾忽然意識到了什麽,他猛地撲向前,暗金色的法陣在他指尖閃滅。但火把已經觸及木箱,熱量飛速傳遞,數以噸計的鎂開始燃燒,刺眼的光芒仿佛旭日初升。


  幽藍的光芒一閃即逝,烏弗爾手中隻剩一件亞麻袍。下一刻高溫的烈焰席卷了他,亞麻長袍化作滿天飛灰,神父被熱浪掀得幾乎跌倒。


  那一刻,這位在教堂任職十多年的男人忽然想起,鎂燃燒時可以散發出狂爆的熱量,那銀色的烈火足以瞬間燒紅鋼鐵。他一個人呆呆地站在那裏,銀色的烈火燒到了神父袍的邊角,卻無力向前,所有的火焰都在烏弗爾身前轉向。


  與此同時,禪達城北方。停泊著軍艦的港口忽然騰起了赤紅色的光柱,緊接著暴烈的火光騰空而起。仿佛有一門直徑千米的重炮對空發射,大地劇烈地顫抖了起來,房屋上的玻璃碎成片地跌落,猶如暴雨突降。屋裏的人尖叫了起來,他們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烏弗爾在烈火中靜靜地看著那一幕,殘破的戰艦被掀上天空,碼頭船塢被夷為平地,尤河河水沸騰著,化作白色的蒸汽去往天空。巨量的蒸汽與濃煙在天際下鋪展而開,仿佛末日到來時巨龍在地平線上升起,肆意舒展它那遮天蔽日的雙翼。


  那根本不是黑火藥爆炸該有的威力,那一幕···簡直像是有一支艦隊沿著河岸開火!

  真像啊···很多年前那個男人攻破械皇的宮殿時也是這樣,整個戰場彌漫著硝煙與烈火,仿佛但丁筆下的煉獄。那一天戰死者的屍骨一路鋪到了宮殿的門前,他們的血順著要塞的高牆一路流下,將大海染紅了半邊。


  他輕歎了一口氣,輕聲吟唱起了古老的咒語。下一刻,神父的身影消失在銀色的烈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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